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聞天剛吟完詩,從暗處便出來一個男人,男人衣着斗笠粗布衣,高大的身材讓他看上去很是健壯。只是他從馬廄裡走出來,身上有種很奇怪的味道散發着,倒是有種落魄俠客的風範。
“真是一首好詩啊。”那人身上還有一件黑披風,待他走到月光下時,久聞天依稀看到一張滿臉鬍渣的臉,“小朋友,相家了嗎?”
久聞天裝作孩子的樣子說道:“我媽跟我說不能跟陌生人說話。”
“如果你真是一個孩子的話,怎麼會作出那麼美的詩呢?”男人笑了笑,繼續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不是神州人。”
久聞天一愣,沒有回答他,而是冷靜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像這樣的角色怎麼說也會是武功高強的人,難道是守備嗎?這個可能並不能排除掉,因爲久聞天現在還不清楚神州守備到底是怎樣的組織。又或者說這人在想什麼久聞天也不清楚,難道要因爲一首詩殺了自己?
念思齊在睡覺,聖魔也沒在手中,白玉在脖子上掛着,但久聞天不敢將手伸向脖頸處,因爲他相信如果動起手來他有摸白玉的機會,那也就說明這人殺不了他。但更多的應該是久聞天不會有這種機會,哪怕是他現在去伸手,眼前的這個男人也會在一瞬間結束了他。
幻想過很多種可能之後,唯一沒想到的事情卻出現了。
那男人摘下斗笠,然後說道:“你也不用太擔心,我也不是神州人。我只是被遺棄的人罷了,聽到剛纔的那首詩,我竟然也會想起來那個可恨的家庭。不得不說你是個奇才啊小朋友,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跟別人說過話了,你介意和我聊聊天嗎?”
久聞天上一世在一個麪館裡吃麪,那時的他剛失業,兜裡就裝了五塊錢。那是快要半夜的時候了,久聞天餓的實在是受不了才準備出來吃飯,看着眼前那個亮着光的麪館,他推門走了進去。
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看到久聞天進來後也沒太過熱情,反而是說道:“再晚點我們就關門了,吃什麼?”
久聞天看着牆上掛着的菜譜,牛肉麪十二元、排骨麪十二元、豬肉面十元、西紅柿雞蛋麪八元……清湯麪六元。久聞天看着那個清湯麪吞了吞口水,捏緊了兜裡的五塊錢,然後擡腳就想要走出去了。
那老闆臉上掛着一副老花鏡,看着手中的報紙,大聲說道:“不好意思了,我們這裡菜今天也快賣完了,新鮮的還沒進上來。這樣吧,兩塊錢給你一碗青菜面行嗎?”
久聞天愣了一下,嘿嘿笑了笑,然後說道:“行,就當是吃個夜宵了。”
嘴上這麼說着,但久聞天的肚子已經咕咕叫了起來。老闆起身就往廚房裡走去,過了幾分鐘後端出來一碗熱騰騰的面,裡面還有幾片肥肉,看上去特別有食慾。
“老闆,這……”久聞天有些懵了,這面是他完全支付不起的,他以爲是老闆做錯了。
老闆坐到了他的對面,遞給久聞天一根菸,然後說道:“我曾經也是個大小夥子,那時候真的是天不怕地不,但就怕肚子叫。年輕人嘛,吃得多消化的也多,幹什麼事都不能餓着。聽叔一句話,就當是叔請你吃碗麪,吃完了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開始。”
久聞天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老闆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回到櫃檯的地方繼續看起來了報紙。
這面真燙,久聞天吃着嘴都被燙紅了,一滴滴豆大的淚珠落到碗裡,久聞天儘量哭的不出聲。像他這樣一個需要養家的男人,一個需要頂天立地的男人,怎麼能哭出來呢,就是天塌了他也必須用肩膀給支起來。
晚上的人總容易動情,也不爲什麼,因爲能大晚上欣賞夜景的人,不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就是孤獨的人。那時候的人需要的並不多,或許一句安慰的話就夠讓他們堅持下去了。
久聞天把那碗麪的湯喝完了,他把兜裡那個被手心的汗浸溼的五塊錢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朝着老闆說了一聲:“謝謝。”
“你爲什麼睡在馬廄裡呢?”久聞天問道。
“我還以爲你會問我的名字呢,你這孩子還真是有意思。”那人嘿嘿笑了笑,然後蹲下來與久聞天平視,緩緩說道:“如果我有錢的話,一定會像你一樣有牀睡有飯吃,就在剛纔我搶豬窩裡的飯。所以對我來說,睡在哪不重要,我只要活着就行了。”
“是嘛,你還真可憐呢。”久聞天略微同情了一下,然後又問道:“豬吃的什麼?”
那人先是笑而不語,然後又說道:“你想知道的話怎麼不自己去看看呢?”
“你這副樣子倒讓我想起來一個人,我覺得他跟你的處境差不多。”久聞天說道,“想聽聽嗎?”
“但說無妨。”
“賣炭翁,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賣炭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牛困人飢日已高,市南門外泥中歇。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直。”
久聞天就這樣像是背課文一樣將上一世唐代白居易的《賣炭翁》背了出來,在久聞天看來似乎是很容易,平鋪直述地語調讓久聞天覺得很是平常,上學時他背課文也就是這麼背的。
不料那人聽完後竟然落淚,連忙問道:“這人現在身在何處?”
久聞天自然是不能說實話了,而是平淡地說道:“此人死於一場大雪中,無衣無食無炭,何以度日?”
“……”那人哭了起來,似乎故事中的不是賣炭翁,而是他,“世上怎會有如此之事,真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