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點出乎武好古的預料了!
本來應該替趙佶管兵的高俅,現在成了御前皮條客,而帶兵打仗的事兒,看着要交給大銀行家潘孝庵了……也不知道潘孝庵會不會把禁軍變成收放高利貸的衙門?
而且潘孝庵現在並不在開封府啊!他在延安(延州)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等他回來,兵學司差不多也該散了。
兵學司的那500來個生員可是章楶、呂惠卿他們倆嚴格把關挑選出來的。特別是其中350個從西軍選出的小武臣,個個都是有真本事,上過戰場,殺過西賊,而且年紀又小的“將種”。也就是章惇、曾布、章楶、呂惠卿這幾個知兵用兵的文官大佬才能逼西軍將門把這些“寶貝”拿出來。
要是讓潘孝庵去,人家鳥都不鳥你!你一銀行家練什麼兵啊?懂嗎?看見過殺人嗎?
所以這500人一旦散去,就再也沒有集中起來的可能了。至少武好古和潘孝庵是沒辦法了。
雖然慕容老頭和趙鍾哥這二位還在,還是能給武好古訓練出一些指揮步兵的小將的。那種指揮長槍兵、弓箭手、刀盾手和弩兵的軍官並不難培養。只要六藝書院能辦起來,把書院畢業的學生拿去訓練個兩三年,差不多也就能用了。但是騎兵他們也沒什麼辦法。
武好古這些日子沒少練馬術,可是依舊掌握不了騎在奔跑的馬背上開弓射箭的技術。
而武好古的那四個“阻卜小奴隸”則可以站在奔跑的馬背上射箭!真可以玩雜耍了……這樣的技術,連林沖和西門青都不會!
按照慕容忘憂和趙鍾哥的說法,真正優秀的騎兵還是要靠養成的。因爲騎兵不僅僅是騎馬行軍和作戰,還有養馬、相馬、馴馬等等一系列的問題。像武好古這樣不怎麼熟悉馬的主兒,練到騎馬行軍、騎馬衝鋒差不多就到點了,騎射只能勉強爲之。而要精通相馬、養馬、馴馬,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騎兵中的具裝甲騎,也就是披甲打衝鋒的重騎兵其實是一個團隊——不是一兵一騎,而是一個正兵配落幹輔兵,再配上一到兩匹戰馬,落幹匹走馬和馱馬。就和歐洲人的騎士差不多,一名騎士要配上一大堆隨從才能作戰。
這麼一個團隊,最好是來自一個家族,父子兄弟主僕之類的,這樣才能互相信任,並且有足夠的默契。
另外,這種家族制的騎兵團隊也有利於戰馬和騎士的補充——戰馬、走馬和馱馬最好是私有的,由他們自行養育和配種,人馬的盔甲兵器,也由他們自行保養和購買。而騎士本身也有父子兄弟進行傳承,老的戰死了,小的可以替補,從而保證部隊的戰鬥力。
也就是說,現在真正好用的重騎兵應該是以“家”而不是以個人爲單位的。後世歐洲人那種沒有什麼裝甲,或者只有胸甲的重騎兵,實際上是火器時代的產物,而且那時候的戰馬也和中世紀不一樣,那是幾百年不斷改良培育出來的“怪物”,衝鋒速度極快,不會給對手太多的開火(射箭)的機會。
但是在如今的宋朝,武好古不可能造出18世紀、19世界才裝備的那種火炮(就算能造出火炮,也和幾百年後的東西不能比),也養不出能夠疾速飛馳的純血馬。
而且,包括武好古在內,也沒人知道近代騎兵是怎麼訓練的?那種科學訓練的方法,也是歐洲人在一代代封建騎兵運用的基礎上總結出來的。
所以武好古思索了很長時間之後,覺得以後的騎兵路線,還是隻能老老實實走封建主義的道路。
把馬種搞好了,把青唐瘊子甲鍛造出來了,再養成兩三千個騎兵之家,精銳的重騎兵自然就有了。
現在馬種已經有點眉目了,青唐瘊子甲也不是很難辦——武好古知道問題出在礦石和煤鍊鐵上,有了方向,剩下的無非就是花錢了。
而那兩三千個騎兵之家卻不大好弄。海州武家、陽谷西門家,還有南遷的慕容家,可能還有到界河商市避難的遼國權貴貪官,這些都是騎兵之家的來源。武好古“買”來的阻卜小奴隸也能走“馬木魯克”的路線。但是究竟能湊出多少,武好古也沒什麼把握,而且對契丹人和阻卜人也不能太過依賴……要不然搞出個宋朝版的安史之亂就不好了。
所以武好古早就留意到兵學司裡面的幾百人了……那可是幾百家啊!他們這些人都是有宗族子弟的,而且自己還能養育子女。如果能讓他們在滄州擁有莊園——給個50畝100畝的可不夠,起碼得上千畝——將來就會變成數百個騎士家族或武士家族。至少在未來的幾十年內(封建嘛,時間長了難免會腐朽),他們是可以保質保量爲大宋提供重騎兵的。
“高大哥,”武好古知道要拿下兵學司裡面的那些“武士”,就必須拉上高俅這個“御前皮條客”一起使勁兒,所以斟酌了一下用詞,笑着說,“你我都是官家的心腹,自然應該爲官家將來的大業考慮則個。”
他說話的時候,春蘭已經點好了雲霧香茶,給高俅和武好古分別斟了一盞。接過茶盞後,武好古抿了一口,然後又說:“我們不是替自家爭那幾百個兵學司的生員,而是替官家爭那些生員啊!”
“替官家爭?”
高俅聽了這話心裡直搖頭,這事兒關自家甚底?自家又不是東華門外唱名的好漢,不過是幸近小人罷了……小人要安守小人的本分啊!
“兵學司是保不住的,”高俅搖搖頭說,“雖然曾布和安燾想要用兵學司訓練小將去整頓河北禁軍……但這事兒犯了宰執掌兵的忌諱,官家可不是先帝恁般容易被人矇蔽。那兩位到如今還沒看清這一點,我瞧着他們倆也逍遙不了太久了。大郎,你得在海州給他們預備好房產了。”
高俅和趙佶在一起的時間,要比武好古和趙佶在一起的時間長太多了,自然知道趙佶有多“聖明”了。之前的官家趙煦是肯放權給大臣的,可是如今這位官家卻不是這個路子,他可沒趙煦那麼寬的心……
高俅又說:“而開封府的將門,也沒有任何一家敢接兵學司的攤子,我朝的家法你也懂的。”
“那官家到底想不想收復燕雲?”武好古問。
高俅喝了口茶,笑道:“這事兒我朝那位官家不想啊?可想有甚用?”
別人想沒有用,但是趙佶想就有用了……因爲大遼自己要跪了!而且就算趙佶不想燕雲,女真人到時還想開封府呢!
“燕雲是想的,兵又不能練,那官家到底怎麼打算?”
高俅一笑:“還不是打西軍的主意?二十萬西軍啊……呵呵!”
“呵呵”是什麼意思?新軍不練了,西軍還要往散架的方向折騰?
武好古正細細品着的時候,門外響起了高家女使的聲音:“老爺,酒菜都備好了,能上桌嗎?”
高俅瞄了武好古一眼,嘻嘻笑道:“大郎,給你準備了正宗的開封菜,我們一邊吃一邊聊……說好了,只聊正事兒!”
“甚正事?”
“一個是瓊林宮,一個是劉娘子。”
“劉娘子?”武好古一愣,“誰家的?”
高俅說:“是州北瓦子旁邊一家名叫劉家酒鋪的閨女,年芳二八,姿色明豔……楊大官出宮辦事的時候見到的。”
“十六歲?”武好古一愣,“現在官家喜歡年紀小的了?”
一旁的春蘭插話道:“是啊!要不奴怎麼被打發出宮了?”
高俅笑道:“大郎,明早上跟我一塊去畫個寫生,下午再進宮獻給官家如何?”
“果然是正事兒!”武好古點點頭,“行,明天一早就去。”
“這就對了!”高俅想了想,又說,“還有瓊林宮……你上次說要拆了都亭驛賣地賺錢,這事兒怎麼操辦?我可是一點辦法沒有啊!”
“我有辦法,有辦法的,這事兒好辦。”武好古連連應道,“讓遼使抱怨都亭驛破舊,還鬧鬼不就行了?”
“讓遼使……”高俅翻了翻眼皮,“他們能聽你的?”
“不能,”武好古認真地說,“但是我有錢。”
“對對對,有錢好辦事啊。”
“還有那個將作監的李誡得讓他奪情出來做官啊,要不然誰去蓋瓊林宮?”
“這個……不大好辦,他弟弟也想奪情,結果給御史一頓狠批。”
“不好辦也得辦啊!他弟弟的官誰都能當,可他的將作監誰能幹?而且他爸爸,那個禮部尚書李南山都八十一歲了,過兩年要死了,不又得守孝三年?”
“也對,明天我們一起和官家提這事兒。”
武好古點點頭,“不過兵學司的事兒,你也得幫我,便是保不住兵學司,那些生員也得給官家保住了。”
“那些生員?”高俅眉頭那個皺啊,那些生員打發回陝西不就行了……武好古也忒多事!就不能好好做個近幸小人嗎?
“也罷,也罷,”高俅便是一嘆,“容我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