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生女直有些不穩,阿骨打最近正在召集混同江一帶的部落首領……”
大遼國寧江州防禦使大藥師奴,正跟在剛剛抵達寧江州的東北路統軍使蕭撻不也轉悠。在寧江州防禦使司的衙署內廳裡面,還擁着一堆人,正聽着這位替蕭嗣先打頭陣統軍使指手畫腳的分派任務。
“達魯古部、龍府部上供的毛皮、東珠、人蔘裝箱了沒有?可不能只有都統軍一份,還得給留守,樞密也預備一份。東西不多,但是心意一定要到。另外,都統軍身邊的人也得孝敬,這是規矩!”
“迎接都統軍的軍隊一定要準備好,要最雄壯的,都要好馬好甲!另外叫達魯古部、龍府部也派人來。不僅要派壯士,還得挑些樣貌過得去的女子……”
“這次都統軍可是帶着不少弟兄帶來的,招待的酒食一定要備足了,一定要讓大傢伙吃好喝好了!”
因爲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這位東北路統軍使不知道蕭嗣先是來偷襲生女直完顏部的,還把蕭嗣先當成來寧江州視察工作的大領導呢!好一陣佈置,都是按照招待朝廷欽差的標準來的。
蕭嗣先可不得了,當今國舅爺,兩個姐妹一個皇后,一個貴妃。兩個兄弟一個是北院樞密,一個是蕭撻不也的頂頭上司東京留守。
這樣的大爺能不好好招待?不好好招待那是不想做官了!
好容易等蕭撻不也一條條安排完了最要緊的招待上官的工作,寧江州防禦使大藥師奴才將細作的報告遞上。這位大藥師奴也是渤海大氏王族的人,混得不上不下,現在管着一個防禦使州,在渤海人當中也不是小官了。但是寧江州這個防禦使州有點水,沒有什麼民戶,城裡面就是駐軍和駐軍家屬。自然也沒什麼油水可以刮。
早幾年生女直完顏部恭順的時候還能搜刮一點鷂鷹、東珠、毛皮、藥材什麼的去賣給漢商。
不過這幾年生女直完顏部越來越不像話,已經把周圍的生女直小部落都變成了附庸。就連達魯古部這樣的大部,也要看完顏部的臉色。
最可恨的是完顏部還在扎只水北岸設置了哨卡,阻止寧江州派出的遠攔子馬到扎只水北偵察。
扎只水北岸可是大遼的國土啊!現在居然不允許大遼的遠攔子馬入境,這不是造反作亂是什麼?
可是大遼這兩年疲於應付和宋朝的戰事,連南京道這樣緊要的地方都丟了,哪兒還有功夫管生女直的事兒?所以寧江州這邊一直沒有得到增援,就只有千餘駐軍。
聽完大藥師奴的報告,蕭撻不也眉毛一挺:“怕什麼?這次蕭都統可是帶着一萬精兵巡邊。如果完顏部的那些人敢鬧事兒,呵呵……”
“太師,完顏部的那些人真要鬧事兒!今兒早上遠攔子馬報告,說扎只水北岸出現了三四百生女直蠻子,看樣子想要過河尋釁啊!”
“什麼?這個時候?”蕭撻不也一愣,“阿骨打想造反?”
“應該還不至於,”大藥師奴道,“真要造反,年初時開生女直聯盟大會的時候就該反了。現在阿骨打能夠召集的不過是臨近幾個小部落的壯士,能拿出幾千人就頂天了。”
其實在阿骨打被各部推舉爲都勃極烈的時候,寧江州這邊可是高度戒備。不過最後總算有驚無險。於是寧江州的遼軍都大鬆口氣,順便開始自我安慰……也許事情還沒那麼糟糕吧?生女直人才多少?怎麼敢反抗大遼呢?
所以到了現在,寧江州反而鬆懈下來,沒有人相信生女直會馬上造反了。
“那他想幹什麼?”
“也許是想和朝廷討價還價……”大藥師奴說,“聽說阿骨打的使者在鴛鴦濼向皇帝求封金國大王,皇帝則招阿骨打去兔兒山見駕。”
“對,對!”蕭撻不也連連點頭,“現在就是兩邊吹鬍子瞪眼,誰先眨眼誰就輸了。蕭都統帶着一萬大軍過來,一定是爲了震懾生女直。
那咱們也不能示弱!得讓都統軍看看咱們的本事!大防禦,寧江州這邊誰最勇猛善戰?”
“寧江州城中以耶律謝十最爲驍勇。”
“好!”蕭撻不也道,“那就叫他帶上500,不,帶上800人去扎佔水南岸列陣!一定要把生女直給震住了!”
“喏!”
……
“銀術可,婁室,喻院長,前頭就是扎佔水!遼狗的遠攔子馬通常就在扎佔水南岸巡邏……咱們也在扎佔水北岸設了哨卡,不讓遼狗的遠攔子馬過來。這些日子雨水稀少,扎佔水淺,不少地方可以涉渡。”
“扎佔水對岸的遼狗遠攔子馬不多,但是寧江州方向有一隊騎兵正往扎佔水而來,有約千騎!”
幾名過河偵察的生女直哨探返回來,指指劃劃的在地上畫出形勢。
在地上那副簡略的地圖周圍,完顏銀術可、完顏婁室和喻永福他們,圍成一圈,無言的俯首細看。
他們三人是阿骨打的前鋒,帶着1500騎兵和30名武裝博士先行。原本計劃推進到寧江州城下,然後安營紮寨,打造攻城器械,並且等待阿骨打匯合諸部壯士後的大軍(最多也就2000人)抵達,再一起攻城。
可是出乎他們的預料,寧江城中的遼人居然出城迎戰了!
“那就是傾巢出動了?”銀術可呵呵笑了起來,“還真替咱們省事兒!”
一身女直人的皮袍子的喻永福蹲在地圖旁邊端詳了一會兒:“會不會寧江州有了援兵?”
婁室道:“不可能的,咱們的兒郎時時刻刻盯着寧江州,不會有錯的。”
喻永福點點頭,作爲一個女直通,他知道生女直軍中最厲害的既不是具裝甲騎,也不是重甲步兵,而是斥候!
他們的單兵戰鬥力強,又熟悉山地森林戰鬥,而且有超強的野外生存能力。可以說是天生的王牌斥候!就連武好古的假子軍騎士也不如他們——如果要列陣而戰,假子軍騎士甚至可以擊敗數量相當的生女直騎士。但是要爬山鑽樹林,假子們可就不行了。
“那就是輕敵冒進了!”喻永福想了想,“試着引他們過河怎麼樣?打個埋伏吃掉這一千騎,然後寧江州就唾手可得了。”
生女直部第二個牛逼的地方就是善於打埋伏。至少在東北的山林裡面,他們都是處於食物鏈頂端的男人。他們要打埋伏,林中的野獸都很難察覺,不用說笨頭笨腦的契丹人了。
“行啊!”銀術可道,“某家帶100人去誘敵,婁室你帶人在河邊埋伏,等某家把遼狗引過河,就半渡而擊,打他個措手不及。”
喻永福也道:“那某家就帶着弩炮和婁室一起,到時候先轟他一炮!”
“好勒,咱們生女真起兵反遼的第一炮,就由喻院長來打!”
戰術非常簡單,幾乎沒有技術難度,稍微有點腦子的指揮官就應該能識破。可是領兵而來的耶律謝十也不能說沒有腦子,只能說沒有進入狀態。
他壓根就沒把生女直當成鐵了心和大遼幹到底的反賊,只是把他們當成一羣鬧事的蠻子。
蠻子鬧事是常有的,在耶律謝十看來就得用雷霆手段狠狠打擊,一次殺個幾百就消停了。千萬不能示弱,否則那幫孫子更囂張。
而且東北路都統軍蕭嗣先很快就要到寧江州巡邊了,這個時候他怎麼能示弱?就得在領導面前好好表現,沒準就平步青雲了呢?
所以當耶律謝十看到銀可術帶着100個生女直蠻子在扎佔水邊用鞭子抽打幾個被他們抓到的遼兵遠攔子,抽得遼兵嗷嗷直叫,當時就怒了。一馬當先帶着他的800騎兵就猛撲過去。
那幫生女直蠻子也可恨,看到有大隊遼兵來了就跑,跑之前還拿刀捅死了幾個遠攔子!
當着大遼天兵的面殺人啊!殺得還是寧江州派出去的遠攔子!這下不僅耶律謝十怒了,連跟着他的遼兵也都怒了。全都嗷嗷叫着一起猛追!也沒什麼隊形,就抄傢伙一擁而上。
而那些生女直跑得也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扎佔水畔,也沒停留,直接涉渡過河了。
想跑回去?沒那麼容易!都殺人了!還是當着恁多遼兵的面殺,都夠得上造反了……
耶律謝十也沒多想,直接打馬過河,繼續猛追。追了一會兒,到了一片樹林前面,那些生女直人居然不跑了,開始在樹林旁邊結陣。
這是要幹什麼?要開戰?就他們100餘人……
耶律謝十正發愣的時候,就聽見“嘣”的一聲響動,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兒,就看見黑乎乎的什麼東西凌空飛來!他連忙一閃身,那個東西就從他身後三四丈的地方飛過,落在了地上。
“埋伏!林子裡有埋伏!”
耶律謝十吼了一嗓子,剛想下令撤退,轟隆隆的一聲巨響就從他聲後發出。伴隨着響動出現的還有煙塵、火光,和女直人的怪叫,還有騎兵衝鋒時發出的密集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