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今日可是雙喜臨門啊!”
章惇的書房內,蔡京看着西喜形於色的章大相公,又微笑着報告道:“海州的海商,右承直郎吳延恩託武東門送了一封上書。”
說着話,蔡京就衝立在章惇的書房裡面的武好古打了個眼色。
武好古連忙雙手遞上了吳延恩的上書,章惇書房裡伺候的一個書童接了過去,又恭敬地交給了自家的主子。
“一個海商的上書?說甚底啊?”章惇皺着眉頭問。
“相公,”武好古笑着解釋道,“此人可不是一般的海商,他的一個族弟是高麗國的文科進士,現在已經做了大官。”
“高麗國進士?”章惇皺了皺眉頭,“怎麼不在我朝科舉呢?”
蔡京道:“興許沒有真才實學吧?要不然在我朝中個進士多好?飄洋過海去高麗國有甚好的?”
“也對。”章惇點點頭。
實際上,這個沒有真才實學的進士就是高麗國名將吳延寵。在後來的高麗-女真戰爭中作爲尹瓘的副手立了不少功勞,大宋國內那些有真才實學的進士在軍事上的能力還真沒幾個可以和他相比的……這傢伙的道德文章要是再能好點,能在大宋中個進士,現在多半也是個新黨干將了,說不定現在正在陝西六路當安撫使呢。
“哦,高麗國真的要和女直人打仗啊?他們能打贏嗎?”章惇這個時候已經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上書。
“不知道,”武好古答道,“不過高麗人和女直人總能分出一個高下的。到時候不管誰贏了,都將是遼國的心腹大患。而且對我朝而言,他們要打仗,就必然要買軍備糧草,還要發賣戰利品……這裡面可是有大利可圖的,我們何不順水推舟?若是運作得法,說不定能把高麗、女直都拉攏過來。”
“有道理!”章惇微微皺眉,“不過高麗若大勝了女直,恐怕就是又一個高句麗了,最好能讓他們分勝負而不決生死。”
相比女真人,章惇顯然更擔心高麗人變成又一個高句麗。
蔡京則道:“若高麗真的變成了高句麗,遼國可就要腹背受敵了,燕雲之地必可恢復。至於高麗……大不了把給遼國的歲幣轉贈給他們。”
呵呵,送歲幣還送出癮了!
武好古心想:虧得蔡京想得出來,居然想給高麗棒子送錢!
章惇搖了搖頭,笑道:“也是啊,便是成了高句麗,我大宋也不必怕他們……只要樞密院兵學司能辦好,就都不必怕了。”
奸相果然有見地,知道什麼是最要緊的!
章惇想了想,對武好古說:“這上書且到我這裡即可,不必拿去給官家看了。你回頭去和吳延恩講,叫他來見我。”
“喏。”
武好古應了一聲。心想:能見到章惇,吳延恩那老頭一定滿意了。至於吳家的“大買賣”,估計還得那個吳延寵親自來一趟開封府才能促成。
不過這事兒和自己沒太大關係,還是抓緊時間辦理燈塔商市的事情吧。
“另外,”章惇這時又道,“武崇道,界河商市的具體交涉很快就要開始了,你和張天覺一起去和遼人談判。他是個文人,不會做生意的,所以你得多準備則個,明白了嗎?”
“喏。”
這段時間,關於界河商市的頂層交涉一直在進行,七月份時派往遼國的賀生辰使(耶律洪基的生辰是八月初二)還帶去了正式的國書。根據具體負責初步談判的李忠報告,遼國方面對界河商市的提議很感興趣——只要稅收能有保障,契丹人是不在乎一座夾河而立的“自由商市”的,難不成宋軍還敢從那裡出兵去打燕京嗎?這是不可能勝利的……
所以章惇估計,關於具體事務的談判很快就會開始。而這個談判需要下一任河北東路轉運使張商英和武好古一塊兒去了。
領了章惇話語的武好古和蔡京一塊兒離去了,回家去準備和章惇的心腹張商英會面了。而他和蔡京前腳剛走,章惇的預備孫女婿,右登仕郎,權樞密院編修司編修紀憶就興沖沖而來了。
原來紀憶也在高俅身上花了不少錢,所以高俅在把端王送進宮後就立即去了紀憶府上,把趙佶馬上就要當爹的消息告知了正閉門讀書準備科舉的紀憶。紀憶則立即跑來了相府向章惇報告。
“相公,”紀憶看見章惇滿臉的喜色,心下就已經明白了,“您已經知道端王馬上就要有後了?”
“知道了。”章惇點點頭,“武大郎剛剛和蔡元長一起來過了。”他頓了頓,“對了,你認得吳延恩嗎?”
紀憶一愣,馬上點點頭道:“認得,他是海州吳家商行的東家,是海州最大的海商。”
“他有個族弟在高麗國做官?”
紀憶回答道:“是啊,好像叫吳延寵,是高麗國兵部郎中。”
“哦。”章惇點點頭,又道,“今早王愍差人送來了捷報,困在青唐新城的瞎徵遣使請降了。”
紀憶聞言面露喜色:“瞎徵請降?河湟豈不是大定在即了?”
瞎徵是唃廝囉政權的第四代首領,不過他本人並不是唃廝囉的血統(唃廝囉政權的開創者,是吐蕃贊普的後裔),而是唃廝囉的孫子董氈的養子,甚至不是吐蕃人,而是于闐人。因爲血統不純,所以他在青唐的統治並不穩固,唃廝囉家族的人們都不服從他,所以即位後一直非常弱勢。不久之前還遭遇貴族反叛,丟掉了老巢青唐,還和老婆一起逃到青唐新城削髮出家。
在這樣弱勢的首領統治下,青唐吐蕃等於羣龍無首,所以王愍、王瞻統帥的一路西軍沒費什麼力氣就一路打到了靠近青唐新城不遠的邈川,還收到了瞎徵的降書。幾乎是兵不血刃就贏了這場河湟戰爭!
而河湟一定,再向西就是黃頭回鶻遊牧的地區(柴達木盆地)了。如果能招撫了黃頭回鶻,那麼大宋就能和西夏西面的西州回鶻建立聯絡。而西州回鶻派出的摩尼僧不久前還聯絡過身在遼國的紀憶。
順便提一句,現在的黃頭回鶻也沒多少人了。他們原來生活在河西走廊,被党項人逐出後人口急劇下降,現在最多就是幾萬人,也沒什麼政權,就是一羣部族,大宋要收買他們並不困難。
“相公,”紀憶道,“若能通過河湟吐蕃、黃頭回鶻聯絡上西州回鶻,那就能取得西域良馬和養馬人了……現在樞密院兵學司已經有了,將來一定可以練出精兵,若再有了良馬,不僅收復燕雲可就指日可待,就是我大宋揚威四海,復漢唐氣象也不是不可能的。”
章惇看了眼自己的這個未來的孫女婿,搖搖頭道:“憶之,這事兒你現在不必過問了。現在最要緊的是明年的春闈大比,你的文章見識,中個進士是沒有問題的,但是能不能進一甲就不一定了!而且你之前是有大功勞,官家還召見過幾回,若是考得好了,天下大魁都有可能。到時候就能直接授個知縣,三年後就是通判,再任滿便與試館職,然後就能大用了。”
宋朝的進士一般就是正九品、從九品的文散官加上判司簿尉之類的幕職官就打發了。只有進士的前三人才能授予比較高的官職,譬如大理評事、兩使(安撫使、轉運使)幕職官廳公事或知縣。其中知縣更是隻有狀元才能授予的差遣!
不過大部分授了知縣的狀元都幹得不好,畢竟狀元是文章中出來的,知縣則是個非常難做的官。但是紀憶是個例外,他不是種地的義門出身,而是個豪商出身的書生,辦事能力本來就強,而是家裡面還有一幫能辦事的兄弟子侄門客。管理一個小縣是沒有問題的。
章惇頓了頓,又道:“若是青唐真的可以大定,老夫打算在那裡設個西寧州,你就去做西寧州首縣青唐縣的知縣……能不能招撫黃頭回鶻打開通往西州的商路,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若是真能從西州牽來良馬,摩尼寺又如何不能重回開封府?”
紀憶送了口氣,章惇並沒有關上重開摩尼寺的大門,只是要他先考上狀元,至少入一甲(西寧州的知縣可不是什麼好差事,入一甲應該就能去了),然後想辦法打通回鶻商路。
這熙河路的軍費一直是個叫人頭疼的難題,因熙河路所據有的土地貧瘠且交通不便,居民也多是番部,不僅收不到什麼稅,而且還得反過來給賞賜收買。正常情況下,一旦河湟等地恢復,熙河路一年三四百萬的開銷是省不了的。
要想在熙河路多少賺點回來,靠種地是不行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和西域通商了——那裡並不是一直都苦哈哈的!要一直都是苦的,漢唐兩朝費那麼大力氣向西打幹什麼?那裡一帶在漢唐時可是富得流油的絲綢之路啊!
若是重開絲路……一年三四百萬的稅收還怕沒有?有了錢賺,熙河路的維持就不是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