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潢府城戰場。
持續轟鳴了近四個時辰的炮擊,在天近黃昏的時候嘎然而止了。
昔日大遼上京府的城牆,果然如武義勇、馬勇等人預料的一樣,根本擋不住88門12斤炮和6斤炮的轟擊。在持續四個時辰,將近7000枚炮彈的重擊之後,一道寬度達到150步的坍塌缺口,赫然出現在了臨潢府的南城牆中部。
夯土的城牆,大面積的坍塌,形成了可以步行而上的緩坡。在沒有坍塌的部分,也被打得千瘡百孔,到處都是可怕的豁口。
守在城牆上的金兵,也早就不見了蹤影,連完顏斜也也不敢在比較安全的城牆的東南角上觀戰指揮了——他所在的位置被一座三角形出堡遮擋,不容易遭到炮擊。但是斜也還是下了城牆,撤到了城牆坍塌口後方,一道臨時用沙袋壘起來的胸牆後方。
因爲他知道,決定臨潢府城存在的戰鬥,將會在這道胸牆的前方展開。
由於坍塌而形成的那道150步寬的緩坡,是絕對不能失去的!因爲一旦失去緩坡,周軍就會把大炮拖上去佈署。到時候居高臨下開火的大炮,將會對城內各坊構成致命的威脅——臨潢府城也是仿造唐城修建的,城內分成許多個坊,每個坊都有坊牆護衛。
如果周軍把火炮架設到高處,那麼大部分的坊牆就會成爲靶子,被輕易摧毀。到時候縮進城內的金兵,就連個可以據守的依託都沒有了。
所以斜也已經下了決心,就在這道豁口附近和周人決一死戰。
如果打不贏,那就只能撤往夜來山了……
在王彥、武義勇所在的掩體內,所有人都注視着城牆坍塌的豁口。在炮擊停止後,煙塵正在漸漸散去。現在終於可以仔細觀察一番地形了。
“高約兩丈,坍塌的夯土形成了緩坡,並且掩埋了虎落。緩坡前方還有一道壕溝和一道矮牆,矮牆後方似乎有少量金兵固守。”
過了一會兒,武義勇將剛剛收到的斥候的偵查報告念給王彥聽,然後提出建議道:“那道緩坡就是關鍵了!只要奪取了緩坡,臨潢府城就是咱們的了。第一步應該掃清總攻的障礙,填平壕溝,佔領那道矮牆,然後把大炮推上去對準緩坡。
同時還可以向兩側的三角形出堡發起試探性的進攻,也許可以將之奪取。”
“進攻部隊準備好了嗎?”王彥問。
“第一步兵師已經準備好了,”武義勇回答,“盾車和填平壕溝的沙袋都準備好了。”
“那就開始吧!”王彥道,“給第一步兵師下令,亥時以前必須填平壕溝並且奪取矮牆!”
“喏!”
第一步兵師的師帥是苗傅,他是宋朝西軍名將苗履的兒子。本來不應該加入周軍的,但是在16年前的“建中青城論道”事件中和劉正彥一起煽動辟雍學宮的學潮,不得已流亡界河,轉入了界河騎士學院。從騎士學院畢業後,苗傅就進入了武好古的軍隊,先是在界河團練和滄州團練中幹,然後又在共和軍中擔任步兵軍官,一步一個腳印升到了現在的一師之長。靠得可不是門蔭,而是紮實的軍事指揮功底和敢於身先士卒的勇武。而他指揮的共和軍第一步兵師也是善打硬仗出名的勁旅。而今天,苗傅決心用一場最迅猛的攻堅,爲自己和第一師的功勞簿上再添一筆。
炮兵的轟擊結束的時候,苗傅已經披上了瘊子甲,帶着半個師指上了一線,站在排列整齊的一旅甲士前面,伸長了脖子向前張望,顯得有點不耐煩。
得到軍團部下達的命令後,苗傅馬上拔出寶劍向前一指,同高呼道:“共和軍,前進!”
他身邊就跟着用來傳遞命令的鼓車和號手,聽見他這個師長的命令,立即就擊鼓吹號。
在一陣緊似一陣的戰鼓和嗚咽的號角聲中,早就嚴陣以待的步兵第一旅的官兵們,也發出了他們最強的怒吼:“存天理,衛共和!殺敵!”
“殺敵!殺敵!殺敵……”
喊着口號的共和軍官兵們也開始以一個個隊級方陣爲單位,向前推進了。
走在最前的是推着盾車的長槍兵,他們只有一半人攜帶着丈八長槍,剩下都在努力推動用輜重車輛改裝的盾車。盾車上除了架着盾牌,還堆滿了用來填壕的沙袋——這些沙袋同時也能抵擋一下6兩炮的彈丸。
長槍兵們以排(火)爲單位,一排長槍兵跟隨或推動着一臺盾車,在戰場上組成了幾波“盾車線”,緩緩前進。
每一波盾車線後,都跟着組成三列橫隊的弩兵或者持弓箭的刀盾兵——周國共和軍中並沒有弓箭手的編制,但是射箭卻是周國公民,特別是軍事公民的必修之技。所以在共和三年後,共和軍的刀盾手就要兼職弓箭手了。
第一波盾車線很快就靠近了臨潢府城外的壕溝。壕溝不是筆直的,而是沿着三角形出堡修建,曲折蜿蜒。所以當盾車線靠近壕溝後,也沒有辦法在保持直線,也變得彎彎曲曲了。而這個變化,則讓一部分共和軍戰士的後背暴露在了三角形出堡上金兵的火力之下。
不過金兵擺在幾個三角形出堡上的250斤炮已經因爲事故啞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沒多大的準頭,所以也就是聽個響而已。
可是撲擊到壕溝附近的周軍還是遭受了一定的損失!給他們造成損失的是一種在周軍中已經被淘汰的武器——牀子弩!
兩個三角形出堡間的距離這麼都有兩三百步,要不然就太密集了,建造的成本太高,需要佈署的兵力也太多了。而兩三百步的距離又是普通弓箭無法覆蓋的,沒有足夠的財力裝備火炮的金軍,就想到了牀子弩。從宋朝進口了樣品,自己仿造了許多!
所以當第一步兵旅的戰士進入兩個三角形出堡之間時,六七尺長的巨箭就向他們射來了!
巨箭射來的同時,壕溝對面的那道胸牆後面,也冒出了許多披着兩層重甲的女真壯士,個個持着弓箭,拼命向盾車後方拋射羽箭!
傷亡開始出現了,推着盾車,扛着沙袋要去填壕的共和軍士兵不斷栽倒,但是剩下的人卻依舊堅定。
還擊也很快開始了,弩兵和攜帶着弓箭的刀盾兵在軍官的組織下,紛紛搶佔了有利的射擊陣位。或是拋射,或是直瞄,都將羽箭投射到兩個三角形的出堡上去了。
在己方的弓弩掩護下,扛着沙袋填壕的士兵也加快了動作。沙袋紛紛投入了並不算太深太寬的壕溝,幾條由沙袋壘成的通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成形了!
這幾條通道分別通向兩側的三角形出堡和正面的那保護着臨潢府城牆豁口的胸牆。
三角堡壘上和胸牆後面的女真人看見這一幕也急了。臨潢府的守軍就幾千人!真的讓周軍突破了城防,城池還能守得住?
所以他們也不顧對手的箭雨,只管拼命向那幾條沙袋壘成的通道射箭,轉眼間就在構成通道的沙袋上插滿了箭鏃!
不過再密集的箭雨,也擋不住共和軍戰士的決心!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是需要軍功來提升自己的地位和榮譽的各種二代,大部分還是“餘子”。必須靠功勞賺到田莊和公民身份——他們打小就被師長父輩們灌輸了這樣的思想,而且一直在爲建功立業做準備。現在正是生平大志得伸的時候,怎麼能臨陣退縮呢?
苗傅也上了一線,就在距離壕溝不到50步的地方嗷嗷叫的督戰,他的左右各有一輛盾車,替他抵擋兩側三角堡上射下來的巨箭。
一枚250斤炮打出的炮彈忽然落在了他的前方,濺起了不少沙土碎石,打在了苗傅的頭臉上。可這位師帥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就在第一旅的官兵們奮力填壕的時候,第二旅的兩營官兵也發出了大聲吶喊,扛着雲梯,帶着刀盾,開始衝鋒了。他們的目標就是那兩個三角形出堡!
出堡是實心夯土的,而且外牆面存在一定的坡度,本身又用三角形的角對外,所以很難用大炮摧毀,只能攻堅!
好在三角形的出堡並不高大,外牆又有很大的坡度,比較容易攀爬。
兩個營的一千多名甲士,馬上就要爬上這兩座出堡,用他們的刀盾,用血肉,用白刃格殺,同善於肉搏的女真兒郎決出勝負!
如果在十年前,換成第一代共和軍戰士,恐怕是不可能在散亂的白刃戰中擊敗女真精銳的。
因爲第一代的共和軍戰士,大部分都是才放下鋤頭的農民,哪怕接受了嚴格的訓練,仍然不可能掌握什麼單兵格鬥的技巧。
而現在作爲共和軍尖刀部隊的戰士,幾乎清一色是接受過軍事養成教育的準公民。不僅忠於共和國,渴望建功立業,而且也有極高的軍事素質。肉搏的本事比起正牌的生女真敢達也還差一點,但是熟女真、渤海人、高麗人出身的金兵,可不是他們的對手!許多生活比較優越的女真二代,也不是他們這些既有武藝又有主義的共和軍戰士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