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好古來了!
他已經忙完了分田分地的事兒,現在帶着麾下全部的騎士,組成了兩個騎兵將,整整一萬名具裝甲騎和一萬名輔助騎兵,到訪南皮縣。
而且爲了嚇唬人,在進入清池縣轄區後,他就命令麾下的騎士全部半裝披甲,背上馬矟。
上萬鐵騎,浩浩蕩蕩,沿着官道排出瞭望不到邊的長隊,直撲南皮縣城而來。
紀憶、武好文、楊戩、汪伯彥、王黼,帶着一羣抖得都快走不動路的豪商登上南皮城頭的時候。
武好古的先頭部隊已經快撲到南皮城下來。數百名騎士,都是長大漢子,衣甲鮮亮,在七八面博士團的***(***本來不是博士團的旗號,但是在安西戰爭後,博士團就採用了大教化團的旗幟來代表自己了)引領下,策馬而來了。
而在他們身後,則是望不到邊的奔涌的銀色,瘊子甲的甲葉泛着寒光,似乎可以直撞進人心底。他們可是掃蕩了燕地,攻破了燕京,將遼人的宮分軍精銳打得落花流水,不得不移兵河北西路以避開鋒芒的得勝之師。人強馬悍,還帶着逼人的銳氣,才一出現,就給人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不過立在南皮城頭的紀憶還是一臉風輕雲淡,嘴角掛着微笑,似乎彈指之間,就能讓這樣的強兵灰飛煙滅。在他身邊簇擁的人們就沒恁般氣定神閒了,一個個都在那裡發抖。特別是汪伯彥、王黼、張勇,害怕的眼淚都留下來了。他們前一刻還在琢磨着要怎麼用陰謀詭計對付武好古這個逆賊。現在卻突然發現,他們根本沒有資格考慮這種事情。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陰謀詭計根本不值一提!
這時,武好古的騎兵們突然停止了前進,就在距離南皮縣城千步開外停步了。只有一騎飛出,到了南皮城下。馬背上的騎士就對着城頭上的人們大喊:“紀憶之紀學士在嗎?我家節帥請您出城搭話。”
原來是武好古本人率領着幾百騎先行,還點名要和紀憶說話。
紀憶笑答道:“好啊,本官這就出城。”
“不可,不可啊!”
“紀學士,城外危險……”
紀憶身邊馬上就有人開口勸說了。
紀憶卻只是笑了笑:“有什麼危險的?人家數萬騎都來了,小小的南皮縣城能保得住誰?”
也是啊!
燕京城都被武好古攻破了,南皮縣城守個屁啊!
“紀學士,可要末將派兵護送?”滄州兵馬鈐轄張勇又多了句嘴。
“不必了。”紀憶笑道,“看本官單騎退敵便是。”
單騎退敵?
城頭上的人們都打心眼裡佩服啊!
這纔是讀書人!
可是萬一武好古不肯退,又該怎麼辦呢?紀憶好像還得罪過武好古,給武好古的手下封公封侯搞推恩不就是他的主意?這要是落在武好古手裡,還有什麼活路?難道紀憶已經下了決心要殺身成仁了?
帶着疑問和佩服,大家就眼睜睜看着紀憶騎了一匹走馬,慢悠悠的出了南皮縣城。在那幾百個鐵甲騎士中也有一騎出列,正是目前還是幽州節度使、海路市舶制置使的武好古。
兩騎馬頭相交,各自站立,馬背上的人則互相拱手行禮。
“憶之兄久違了。”
“崇道兄別來無恙。”
客套之後,武好古笑着對紀憶說:“憶之兄好膽啊,某帶了兩萬鐵騎,你竟然單騎出迎,佩服,佩服!”
紀憶笑道:“出迎還是出降,是要看情況的。”
“出降?哈哈,這話也只有你能說出來!某這裡還缺一個蕭何,你來怎麼樣?”
紀憶笑了笑,道:“難道節帥真的要揮軍取開封了?
若節帥此行不是爲了嚇唬那幫不長眼的奸商,而是要南取開封,那紀某自當追隨節帥,以搏個從龍之功!
只是憶爲節帥謀之,如今節帥尚未全有燕山,西面的易州和紫荊關險要仍然被契丹所據。而燕地對契丹而言,乃是萬不可棄之地。無燕地,契丹就要喪失六七成的財力。而且歸化州的鐵山也在節帥兵鋒之下,若是歸化鐵山一失,契丹人的鐵器兵刃恐怕都會無處可得了……待到明年開春之後,燕地怕是又得戰火重燃了!
節帥真的能放下燕地不管,揮軍向南爭天下?”
紀憶這廝,打仗是不會的,但是戰略眼光卻一點不差。對於燕地的形式,看得非常準確。
武好古在燕地的戰略格局並不好。因爲燕地是遼國所必爭,而且武好古現在又沒全據燕山險要,所以他的主力根本不可能離開燕地南下爭天下。否則南下未必成功,燕地老巢卻會被契丹人給掏了去的。
而且現在大宋也還是太平盛世,又不是隋末那種羣雄並起的局面。武好古就算南下取了開封府,也會面對一個天下羣雄紛紛勤王的亂局。所以武好古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韙起事,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打出一個多有利的局面。
還不如先在燕地和遼東發展,打出個西夏的局面,這樣才能進退自如啊。
聽了紀憶一番分析,武好古只是哈哈大笑,問道:“若某家此行不是要南取開封,你紀憶之就不降了?”
紀憶笑着:“紀某當然降了……只是不明着投降節帥,得暗中爲節帥做個蕭何。”
潛伏的蕭何?
武好古給紀憶逗樂了!
這夥的嘴皮子太會翻了,哪裡是蕭何,分明就是張儀、蘇秦這樣的忽悠家。
“憶之兄準備怎麼給武某當蕭何?”
紀憶笑道:“蕭何於漢高祖而言其實就是個錢袋子,我紀憶也可以當節帥的錢袋子!”
“怎麼當?”
紀憶道:“我很快就要當海路市舶制置使了,除了界河市舶司外,全天下所有的市舶司都歸我管。我保證‘北糧、北木、北藥、北馬’四個買賣照常進行!另外,我每年再給你300萬兩白銀或者等值的黃金。”
“呵呵。”武好古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紀憶明白對方的意思,笑道:“300萬兩不少了……三佛齊市舶司一年最多收500萬,總得花用掉一些的。”
“憶之兄啊,”武好古笑着,“你覺得某家會爲了一年幾百萬的上供就把三佛齊市舶司讓給你?”
紀憶搖搖頭,正色道:“怎麼是讓給紀某呢?紀某不才,也知道天下爲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的道理。所以準備效仿節帥在燕地所爲,在南洋實行共和之政!
這個南心島商市,本就是諸家海商所共有,也是有公論議事之會的。紀某準備以之爲基礎,擴爲南洋都護府議政會,制定南洋都護府法令,推舉南洋都護府執政,在南洋都護之地遂行共和制度!
而武家、吳家、花家、呼延家、南洋教化團、南洋大書院,都可以推薦議政會上院之議政,紀某保證這幾家所推薦之上議政所佔比例,不會少於五成。第一任都護府執政,紀某可以安排花滿山出任。”
這也能抄……
武好古都有點無語了。
紀憶這貨太也能抄了!自己在燕地的共和還沒完全成型,他就想在南洋也複製一個勞什子“南洋共和國”了。
而且以這廝的手段,南洋共和國早晚會被搞成紀家坡的!
這大概也算是抄襲的最高境界了,愣抄出一個國家!
武好古冷冷問:“花滿山當第一任都護府執政,那第一任南洋都護,想必就是憶之兄遙領了吧?”
紀憶點點頭,“那是啊……也只有紀某纔有辦法把三佛齊市舶司改成南洋都護府,這都護府可比市舶司大多了!紀某不當,還有別人能來當嗎?”
“武某要是不答應呢?”武好古的語氣冷冷的。
紀憶道:“紀某都是在爲節帥謀劃啊!若節帥不能立刻揮師取天下,而是要走穩紮穩打的路子,這財政上的缺口,也只有紀某能設法爲節帥補齊了。紀某所圖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南洋都護,又不會割取中國寸尺之地。節帥若有爲帝圖皇之日,紀某就不能在南洋爲王嗎?”
“你獻推恩濫封之策,也是爲武某謀劃嗎?”
紀憶一笑:“節帥是千年一出的大儒,小小的推恩之策,還會破解不了?”
“解是解了,卻是代價不菲啊!”武好古道,“而且你這次跑來還想挖武某的牆角……所以武某纔會帶兵而來!憶之兄總不會以爲武某的兩萬鐵騎會空手而回吧?”
紀憶伸出一個巴掌,道:“給500萬緡錢如何?”
“倒是痛快!”武好古笑了起來,“那就一言爲定……這回可是讓憶之兄破費了。”
“不破費,”紀憶笑道,“南皮成內就有不少財主,500萬讓他們出就是了!也算是買個教訓吧。”
“真有你的!”
紀憶道:“那南洋之議,咱們是不是要立個約?具體的條款,等紀某到了天津市再談好嗎?”
“行啊!”武好古道,“那武某此行,就算是迎接憶之兄的吧,咱們三日後就啓程北上,如何啊?”
“好,”紀憶笑道,“有三日就足夠紀某籌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