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你是不是得了官家的言語?”
第二天一早,在界河商市的武家大宅中用早飯的時候,童貫終於忍耐不住,開口向武好古發問了。
“我得的官家言語多了,道夫,你所指何事?”
武好古一邊喝着香噴噴的白米粥,一邊微笑着發問。
“當然是借錢給高麗人啦,400萬緡呢!”童貫看着武好古,“是不是官家從內藏庫裡拿出來?”
“怎麼可能?官家怎麼可能那麼大方?”武好古噗哧一笑,“而且借給高麗人的400萬又不給現錢,是給兵器的。”
“對對對,”童貫拍拍腦袋,“那麼這些兵器是不是送給高麗人了?”
“送?”武好古放下筷子,“道夫,你說甚呢?價值400萬的兵器怎麼能送?當然得收錢呢,軍器監那邊沒170萬緡可擺不平的。”
武好古是奸商不假,但是他也不會亂來,拿了軍器監一大堆的破爛武器不給錢,還不得讓御史彈劾死?而且宋徽宗還得揮霍呢,他豐亨豫大啊……
“170萬緡的兵器倒給高麗人要400萬緡?”童貫掰着手指頭,“那些高麗人還給了200萬現款,那你倒是賺錢了。”
“那200萬是另外一筆,”武好古擺擺手,笑道,“而且這筆交易也不會虧啊……高麗人用關稅做了抵押。”
“你還能去高麗國收稅?”
武好古搖搖頭,“我怎麼去啊?我是以德服人的,這稅可收不上來。”
“那你不是虧了?”
“虧不了,怎麼會虧呢?”武好古一笑,“我收不了高麗人的稅,自有別人能去收啊。”
“誰去收?”童貫愣愣地看着武好古。
“遼人啊!”武好古笑道,“道夫,我們以德服人,遼人可是以力服人的……兩個稅關到時候100萬一個轉給燕四家和蕭保先、蕭奉先兄弟。我,哦,我們不就賺了50萬了?到時候咱們一人一半。”
童貫吸了口涼氣兒,50萬一人一半,那可就是25萬緡啊!
他這下終於知道武好古是怎麼樣以德服人的了……這可是真正的有德大儒啊,童貫真是服了!
不過童貫轉念一想,還是覺得不對。
“大郎,這事兒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武好古點點頭:“那是,說起來容易,真要做起來還是得費一番周折的,不過應該能夠成功。”
其實這個事兒成功的概率很大,且不說武好古和馬家叔侄還有蕭保先關係很好。就說這事兒對遼國也沒一分錢壞處啊,大宋給兵器讓高麗人和女真人互殺,死多少都對遼國有利啊。在他們兩敗俱傷的同時,大遼再和大宋聯手去剝削高麗……這不正是宋遼兄弟之邦友誼的體現嗎?
而且,武好古也不會真的要遼人拿出200萬來收購稅關。武好古是要拉他們的虎皮去嚇唬高麗人!到時候高麗人吃了女真的虧,還敢同時和遼人翻臉?真想亡國啊!
所以打着大遼的招牌就一準能收到稅了,收到錢以後,分個幾十萬給遼人不就行了?
當然了,真的分給遼人幾十萬,武好古也不可能不讓他們出力的。不僅招牌要借,還得幫着武好古在遼國招募一支能打的“稅警團”去高麗海州和釜山駐紮吧?
應付好了童貫,也吃完了早餐,武好古就和西門青一塊兒換了便裝,帶上林沖和周雲清兩個大塊頭保鏢出門“散步”去了。
界河商市比起武好古幾個月前離開的時候,着實又繁榮了不少。望北街兩側的建築大多已經落成,在武好古的大宅兩側,萬大瓦子已經顯出了幾分熱鬧的氣氛。而由魯智深大和尚主持的界河大相國寺,同樣有了香火鼎盛的苗頭,今天正是上香的日子,不少善男信女進進出出,其中有相當部分還是遼人的打扮。
“他們都是無憂園的遼人?”武好古也是往大相國寺而去的,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問林沖。
“對。”林沖道,“最近不少遼國貴人住到無憂園了,大概都是得罪過遼國新皇帝的大臣的家眷。
根據北面傳來的消息,蕭保先和馬人望受命追查昭懷太子被害一案,如今遼國的顯貴高官有不少人開始自危了。因而入住界河的遼人,已經流入的金銀絹帛都大幅增加了。不僅無憂園裡住滿了人,其餘幾個園子裡也都住了許多遼人。”
在界河商市搞房地產的可不僅是武好古的萬和行,還有向家的保利行、紀家的恆達行、蘇家老醋的利達行、吳家的中遠行等等的,都圈地建房,而且也都抄了“石庫門”的設計。南來的遼國貴人和北上的大宋商人,則是這些房產的主要主顧。
在“石庫門”大量興建的同時,“筒子樓”也悄然出現在了界河商市。
這種用木材和紅磚修建的三層住宅大都是界河商市的營造所修建的,免費供給商市的公務人員和營造所的勞工們居住——對眼下的界河商市而言,人口可是寶貴的財富!可沒有什麼高端低端之分,哪怕免費提供住宅,也是要儘可能多的吸引一些的。
走進了大相國寺的山門,武好古才發現這裡面竟然也和開封府的大相國寺一樣,擺着許多販賣物品的攤位,叫賣之聲不絕於耳,幾乎和開封府大相國寺的場面無二,只是口音大多是滄州當地的。
“這不是武大郎麼?”
剛走進界河大相國寺的市集,還沒有來得及四下轉轉,就聽見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了過來。
武好古循着聲音望去,就見一個鐵塔般的高大和尚,身邊跟着一羣小沙彌,猶如一陣風似也的走了來。
“原來是智深大師。”武好古馬上認出了來人是魯智深,上前見了一禮後,他就低聲問,“大師,郭藥師那廝可來了麼?”
“來了。”魯智深笑道,“還帶來一個老頭,幾個熟女直,就住在幾間僻靜的僧房裡面。”
界河大相國寺原來是郭藥師、光明君和大宋方面聯絡的一個據點。和渤海人聯絡的當然不止武好古一方了,往來國信所也和這些渤海人保持着聯絡。魯智深現在是皇家寺院的主持,當然也要替皇家辦事兒,所以也參與到聯絡渤海人的活動中了。
不過也僅僅是保持聯絡而已。之前允諾的援助卻因爲大宋這邊的君王更替而泡了湯。
“那就勞煩大師帶路吧。”
“且隨灑家來吧。”魯智深說着話就做了個肅客的手勢,然後引領着武好古在新修建的寺廟中七拐八彎走了好一會兒,才進了一個僻靜的院子。
院子門口守着個和尚,大概是魯智深的心腹弟子,向大和尚恭敬行禮。
“客人們在否?”大和尚問。
“都在。”
“去通報則個,就說客省副使到了。”
……
一心想要維持大遼國腐朽統治的武好古,和一心想要讓女真人擺脫大遼國統治的完顏阿骨打就在界河大相國寺內的一個小院子裡面見面了。
不過他們兩人都不知道對方的真是身份。
阿骨打只知道來人是宋朝的官員,武客省。
而武好古則知道對方是按出虎水完顏部的大和尚……他倒是知道按出虎水完顏部就是後來威震天下的完顏部。不過他並不知道眼前這位看上去強壯結實,渾身滿滿的都是爆炸般的精力,眼神銳利已極的男人就是完顏阿骨打。
“好一條漢子!”武好古打量着阿骨打,由衷的讚了一句,然後問居中介紹的光明君,“這位好漢定是完顏部的貴人吧?不知道和盈哥太師怎麼稱呼?”
“這位是盈哥太師的遠房侄子,”郭藥師笑着說,“也談不上貴人,按出虎水完顏部一共就兩三千條好漢,大家都是完顏,人人沾着親戚。”
說不定那將來也是個人物啊!
武好古想到這裡便一拱手,笑着對阿骨打道:“原來是盈哥太師的侄子,在下久聞太師和按出虎水完顏部的威名,今日終於得見了完顏家的英雄,真是不虛此行了。”
阿骨打因爲常和渤海商人和漢族商人打交道,因而能聽懂漢話,知道武好古在吹捧自家的老爹和部落,當下就大笑了起來,用生硬的漢話說道:“武客省說得好,俺家太師現在可是威震生女真諸部,便是契丹人也不敢踏入生女真的地盤了!哈哈哈……”
聽了阿骨打的這裡自吹自擂,和武好古一塊兒來的童貫卻是嘴角浮出嘲諷的笑容。他自是知道女真生猛,可是兩三千條好漢再生猛又能猛到哪裡去?莫說擁有二十萬騎兵的契丹人了,便是小國高麗現在也準備發兵去你家生女真的地盤上撒野了。
若是完顏部真的只有兩三千人,那高麗國看來必勝無疑了。高麗國若是勝了,恐怕遼國人也不敢去高麗的稅關收稅了吧?
看來武好古的這筆生意要虧了!
他在這邊替武好古的錢袋子盤算,武好古卻已經和阿骨打一見如故了。
“和尚大哥,小弟能在界河這裡見到完顏部的好漢,心裡高興的緊,不如就讓小弟做東,咱們去金拱樓暢飲,不醉不歸!”
“好!就和客省小哥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