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建中靖國元年季春時節來臨的時候,位於宋遼之間的新興商貿都市界河商市裡,正是繁盛熱鬧的時候兒。
不過和往年那種人人掉進錢眼裡面只顧發財的氣氛不同,今年界河商市的春天卻多了幾分肅殺。
商市的元老院在年初的時候,就一連通過了幾個用來加強保甲訓練和裝備的法令。凡是登記在冊的男性公民,16歲以上,60歲以下,身體健康無重大疾病者,都開始分批接受軍事訓練。
隸屬於雲臺學宮的博士團,也得到了界河商市的元老院的一大筆特別撥款,用於僱傭一批從學宮畢業的博士,並且還要委託騎士學堂對他們進行短期訓練和裝備。
雲臺學宮博士生課程本來就包含了大量的軍學內容,而且都是慕容忘憂從昔日兵學司的課程中提煉出來的精華,完全可以讓博士們擁有低級軍官的知識。
現在又進過了兩個月的集中訓練,到三月份時,大約150名博士團博士被補充進了界河保甲,同數量相當的保正,還有幾十名騎警一起,組成了龐大的商市保甲軍官團。
隨後,對公民保丁的訓練也陡然嚴厲起來了。在不到五天的時間內,登記在冊的符合條件的一萬五千多名男性公民都在自家門口見到了商市大都保所的徵丁官——其實就是保甲軍官團的成員。
這些讓人討厭的徵丁官會檢查男性公民的身體條件和備戰情況,然後根據情況分配兵種和所在的保甲隊。
分配完畢之後,當然是讓人煩惱的徵召和嚴格訓練。根據最新的法令,一萬五千名男性公民每個月都得爲了軍事訓練貢獻出十天時間!
而且在這十天內,服役的公民還必須住在界河商市外的軍營裡面不能回家。還得讓兇巴巴的保甲軍官們逼着進行各種體能、隊列、軍事技藝方面的訓練,或者承擔商市內外的巡邏任務。
每一名公民的服役時間,也都是連續的,且經過了博士團機宜務(界河商市的兵權是由大都保所和博士團分別掌握的,大都保所掌握軍政,博士團則掌握軍令)的精心計劃,可以確保商市隨時有5000名公民兵可以動用。
另外,商市的公民兵因爲政策限制無法配備盔甲,不得已只能裝備了藤帽和界河皮盾。
藤帽是打擦邊球的頭盔,說是在建築工地上使用,防止被墜落物砸中腦袋,實際上對弓箭也有一定防護能力。
所謂界河皮盾,其實就是羅馬盾,是奧麗加提供的圖紙。主要材料是木頭,外蒙牛皮和金屬,俯視呈弧形,正面看是長方形的,防護能力極佳。不僅界河公民兵大量配備了皮盾,連作爲重裝步兵的巡防兵,也都配備了皮盾,以增強近戰防護能力。
藤帽是界河公民兵的標配,無論弓箭手還是標牌手,人人都配發了一頂。
而界河皮盾則只裝備標牌手,所謂標牌就是標槍和盾牌的組合。乍一看有點兒羅馬步兵的模樣,使用的標槍也可以投擲。不過大部分的標牌手壓根沒有投擲標槍的臂力,所以標槍只是作爲短矛配合盾牌使用的格鬥武器。
除了配置標槍和皮盾的標牌兵,界河商市的公民兵還會充任弓箭手。除了弓箭之外,他們還擁有一頂藤帽和一柄長劍。就再沒別的裝備了——作爲保丁,他們是不能裝備盔甲和弩機的!能擁有藤帽、皮盾、標槍、水牛角弓和長劍,已經多少有點兒打擦邊球了。
除了公民兵之外,界河商市或者界河市舶司還擁有了另外幾支武裝。
一是隸屬於界河市舶司的巡防指揮,這支兵是在阻卜戰奴隊的基礎上擴充而來的。雖然只是廂軍的編制,但卻發了禁軍上兵的餉,而且還有不少福利可以享受,戰死或者受傷者也能得到優厚的撫卹。因此有不少流落界河商市的壯士去應募,人數也從原先的200,迅速擴充到了1000人。
這支由戰奴和應募壯士組成的部隊有點類似御龍猛士,是和商市的公民兵一起配合作戰的。不過執行的任務卻稍有不同。他們不會承擔弓箭手的任務,而是作爲重步兵,披堅執銳,參加肉搏。
二是同樣隸屬於界河市舶司的水巡指揮,這其實是一支屬於市舶司的艦隊!現在分成了招商務船隊、巡防務船隊兩個部分。前者負責外海,後者負責內河。
負責外海的招商務船隊並沒有急速擴張,負責內河的巡防務船隊卻在武好古離開界河之後擴張了幾倍的規模,人數增加到了千人以上,還在界河商市的船場裡面訂購了十幾艘八車戰船。
所謂“八車”就是擁有八隻(四對)水輪作爲動力。人力明輪船是宋朝時非常多見的內河船隻,並不是用槳或者櫓,而是用人力腳踏帶動水輪以驅動船隻。
因爲市舶司水巡指揮是正兒八經的大宋廂軍,所以在武器裝備上沒啥限制。不僅配備了軍弩,而且連牀子弩也裝上了戰船。甚至還在界河商市範圍外的界河岸邊修建了兩座砲臺,準備裝備幾十架發石機,用以封鎖水面。
第三則是完全違規的假子騎士了。不過他們並沒有駐紮界河南城,而是依舊擺在北城郊外(也屬於商市)的莊子裡面,處於大宋朝廷的監控範圍之外——根據商市警巡所掌握的情況,直屬宮廷的界河奉應局已經接管了張叔夜佈下的暗探網,不過暗探們只在界河南城活動,基本不會去北城,更不會去北城郊外。
因爲過河就是遼國了,遼國境內的特務活動是歸樞密院北面房和往來國信所管的。區區奉應局可不能踩過界……
而且界河北市有大量的契丹武士出沒(其實是馬植的家臣家兵),開封禁軍出身的奉應局特務們可不敢去找抽。
……
一行車馬逶迤的進了商市北城的北門,這隊車馬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一隊人馬都是彪悍兇相的漢子,都是契丹武士的打扮,從眼神兒裡面就能看出兇悍來。他們拱衛的馬車,倒是精美舒適,使用的車簾都是上等的皮裘縫製,看做工就知道一定是界河商市馬車行打造出來的上品,價格可不便宜!
這等精美的馬車排成了長長的一列,在那些彪悍的契丹武士護衛下浩浩蕩蕩的進入了界河商市的北城。
進城的時候,走在馬車隊前的幾個契丹武士還打出了黑色的旗號,上面赫然用契丹文繡着“北面林牙、同知北面樞密院事蕭”和“南院樞密使牛”等字樣。
沒錯兒,這就是大遼國派來大宋的使團,現在已經到了界河商市。
馬車駛入界河北城北門的時候,蕭得裡底撩起了車簾,眯着眼睛看着周圍一切。
如今的界河北門大街上到處都是酒肆旅舍,現在正是午市開飯的時候,不少酒肆飯館的夥計亮着嗓子在門口吆喝,運送酒食的車子譁愣愣的碾過街道。
街上除了百姓,還有穿着戰襖,舉着大盾牌,夾着標槍短矛的兵士,隊列整齊的往來巡邏!
還有一些看着就不是什麼善類的壯漢,穿着各色的襴衫,懷抱着長劍,大搖大擺的在街頭橫着行走。
“停車!”
蕭得裡底沉着嗓子低吼了一聲,一旁護衛的契丹武士馬上大喊:“樞密相公有令:停步!”
整隊車馬,全部停在了街道之上。
一個穿着漢人衣服的五十多歲的大胖子馬上從隊列前面小跑到了蕭得裡底的馬車前面,行了一禮,開口就是契丹話:“相公,此間不方便停車,您來的匆忙,小的沒來得及通報市政所安排清道,因此商市的警巡要來罰錢的……”
界河商市現在也有堵車的問題了!所以警巡所就有了梳理交通的責任!
“知道!”蕭得裡底眉頭一皺,界河商市什麼都好,就是不必要的規矩忒多!停個車還要管……哪怕自己是堂堂的大遼樞密相公,想要享受清道,也得提前申請,還得規定時間和路線。麻煩的要死!
“那些扛盾牌拿短矛的是怎麼回事兒?”蕭得裡底問,“上回我來時可沒見過。”
“他們是商市保丁……”這個胖子是蕭得裡底在界河商市的管家,是個漢人,他嘆口氣道:“從年初就開始鬧騰了,又是徵丁又是訓練的,還抓了幾十號抗命的,還罰了不少人的錢,搞得怨聲載道。小底如果不是因爲太胖,年紀又大,也給他們拎了去扛槍了。”
“哼!”蕭得裡底哼了一聲,“這是想抗拒我大遼天兵吧?真是做夢!”
是做夢?胖管事心裡面也吃不準……界河商市現在每天都有5000多保丁枕戈待旦,必要時還能擴充兩倍!另外南城外還有巡防隊,河面上水巡船隊。林林總總加起來,小兩萬人都有了。
“那些拿劍的百姓是怎麼回事?”蕭得裡底又指着幾個從一間小酒館裡出來的“劍客”問。
胖管事嘆息一聲:“他們都是些別處來的惡人,自稱甚底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