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敗了?這,這怎麼可能?”
溪賒羅撒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有眼睛了,那可是整整兩萬蕃家兒郎啊!就算是兩萬只豬,兩萬頭牛,兩萬匹馬,你讓宋軍去捉去殺,沒有個十天八天的也搞不定吧?怎麼可能三天不到就只剩下兩百人護着失魂落魄的益麻黨徵跑回來了?
而且這三天還包括行軍和潰逃的時間!三天前溪賒羅撒還在邈川城東門外給自己六弟和兩萬大軍送行來着!
今天就剩下兩百人了……
“木波?木波喇嘛呢?”溪賒羅撒不甘心,大聲問起了自己的愛將木波。
益麻黨徵年少無知,不通兵法,被宋人用奸計打敗也就罷了。可是木波喇嘛是久經戰陣的宿將,是蕃家有名的常勝將軍。他的全名叫昆.木波,出身吐蕃大貴族昆氏家族,父親是薩迦寺的寺主,開創了薩迦派佛法。木波喇嘛本人剛一出生就有許多徵兆說明他很有可能是阿底峽尊者(阿三和尚,超戒寺八賢之一)所預言的薩迦三大怙主(護法尊者之類的)之一。
因此他才被父親派到宗喀吐蕃修習兵法,在宗哥城軍中奮戰多年,威信很高。溪賒羅撒可以趕走趙懷德成爲宗喀吐蕃之主,就和木波喇嘛的善戰分不開。
有這麼一個有密教佛法加持的名將輔佐,益麻黨徵率領的兩萬大軍怎麼可能那麼快就被人打得全軍覆沒呢?
“木波大師多半已經戰死了,”益麻黨徵嘆道,“他爲了遮護大軍撤退,親自帶領殿軍在桑家谷迎戰宋軍,結果碰上了宋軍的甲騎突擊……”
“甲騎突擊?”溪賒羅撒眼睛瞪得老大,心說:自家的兵馬遇上的是宋軍還是大白高國的鐵鷂子?
益麻黨徵又嘆了口氣,哭喪着道:“宋人不僅有甲騎,還有鐵甲步兵……咱們的兒郎就是昨天清晨在麻宗山口被他們的鐵甲兵打了個措手不及。”
“清晨?”溪賒羅撒難以置信,“那他們,他們是夜行軍而來的?”
“是夜行而來,”益麻黨徵說,“咱們的人還看到火把了。”
“看到火把了還措手不及?”
“這不是沒想到他們會那麼快就打過來嘛!”益麻黨徵搖搖頭道,“大軍從行軍到擺開來進攻,怎麼都得幾個時辰吧?誰想到那些宋人跟猛虎似的,撲上來就咬……”
“撲上來就咬?”溪賒羅撒嚥了口唾沫。
宋軍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不是說好的弱宋嗎?
“兄長,咱們快走吧!”益麻黨徵說着話就站了起來,抹了一把眼淚,“再不走,那些魔鬼一樣的漢人就要打到邈川城下來了。”
“打到邈川城下?”溪賒羅撒倒吸了口涼氣兒,才發現自己馬上要大難臨頭了。
因爲麻宗山一失,邈川城就無險可守了!至於守城,邈川城可不是宗哥城,城內都是多羅巴的人。現在多羅巴生死未知,萬一他要投降的話,邈川城就根本無從防守。
而且,自己帶來湟州的三萬大軍轉眼就沒了兩萬,還剩下一萬人打個屁,嚇都嚇死了。
“可咱們該跑去哪裡?”溪賒羅撒有些沮喪地說。
溪賒羅撒的老巢宗哥城距離邈川城不過六十多裡,雖然有渴驢嶺險要可以倚仗。不過宋軍在短短的時日內就是安鄉關打到邈川城,簡直是摧枯拉朽。一路上遇到的比渴驢嶺險要的地方多的事兒,還不都一路暴打過來了?
而且麻宗山這一仗打慘了兩萬大軍被人打散了,現在溪賒羅撒可用的兵力只有邈川城這裡的一萬人和留守宗哥城的五千人,還有留守青唐城的五千人,總共就是兩萬。
至於鄯州、廓州的其他一些蕃部,在溪賒羅撒大難臨頭的時候會不會幫忙,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兄弟兩人正在商量往哪裡逃命的時候,噩耗就緊接着傳來了。
一個溪賒羅撒麾下的首領連滾帶爬的跑來了,“王子,宋軍打過來了!宋軍來啦!”
……
兩千多騎兵疾馳在湟水岸邊的大路上,蹄聲猶如戰鼓激昂,讓人血脈爲之沸騰。
騎手們都是一人雙馬的配置,騎着矮小的走馬,還牽着高大河湟戰馬。他們中有九百多人披着皮甲,揹着馬矟,隊列也顯得比較嚴整。餘下的都是無甲的輕騎,不過也揹着馬槍,同樣可以進行衝陣。
高俅高太尉就是這支騎兵的主帥!高俅現在也牛逼了,馬上的功夫進步了不少,騎着一匹青海龍種馬,穿着一件屬下獻上的青唐瘊子甲。真是威風八面,很有一點揮軍掃蕩蠻夷的名將風采。
楊可世、楊可弼兩兄弟也騎着龍種馬,穿上了瘊子甲,一左一右護在高俅兩邊,一邊行軍,還一邊高聲對自己的頂頭上司進行軍議。
“太尉,溪賒羅撒一定不敢死守邈川城,要不然就是第二個多羅巴了!”
“他多半會走渴驢嶺西逃,咱們不如直插到渴驢嶺,截斷溪賒羅撒的歸路。”
“不必如此,還是尾銜追擊爲好。若是截斷了溪賒羅撒的生路,就怕他督軍死鬥,雖然他們肯定打不過咱,但傷亡怕是小不了。還是一路尾隨,追到宗哥城下吧。”
“好!就尾隨追擊!殺溪賒羅撒一個片甲不留!”
“喏!”
高太尉就在馬背上做出了決斷!這幾日他彷彿在夢裡面一樣,率領數千鐵騎,奔襲千里,一路摧破敵軍無算,眼看就要殺到蕃人的老巢啦!
這樣的戰績,大概可以和摧破突厥的李衛公,滅高句麗的李英公相媲美了吧?高俅心道:沒想到自己一個兵書都沒怎麼讀過,也不是行伍出身的汴梁子,頭一次帶兵就能立下如此大功。難道自己是天生的名將之才?
……
“罪人多羅巴前來領死……嗚嗚嗚……”
同樣得意的不行的還有監洮西軍童貫,他在麻宗山大戰打到尾聲的時候,就把追擊逃敵的差事給了高俅,又讓王稟留在麻宗山打掃戰場。自己則帶着少數護衛帶着在戰場上“請”到的木波大喇嘛,往隴朱黑城而去了。
阿底峽尊者預言和種種徵兆還是有道理的,薩迦派的大怙主怎麼能隨隨便便讓人殺了?在佛祖的保佑下,昆.木波的腦袋沒有變成一套開封府的三居室,而是讓一個信佛的御前騎士“請”到童貫跟前。
童貫在問清楚對方的身份後,馬上就帶着他去隴朱黑城勸降了!
多羅巴是認識昆.木波大喇嘛的,也知道他是溪賒羅撒的心腹大將。所以在木波大喇嘛告訴多羅巴,溪賒羅撒派來救援他的兩萬大軍已經被宋軍打得全軍覆沒以後,已經出家爲僧的多羅巴徹底絕望,表示不再當大首領了,要跟着木波喇嘛修行密宗佛法……
“法師不必悲哀,也不要說甚領死的話。”童貫因爲有生理殘疾,沒有辦法留下子嗣,所以對絕後的多羅巴非常同情——王厚打起仗來也忒狠了,人家已經死了倆兒子,你好歹給人留個後呢!
童貫頓了頓說:“我大宋官家素來寬仁,只要法師真心歸順,官家少不得要授予官職給大師的。不知道大師想要做俗官還是僧官呢?”
還做官?
多羅巴苦苦一笑,雙手合十:“老衲能用殘生侍奉佛祖就心滿意足了,不想做官了。”
童貫溫言道:“現在邈川城還不知道大師已經歸順朝廷,大師身體如果還好,不如隨咱家走一趟邈川城吧。”
“好好,”多羅巴說,“老衲就走一遭邈川城吧。”
童貫笑了起來,邈川城這回也到手了!湟州這回就算被自己打下來啦!
這份功勞,大概可以和恩師李憲相比了!看來自己以後還可以接着領兵打仗。
名將,不過如此……
……
“大王,宋人撤了!”
“本王看到了!可是他們爲何撤兵?”
“一定是被大王的兵威所震懾,不敢入侵我大白高國了!”
“胡說!”
大白高國晉王察哥橫了一眼自己身邊一個姓仁多的指揮使。他現在正站在蓋朱城的城牆上看着幾裡外宋軍大搖大擺的拔營撤走,眉頭卻越擰越緊。
宋軍莫名其妙來了,然後莫名其妙的走了……哦,也不是什麼都沒幹就走了。而是在蓋朱城以南四里的喀羅川邊上留下了一座新築起來的土木城堡。
這座城堡並不大,但是卻依山傍水,巧妙利用了地形,如果想要奪取,恐怕得大費一番周折了。
而且,現在大白高國正是虛弱的時候,能因爲一座建在宋朝土地上的城池就冒然開戰嗎?
可如果不拔掉這顆釘子,蓋朱城不就隨時都在宋軍的窺視之下了?
一不留神,從這座宋人城堡裡面殺出來的兵馬,就能把蓋朱城拿下了!
可真是不好辦啊!
“大王,等宋人的大軍退了,咱們就發兵拿下那座城寨吧。”負責守衛蓋朱城的仁多指揮使這個時候也覺得那座宋人的城堡非常礙眼了。“如果不拿下那座城寨,蓋朱城可就永無寧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