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但是武家大宅的大堂內,卻是燈火通明。這座在共和六年才落差的殿堂是標準的“共和式多層樓房”,高大氣派。大堂更是兩層挑高的設計,用粗大的彩繪木柱支撐起來。門窗上都鑲了五顏六色的天津彩色平板琉璃片,豪華氣派上檔次。
大堂之內,則點上了琉璃油燈,上等的鯨魚油加上無色的琉璃燈罩,一共有十幾二十盞,都高高吊在天花板上,將諾大的廳堂照得猶如白晝般敞亮。
琉璃油燈下面,坐着不少人。一個個穿着官服的共和國大佬都端坐在那裡,一杯又一杯提神的蔘湯灌了下去,卻都坑坑哈哈的不說話兒。
趙鍾哥、慕容鵡、西門安國、蘇大郎、張熙載、米友仁、馬政、花滿山、吳四德、蘇過、潘興業、林沖……一個個都是跺跺腳天津市就要震三震的大人物。
現在卻都愁眉苦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看着在主座上坐着的武義久。
武義久有點像武好古,不過比武好古年輕的時候還要英俊,比起他兩個帶兵打仗的哥哥,則有點文弱。不過他現在也穿着軍裝——一件普通的士官軍裝。他在南岸要塞中的職位是工兵技術官,軍銜不過是中士。
一箇中士,現在卻高高坐在主位上,對着一羣父輩元老,在氣勢上一點不落下風。
就這點兒,比他父親年輕的時候可強多了!
趙鍾哥這時輕聲道:“久之,你是武家嫡子,你可說說。現在這事兒到底怎麼辦纔好?雖然元首吉人天相,可是現在總要有人暫時掌控一下局面吧?”
武義久看着趙鍾哥,他當然知道趙鍾哥一直都支持自己的哥哥武義勇。
如果現在是帝制,這位前輩和自家只怕要在今晚決出個生死了。
可偏偏自己老爹設計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政體……天下爲公!不是忽悠人的爲公,而是來真的!至少幾十萬軍事公民都信了。
在這種情況下,誰腦殘了纔在天津市動刀子——這可是背叛共和!幾十萬軍事公民,特別是和武義久一輩兒的二代公民根本不會答應的。
這幫子二代公民,纔是共和國軍隊的中堅,他們是要保衛共和的!
所以饒是趙鍾哥這樣的人物,也只能照着規矩來!
“大周共和國自有《約法》,”武義久說,“咱們只管遵照《約法》行事就可以了。只要咱們守《約法》,共和國的根基就固若金湯!外面的騎士、府兵就會忠於元老院。有了他們的效忠,金國、宋國和叛逆的耶律敖盧斡就不再話下。
如果咱們自己壞了《約法》,共和國自亂起來。那麼敵人就要趁亂而入,我們的富貴榮華,可就都是煙雲了!
這《約法》不僅是共和國的根基,也是在座諸位世代富貴的基礎啊!”
好一個武義久!
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並沒有用武家的財力去收買,而是高高舉起《共和國約法》這個大義。
在場的元老們都在心裡面挑起大拇哥了,這武義久不愧的雲臺律學的高材。對於《約法》的重要性看得非常透徹。
玩殺伐決斷,他也許不如那個耶律敖盧斡。但是在《約法》和元老院的框架內玩政治,他可是一流的。
而在大周共和國,能當上元老的人物,有幾個肯真的破壞《約法》,拆了元老院的臺?
元老有幾百個,皇帝可只有一個……
在共和制下,當上元老基本沒有人敢碰了。而在帝制下,當了宰相也一樣朝不保夕。
所以有哪位實力派元老敢站出來破壞《約法》,破壞共和,立即就是衆矢之的。
武義勇、武義信這二位在外帶兵的武家公子,正好站出來保衛共和,殺迴天津市,共和國就要自亂了!
這樣的局面是所有的元老都不希望看到的。即便是所謂的“君主派”,也是要在《約法》和元老院的框架內選出一個皇帝……《約法》和共和都是要的。不過是把元首名號變成皇帝,可以讓武好古的子孫世襲。與此同時,元老院和《約法》的權威還是要維護的!
“久之,”支持武義久接班的馬政開口道,“可你現在連元老都不是啊!”
武義久道:“我是勳貴公民,根據《約法》有權參選。現在只要有一名選區在天津的元老請辭,我馬上參加補選。”
按照《約法》和元老院的規則搞政治,果然是難不住武義久的。
他說着話,目光在大堂中緩緩掃過,“諸位前輩不會不支持義久吧?”
“我們當然支持了!”
“一定支持!”
“久之當元老是天經地義的……”
一幫元老前輩沒有一個反對的。武義久是堂堂正正的選,誰要反對,那就是和元老院中支持武家的元老過不去。
而且反對有啥用?不允許元老辭職?還是不允許武義久參選?以武家在天津的勢力,把武義久捧上元老寶座是易如反掌。
他當了元老,那麼在元首補選中獲勝也是輕而易舉的。
當然,前提是武家能夠團結!
如果西門青支持武義久,那麼趙鍾哥、西門安國、慕容鵡、張熙載、花滿山這批人只能跟進。
至於馬政、蘇大郎、蘇過、林沖、潘興業這批人本來就支持武義久,就更沒話說了。
雖然把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選上去當元首怎麼看都有點兒戲。可是這事兒卻符合《約法》,也符合共和國的原則,別人最多看不慣,也沒什麼招。
而武義久因爲是補選上臺,還有兩年時間建立威信——也就是發動對外戰爭,爲軍事公民的二代們奪去新的土地!
得到了土地和公民身份的“二代”自然會成爲武義久的擁護者。有了他們的擁護,武義久的元首自然就坐穩了……
……
避暑山莊大火和共和國元首武好古失蹤的消息在八月初三的下午,就通過官方報紙《共和日報》公開了。
位於天津北城使館坊的大宋公使館自然也通過報紙得知了這個消息。
內廳之中,公使張邦昌和副使秦檜對面而坐,一人手裡都是一份剛剛到手的《共和日報》,翻來覆去的看着。
也不知看了多久張邦昌才把《共和日報》一丟,吐了口氣,表情複雜地說:“這事兒鬧得,也不知是福是禍?”
秦檜也放下報紙,看着張邦昌:“公使,怎麼會是禍?敵酋斃命,敵國自亂,對於我朝而言總是利大於弊的。”
張邦昌在天津當公使已經有兩年了,不似秦檜才上任沒幾日。
聽着秦檜的言語,張邦昌只是搖頭,“不好說,不好說啊……且不說武好古是不是真的斃命了,便是真死了,周國也未必就亂。你看報紙上都說了,元老武誠久請辭和勳貴武義久參選南開區元老,明天就要投票了。這武義久是武好古的嫡子啊!”
“可武好古還有兩個兒子在外帶兵啊!”秦檜道,“而且周國的那一般開國功臣,元老勳貴真的能服武義久這個晚輩?依下官看,周國必有一場內亂!
這可是天佑皇宋啊!”
張邦昌擡眼看着秦檜,“會之,你是想……”
秦檜吸了口氣:“公使,下官怎麼想無關緊要,現在要緊的是立即將武好古遇害,周國發生內戰的消息送出去!”
“對,對,得立即報上去!”
秦檜又道:“下官走一遭河間府吧!”
從陶節夫主持河北軍務時起,河間府就是河北宣撫司的駐地。而現任的河北宣撫是呂頤浩,在宋朝的文官之中,他也算得上是知兵之人了。
“也好。”張邦昌道,“馬上走!晚了就怕周國會封鎖界河。”
由天津出發去宋國最方便的就是坐船走界河,如果風向對頭,幾個時辰就能抵達宋國的清州境內。
在清州境內黃河、界河、白溝河的交界處,宋軍築了一個三河口棱堡。棱堡中設有驛站,在驛站換乘驛馬,走150裡就能抵達河間府。
如果秦檜賣力一點,一天一夜就能走完全程。
而河間府的宣撫司和開封府的朝廷之間,則有600里加急保持聯絡。要不了兩天,就能把周國發生劇變的消息告知大宋天子趙佶。
不過河北宣撫使兼知河間府事呂頤浩的權力很大,擁有“移牒外交”和“便宜行事”兩大權限。
而且呂頤浩麾下還有上百個營,將近十萬嗷嗷叫着想要開戰的新軍。只要他想打,藉口什麼的,總會有人幫着準備好的!
至於突襲天津的計劃,則早就由一羣武學學宮畢業的新軍軍官擬定好了,擺在呂頤浩的案頭。
突襲方案非常簡單,就是集中最大的力量,取最短的路線,突襲大周共和國的首都天津!
由於大周共和國是完全圍繞天津這個中心運轉的,只要天津淪陷,國家就會分崩離析。現在金國已經被周遼聯軍擊垮,而勝利的周遼兩國又突然發生內亂,如果大宋可以一擊得手,天下就能重歸一統,大宋也將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