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有可做的嗎?
其實是有的!便是如後周世祖柴榮那樣,練一支足以掃蕩北國的雄兵!
“還有練兵!”米友仁思索着說,“王荊公所推的新法之中,最無爭議的就是《將兵法》,然而《將兵法》只是強健了西軍,卻沒有解決開封禁軍和和河北禁軍衰弱的問題。
因而如今我朝也出現了唐朝時的強枝弱乾的局面……”
北宋的西軍本來就和中央禁軍和河北禁軍不太一樣,在熙寧新政前就存在府州折家軍,麟州楊家軍和青澗城種家軍這樣的世將,與“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其他北宋禁軍是不大一樣的。
熙寧變法中實行的《將兵法》又進一步加強了西軍將門對軍隊的控制,再加上西北連年征戰,軍隊得到鍛鍊,民風也日益強悍。所以西軍的戰鬥力相對河北和開封禁軍而言,實在是太強大了!
這種外強中虛的軍事佈局,是絕對不利於北宋朝廷的統治的。
而要消除西軍作亂的隱患,方法只有兩個:一是瓦解西軍;二是在開封府練新軍!
瓦解西軍肯定是不行的,至少在西夏降伏前不能這麼幹,要不然小樑太后就要到開封府來做太后了。
而在開封府編練新軍……彷彿也不大可行,因爲同樣的事情,後周世祖柴榮就幹過!
米友仁苦苦一笑,又言道:“其實我朝的新政皆因西賊而起,而西賊之禍又因兵弱而起。要摧破西賊,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練一支新軍。因爲軍隊都是日久則腐,承平則朽的。朽壞的軍隊是不堪用的,與其整頓,不如另起爐竈,再練新軍。”
出身將門的米友仁對開封禁軍和河北禁軍的種種弊端,是再清楚不過了。因爲九十多年沒打什麼大仗,又有“將不知兵,兵不知將”的弊端(《將兵法》並沒有在所有的禁軍中推行),所以早就腐朽不堪用了。而且軍中各種勢力,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想要整頓,簡直是難如登天,還不如重新編練一支新軍來的省事兒。
慶曆新政和熙寧變法也的確如米友仁所言,起因就是西夏建國。而西夏之所以可以建立,歸根結底還是宋軍的戰鬥力薄弱,累敗於党項。
而要解決兵弱的難題,那麼改革的重點無疑應該在軍事上。而軍事改革的重點,當然應該着力於選將、募兵、練兵、製造器械這等事情上。
其中又以選將和募兵、練兵最爲緊要。
可王安石所推行的新政,恰恰不是以選將、募兵、練兵爲核心的。而是以理財爲核心的,在通過各種開源節流的改革手段改善了財政狀況之後,並沒有將大量的財力投入到新軍的組建上去。對原有禁軍、廂軍的整理也只做了一半,裁掉了一些冗軍,設置了一些編制較大的“將”,罷了折騰軍將的《更戍法》。
但是卻沒有對西軍以外的各禁軍進行真正有效的整理和訓練,也無法改變“將從中御”和“發兵、統兵、調兵、監軍”多頭管理之類削弱將帥指揮權“天家法度”。
只有西軍稍稍開了個口子,形成了一個“軍事特區”,纔有瞭如今壓着西夏打的“新政成果”。不過即便是這個“稍開”的口子,皇帝也沒有放鬆對西軍的控制。
而西軍的軍權其實也被拆得很散,文臣閫帥掌握調兵之權,西軍將門握有統兵權,另外還有宮中派出,代表皇帝的宦官,比如李憲、秦翰、李舜舉,還有後來的童貫等人,互相監督,互相扯皮,互相拖後腿,將就着和西夏打仗。
反正是絕對不能來個登臺拜將,把西軍大權集中在誰手裡的。
但即便如此,現在也形成了西軍獨大的局面。若是沒有強大的中央軍制約,未來就不得不設法削弱西軍這支唯一有戰鬥力的軍隊了……
“那爲何不練新軍呢?”武好古又問。
米友仁搖搖頭,笑道:“老師何必明知故問?編練新軍想要有所成效,必須授大臣以重權,選將、募兵、制器、訓練,諸事皆系與一人或是一衙,事情方可成功。可是受命編練新軍的大臣或官衙,又不免權責太重。而我朝的官家,又大多長與深宮,不諳兵事……
而且,開封禁軍的大權,內官是不能染指的,以免重蹈昔日唐朝神策軍的覆轍。”
一句話:皇帝自己不懂,交給別人又不放心,也就只能什麼都不做,繼續混日子了。
若是遼國那邊一樣是吃齋唸佛混日子,倒也沒什麼,大家一起混吧。
可是混日子的時代,終將要隨着大遼帝國的崩潰,一去不復返了!
“既然王荊公和章相公都做不了,”武好古看着米友仁,突然笑了起來,“那以你我之才,便是中了進士,又能做成何等大事?”
米友仁搖搖頭,怎麼做官他知道,怎麼做事他就不懂了。
武好古笑了笑:“其實爲師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不過爲師卻知道將來這天下是需要很多能做事的人。
就如馬植恁般,允文允武,能做出一番事業的人才!若是能有個一千人,也許就能替國家做出一番大事業了!”
在不知道該做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拿到做事的大權的時候,培養一批做事的人才,倒不失爲武大郎這個“匹夫”爲天下興亡盡一份力的辦法。
“老師要,要辦書院?”米友仁有些詫異地問。
“怎麼?”武好古看了眼自己的大徒弟,“不行嗎?”
行當然是行的!
武好古雖然是商人,可他並不是賣炊餅的小商販,而是“書畫第一人”,本身也是讀書人。而且武好古的出身是洛陽白波武氏,是武則天的親戚,在唐朝是上《氏族志》的。
因爲宋朝不重視士族,因而沒有重修過《氏族志》,所以武好古理論上還是個士族,是有資格娶趙家女孩的——趙家庶流的女子可以嫁給商人,但必須是能和士族搭上邊的商人,這樣才能和大宗正司交待。
另外,武好古得官也是早晚的事兒。
便是端王殿下做不了官家,一個保舉上去,官家趙煦還能駁了弟弟的面子?到時候,武好古就是官方認證的真宗士大夫了!
再說了,武好古都能當端王的“美術老師”,還不能辦個書院?
只是,這書院不一定能辦好。
米友仁不大確定地問:“老師,您的書院所授是何學問?”
若是教人畫畫,應該是有人來學的。
“要不先開個教人畫畫的畫學?”
武好古也沒開過學校,可不敢冒冒失失就去辦“六藝書院”。研修“六藝”可是個投入高、費時久的活兒。而且還得從娃娃抓起,如果沒有一定的辦學經驗,也沒有足夠的財力就上馬,多半是要搞砸的。
而且武好古準備開辦的“畫學”也是很有發展空間的。在開始的時候,這所學校只是一所純粹教授美術技巧的“畫學”,但是它的目標,卻是一所傳授藝術、醫學、各種自然科學和工藝技術的“藝術和技術學院”。
“等畫學辦好了,辦出些名頭了,”武好古思索着說,“就可以辦個以武舉爲目標的六藝書院了。”
讀書爲做官已經深入宋人之心了,因而“六藝書院”也必須瞄準科舉,要不然準保招不來學生。
而且,武好古要辦的“六藝書院”首先想招收的也不是貧家子弟,而是義門大族和商人子弟……將來一旦天下有難,這些人是可以迅速招募起一支“勤王”大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