五人來到醫院住院部大樓後面的一座小花園散步。說是花園, 其實不算花園。不過是種了些樹啊花啊草啊之類，還弄了水池和假山擱在正中央，環境倒也清幽。
這時候正是上午十點多鐘, 陰天, 再加上樹蔭濃密, 所以小花園十分涼爽。三三兩兩的, 都是家屬陪病人閒逛。
林母陪着林父, 觀察水池裡養的烏龜。林霏開、齊天朗、宋醫生坐在一張長椅上。
“我爸就是這麼固執，宋醫生見笑了。他這被子去賊窩都敢，就是不敢去醫院。”
“哪裡哪裡, 這樣的老人，我也遇到過很多, 很正常的。”
“宋哥, 要不你給伯父詳細講講手術流程。”
“可以啊。其實這真的只是個小手術, 在我看來，連手術都稱不上。”
“誰不知道宋哥你外號妙手啊。”
“喏喏, 天朗，這回可是你誇我的啊，我可沒誇我自己。”
“你今天等我誇你，都等好久了吧。”
“哈哈哈，你怎麼知道。”
“宋哥, 那我去把我爸爸叫來。”
“等等······呃······”宋醫生撓頭。
“宋哥, 我叫林霏開。”林霏開笑說。
“對, 林霏開——天朗, 你還沒向我正式介紹你的女朋友呢——霏開啊, 我覺得和你爸爸說這個手術流程，未必能消除老人家的心理恐懼。”
“那怎麼辦？”林霏開和齊天朗異口同聲問。
“有個辦法呢, 肯定能讓老人家乖乖去做手術，我也是聽兒科醫院一個同學說的。”
“什麼辦法？”林霏開和齊天朗又異口同聲問。
“喂，你倆用這種方式秀恩愛，我可是會妒忌的啊。”
“喂，你就別賣關子了行嗎？快說吧。”
“你看你看，霏開，你男朋友求人幫忙還這麼衝。”
“宋哥，只要你能讓我爸爸同意做手術，我······我請你吃飯。”
“這就對了嘛，聰明。天朗，你女朋友可比你強多了。別的我不說，今天我休息，你把我拉來，都沒一個謝字······”
“我和我女朋友一塊請。”
“成交！”宋醫生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接着說，“我們把伯父帶到手術室門口，讓他自己看看那些剛做完手術的人，不就行了嗎。”
“就這樣？”齊天朗不相信似的問。
“還要哪樣？”
“就這樣你就騙了我和霏開的一頓飯？真有你的啊！”齊天朗舉起手，宋醫生閃過。
“剛纔明明叫我宋哥還要請我吃飯，現在又要打我。齊天朗，你變臉真快啊你。霏開，你可別和你男朋友學，唸完經就不要和尚了。”
看得出來，齊天朗和他這位醫生朋友真不是一般的熟。
“算了，反正我不是幫你，我是幫霏開，哼哼。霏開，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纔給伯父這個待遇的。做醫生這麼多年，我可沒給哪個病人這個待遇啊。”
“宋哥，我們請你吃兩頓。”
“聰明！”
林霏開過去和林父說宋醫生的建議。林父不置可否。
林母說：“老頭子，你到底怕什麼呢？進賊窩你都不怕，你怕一個小小的腸鏡手術。”
林父說：“什麼叫腸鏡手術，你懂嗎。”
林母沒話說了，她的確不知道什麼是腸鏡手術。
林霏開也不知道什麼是腸鏡手術，不過她已經可以熟練地進行誑騙工作了。“宋醫生說，腸鏡手術就是一個小到不值得一提的手術，他都懶得解釋，反正比打針還簡單。”
“你別想忽悠我。”林父斥責。
“爸，我哪敢忽悠你？你要是不信我說的，就去看看別人是怎麼做手術的，問問他們疼不疼，然後您再做決定。”
“人家宋醫生都主動提議帶我們過去看看了，這是給了我們多大的面子，怎麼着也要去啊。”
“媽說得對。別人的好意，我們不能不領情啊。”
林父終於同意去看看了。只是去看看啊，他說。
當然，只是看看，您不想做手術沒人敢逼您做手術啊，林所長。林霏開說。
林母笑嘻嘻地衝林霏開使了個眼色，林霏開衝齊天朗揮揮手。
已經是中午了，宋醫生先帶他們去食堂吃午飯，然後再去腸鏡手術室。
妙手醫生親自帶着病人和病人家屬在腸鏡手術室外面等着，目的就是爲了讓病人知道這手術很簡單，也算是奇聞了。
只等了一會，就有病人出來了。林父看了看，也不上去問。倒是林母，發揮她自來熟的本事，馬上和人拉上了關係，東問西問，對方一點也沒嫌煩。
“怎麼樣？老頭子，人家說不痛，完全沒感覺。”
“嗯嗯，我知道。”
林霏開不敢多說。齊天朗坐在她旁邊，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有多固執，除非他願意，如果逼他，他真的會撂挑子走人的。
終於，在問完第二個從手術室裡的出來的病人後，林父開口說：“我這個是非做手術不可嗎。”
宋醫生馬上迎過來說：“伯父，是的，無論您去哪家醫院找哪個醫生看，都得做手術，所以還不如現在就做了，省得以後麻煩，您看是不是？”
林母說：“宋醫生，現在能做嗎？這麼多人。”
宋醫生說：“伯母，您別擔心，我昨晚都安排好了，只要伯父您點頭就行。”
林父不說話。
林母說：“宋醫生，那就麻煩您了。”
誠如宋醫生所說，這真的就是一個無創的小手術。
林父是笑着走出手術室的。“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自己嚇自己了。”
林母嗔怪說：“老頭子，你嚇的是我們。”
宋醫生說：“伯父，您記得三天內好好休息，一週內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半年後，您再來複查一下。”
“還要複查？”林父驚問。
“伯父，我的意思是說，您以後不是還要來看您女兒和女婿嘛。您下次再來江城，那您不也得順帶來醫院看看我，是不是。”宋醫生笑眯眯地說。
“行啊行啊我們一定來，謝謝你宋醫生。”林母說。
齊天朗也沒和宋醫生道謝，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
林霏開小聲問齊天朗：“晚上要請他吃飯嗎？”
“傻瓜，不用和他客氣。先送伯父伯母回家。”
路上遇到晚高峰，堵得厲害，車子像蝸牛一樣往前爬行。
齊天朗回頭看看林父林母，兩人靠在一起，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齊天朗小聲說：“霏開，我們現在回去，到家估計都八點多了，伯父伯母肯定餓壞了。前面有家餐館，要不我們就在那裡吃飯吧。”
“小齊，醫生說你伯父要吃清淡點的。”看來林母根本沒睡着。
“伯母，我記得的，您放心。那家餐館做菜，比家裡還清淡。您相信我吧，絕對適合伯父。”
“就按小齊說的吧。”林父嘀咕了一句。
“嗯，媽，就讓天朗做主吧。您看手術的事他也處理得不差。”林霏開趁機推銷男朋友。
齊天朗把車開到附近一座商場的地下停車場，然後帶着三人來到商場六樓的一家素菜館。門童看見他，馬上迎過來打招呼，稱呼他爲齊先生。
林霏開想，怪不得，原來是熟客啊。
服務員把他們引進包廂就出去了。
齊天朗說：“伯父伯母，來這裡就像回家一樣，您想吃什麼儘管吩咐廚子做。”
不一會，包廂的門開了，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西裝筆挺，手裡拿着菜單。
“陳叔，好久不見啊。”
“天朗，你自己說說你多長時間沒來看我了。你爸爸還好嗎？”
“我父親挺好的，現在在歐洲呢。等他回來，我告訴他，讓他找陳叔喝酒。”
“你啊！”
陳叔把菜單奉上，請他們點菜。
齊天朗沒有介紹林霏開和林父林母給陳叔認識，這個陳叔也很識趣，不多問，甚至沒有多看林霏開一眼。
齊天朗說：“陳叔，你幫我們點菜吧。我伯父剛做過小手術，要清淡點的就行了。”
“好啊，我們這是素菜館，別的不敢說，清淡是我們的特色。另外，我幫你把那些調料之類的東西都去掉，你看可以吧。”
“那就太好了，麻煩陳叔。”
“不麻煩，不麻煩。”陳叔拿着菜單出去了。
“小齊，你和他很熟啊？”林母問。
“伯母，其實也不太熟，我很少來這裡。不過他以前給我父親做過助手，後來辭職開了這家素菜館。”
嗯，對啊，齊天朗最喜歡什麼西餐的牛排羊排，他會常來素菜館纔怪呢。林霏開想。
菜很快就端上來了。十個菜，兩個湯。真夠誇張的，就他們四個人吃得完嗎。
林母說：“味道好，就是太浪費了——我看這家店不便宜。”
齊天朗笑說：“伯母，今天我請客，您就別擔心錢了。再說了，我有貴賓卡，可以打折的。”齊天朗衝林霏開眨眨眼。
林霏開笑說：“媽，反正不要你掏錢，你管他呢。我都還想再添兩個菜。”
林父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小齊的錢就不是錢了？你吃得完嗎你？”
果然沒吃完，林母想打包，林父嫌她丟人，後來還是齊天朗做主，打包了兩個大家最喜歡的菜。
陳叔一直把他們送到商場一樓纔回去。
林霏開覺得，如果不是齊天朗極力拒絕，他會把他們送到停車場的。
“陳叔對你挺好的，你怎麼好像不太熱情。”林霏開問。
“他對我好，那是因爲我父親對他更好。”齊天朗看看走在前面的林父林母，小聲說：“當年他在公司犯了錯，我父親網開一面沒有追究，讓他自己辭職。後來他要創業，我父親還給了他很多優惠。”
“你父親給他什麼優惠？”林霏開聽不懂。
“那個······我不是和你說我父親做地產生意嘛······所以這個商場也是他公司旗下的產業，租給陳叔的店鋪，給了他很優惠的價格······”齊天朗似乎很不情願說這些。
窮人林霏開驚呆了，嘴巴半天合不攏。
齊天朗又說：“我母親生前愛吃素菜，我有時候陪她來這裡。她去世後，我就沒來過了。陳叔這人很圓滑，也只有我父親願意和他打交道，我不喜歡他。”
這話林霏開相信，齊天朗對於自己不喜歡的人，一向是連個白眼都懶得施捨。
“小齊，霏霏，你倆說什麼呢，快點啊。”林母在前面叫他們。
“伯母我們來了。”齊天朗應道，又對林霏開說：“剛纔和你說的話，別告訴伯父伯母啊。”
“爲什麼？”林霏開問。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有錢難道不是好事嗎？難道不是加分項嗎？
“我怕伯父伯母覺得我炫富，覺得我俗氣，不喜歡我。”齊天朗撓頭。
“哈哈哈，齊天朗，我突然覺得你好可愛。”林霏開笑得直不起腰。
也對，在林父林母那裡，如果表現得財大氣粗的樣子，以他們的硬脾氣，還真不一定是加分項。
齊天朗同學，很有洞察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