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啓程離開開封府的日子了!
雖然是拖家帶口的,但是武好古還是保持了雷厲風行的作風,沒有去乘坐慢悠悠的官船,而是選擇了車馬。在大宋建中靖國元年的九月初九,浩浩蕩蕩的離開了開封府城。
隨行的人除了潘巧蓮、西門青、奧麗加、杜文玉這些家人和女性友人之外,還有就是周雲清帶領的衛隊和勾當往來國信所的童貫及其隨從,以及蘇轍的兒子蘇適了。
周同的這個兒子,現在替代了林萬成、林沖父子,成了武好古的護衛隊長了。他的武藝是周同真傳,絕不在林家父子之下。而且他還有個林家父子不大擅長的技能——用後世的標準看,他就是個第一流的健身教練。
呃,他爸爸管理的御拳館大概就是開封府第一的健身房吧?
總之,周雲清對“打熬氣力”的方法是很有研究的——這事兒可是門學問!
按照周雲清的說法,“打熬氣力”可不僅僅是苦練,而且還得能管住自己。吃什麼?喝什麼?幾時睡?幾時起?上多少女人?都得有嚴格的計劃,絕對不能由着性子亂來。
否則的話,就算有一身的蠻力,用不了多久也會被富貴溫柔消磨殆盡——武好古現在就稍微有點縱慾了!而童貫就很好,很能自律!所以一大把年紀還保持着很好的身體狀態。
另外在周雲清看來,真正的精兵是絕對不能“放縱”的,天天回家老婆孩子熱炕頭是絕對不行的。必須向御拳館裡面的相撲手、拳手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圈起來,一個月當中只有幾天可以放出去和家人團聚。
而且,和家人團聚時也要禁酒忌口,絕對不能這麼快活怎麼來,要不然“休假”回營就得胖上不少,再練回去多麻煩?
像《水滸傳》裡那些動不動就來幾十斤牛肉和多少缸酒的傢伙,身體沒毛病就不錯了,還想風風火火闖九州?那是不可能的!
“周大哥兒,”和武好古、周雲清一起並轡而行的童貫閒得有點發慌,便和周雲清聊起了練兵,“照你家的規矩,我大宋豈不是沒有精兵了?”
“怎地沒有?”周雲清笑道,“御拳管裡不就有二三百?他們可都是能在明年十月的御前比武中脫穎而出的!”
“真的能脫穎而出?”武好古也問,“纔多長時間?靠臨時抱佛腳就能練出來?”
“怎地不能?”周雲清拍拍胸脯道,“客省以爲練兵多難?只要有身強力壯的漢子給我,哪怕一點武藝沒有,最多兩三年時間,保管練出魏武卒的體格和武藝來!”
周雲清是“健身教練”,戰術、戰陣什麼的是不懂的。除了“健身”之外,就是兵器的使用,而且他的馬上功夫也不咋地,還不如林家父子,不過單兵步戰的技藝絕對一流。
不過他的這點本事,還是值得了一年3000緡的……等到了界河,武好古就準備讓他去雲臺學宮界河分院擔任“軍訓教官”和“體育系教授”,專門負責武裝博士的訓練和軍隊“體育教官”的訓練。
“照你的說法,”童貫也道,“有個五萬農夫,練上兩年三年的,就能去滅遼平夏了?”
“行啊!”周雲清笑道,“不過下官一個人可管不了五萬,能管個一百人就不錯了!
童大官,您可不知道,御拳館裡面那個棒頭皮鞭不知打斷過多少……一身的力氣,都是棍棒打出來的!”
體罰是少不了的!別說在宋朝,就是到了歐洲近代軍隊裡面,哪一家能少得了體罰?
需要體罰,也就是說士兵們其實是不夠自覺的,如果沒有軍官嚴厲督促,他們是會偷懶的。所以不存在一個教官訓練幾萬人的可能性,更不可能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就把血性激發出來,然後就嗷嗷叫着苦練了。
童貫輕輕嘆了口氣,“看來慕容老先生是對的……這兵啊,還是得靠官逼着去練!這一隊、一部的兵權,還是得放下去的。”
像周雲清說的辦法,沒有包乾制是不行的……
武好古笑道:“道夫,現在不是還有府兵制麼?府兵不必恁般精銳,可以靠人多取勝的。”
“府兵?”童貫只是搖頭。
他可是跟着李憲在軍前廝混多年的,見識過西軍、保甲、緣邊弓箭手(類似於府兵的部隊)和折家的軍隊(也類似於府兵)。當然知道府兵難搞了!
“道夫,”武好古這時又道,“過不幾日就能見着吳延寵了……到時候不妨和他提出派人去高麗觀軍容。你若不怕艱險風浪,也去親眼見識高麗國的府兵和女真人如何?”
所謂的“觀軍容”就是軍事觀察團了!看別人怎麼打仗,也是積累軍事經驗的辦法。
武好古準備趁着高麗國和女真大戰的機會,派出一個“觀軍容使團”,看看人家是怎麼打仗的。
“仲南,”武好古回頭對騎着一匹兔兒馬趕路的蘇適說,“你也跟着走一遭吧。”
蘇適現在不當什麼太常寺祝了,武好古給他安排了一個界河市舶司監官——監官是主管市舶司下屬的分支機構市舶務的官員,不過現在界河市舶司下屬沒有市舶務,只是預備在海州天涯鎮設立一個米糧務。蘇適就是這個米糧務名義上的監官,不過武好古不會讓他真的去管買糧食的事兒。他想讓蘇適參與同高麗、日本的外交活動。
“我也去?”蘇適愣了愣,“大郎,我可不懂打仗,也能去觀軍容?”
“當然不用你去觀軍容了,”武好古笑着,“你去花錢!”
“花錢?花誰的錢?”
“當然是界河市舶司的錢了……”武好古笑着,“不花掉一點小錢,如何能賺得到大錢?仲南,你會花錢嗎?”
蘇適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點點頭道:“大郎,我可會花錢了,就算有金山銀山,也保管能花出去的。”
武好古笑了起來:“那就辛苦你了。”
蘇適正色道:“不辛苦,不辛苦,爲朝廷辦事,說甚底幸苦啊!”
花錢其實很辛苦的!
特別是對於武好古這種錢多得快鬧災的正人君子而言,整天和各種各樣的人應酬,簡直就是在燃燒生命。所以他才把蘇轍的兒子拉到身邊,就是想找個可以幫忙花錢,而且也會花錢,會交際的人才。
就在武好古花錢花到膩的時候,他的好弟弟武好文卻在爲沒錢發愁。
武好文當然不是沒錢花了,他離開開封府的時候,武好古給了他五千緡,武誠之也給了五千緡,一共一萬緡“零花錢”,足夠他在京兆府這種地方揮霍了。
不過他有錢並不等於他領導的藍田縣有錢——藍田縣地處關中平原,距離京兆府城很近,想當年也是個富庶繁華的所在。可是在西賊興起之後,西北連年交兵,西去的絲綢之路又被切斷,整個關中也就不免沒落下來了。
所以當武好文抵達藍田縣城的時候,他見到的是一個相當蕭條的沒落的城市。
藍田的縣城其實是很大的,應該是始建於唐朝的,因爲縣城的格局是唐式的,城牆之內是十二個坊,也各有圍牆分隔。不過城牆和圍牆都不是磚石的,而是夯土所建,年久失修,非常破舊了。
在縣城的城牆上,武好文發現了多處破口,最大的破口甚至可以容納馬車出入。
除了城牆破爛,城內的人口也很少。原本的縣城大概可以容納數萬人,街道整齊,房舍林立。可是現在,大部分的坊內都空空蕩蕩,隨處可見坍塌的房屋。只有縣衙周遭的幾個坊內,纔有比較多的居民,縣城之內的人口大約有幾千人,商業蕭條,別說晚上,到了下午街道上就沒有什麼行人了。
不過整個藍田縣還是有點戶口的,超過了八千戶,口大約四萬(指男丁),也不愧了畿縣(京兆府是五京之一)的名號。
可是八千戶的大縣之中,田冊上的土地卻只有區區四十餘萬畝,而且幾乎都是貧瘠下田。而且也沒什麼工商業,能夠收到的稅賦很少,百姓也非常貧困。
至於富戶,大概就只有藍田呂氏一門,憑藉着龐大的家族和赫赫有名的《呂氏鄉約》,還有大量的姻親,還有呂氏家學,至少半個藍田縣就在呂氏家族的實際控制之中。
對於遠道而來的宰相女婿武好文,藍田呂氏家族也顯得非常冷淡,呂氏族長呂景山和呂家這一代的大學者呂義山,甚至沒有出面迎接武好文,只是派了個呂家旁支(藍田四呂的後人之外)的呂海山常駐縣城,和武好文這樣的縣官交往。
而武好古交給武好文的那一套“拉攏豪紳”云云的,藍田呂家根本不敢興趣。對於試行府兵什麼的,呂家更是興趣寥寥。
反正藍田呂家對於《保甲法》早就適應了,能在藍田縣當上都保正、保正的人物,也都是藍田呂家認可的。何必再橫生枝節搞勞什子府兵呢?對於藍田呂家,府兵制又能帶來什麼樣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