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城館驛。
“你說甚底?你見着蕭保先了?”
喝得醉醺醺的張商英在閻婆兒的攙扶下剛回到館驛,正分不清東西南北的時候,武好古忽然來向他報告“巧遇蕭保先”的事情了。
這是怎麼回事兒?張商英尋思:莫不是喝醉了?蕭保先不是遼人的正使,還是遼國的南京留守麼?本官都沒見呢,武好古怎麼先見着了?
“閻娘子,快扶中書到坐塌上去,再弄些醒酒的茶湯了。”
“喏。”
武好古吩咐閻娘子把醉了的張商英扶到一張坐塌上,讓他倚着靠背後,又叫她去拿茶湯了。
看見閻娘子出去,武好古又說道:“中書,方纔下官去小樊樓聽俏金娘唱曲,不知怎的,蕭保先也在那裡,便遇上了。”
“遇上就遇上唄……不對,蕭保先不是那個遼使麼?我們明天才見他呢,到時候又得喝個酩酊大醉了!”
張商英說着胡話,看來真是喝多了。在大宋朝做官還真是得有好酒量才行,應酬實在太多,而且宋人好酒的程度也超過了後世人們的想象。要不然開封府城內也不會有72家可能釀酒發賣的正店了。
除了酒,色也是一個規模巨大的產業!青樓妓館遍佈宋朝的大小城市,上等煙花女子幾乎就是後世的娛樂明星!此外賭也是一個巨大的產業……呃,這宋朝的城市產業結構可不大健康的說。
而武好古現在已經在“色”這個行業中佔據了最高端——一流奸商賣標準嘛!現在花魁的標準就在武好古手裡!
酒這個行業,武好古則有了“二鍋頭”,只等界河商市開張,武好古就要新建“燈塔酒業”了。
至於賭,武好古也是不會放過的。界河商市的萬達,不,是萬大瓦子就會是賭業雲集之地!
閻婆兒已經急急拿了茶湯進來,給張商英灌了一碗,然後就見這醉青天吐了閻婆兒一身,才稍稍清醒了一些。
“閻娘子,你去吧。”武好古趕忙打發自己的“御用模特”去洗刷乾淨,然後纔對張商英道:“中書,可好些了?”
“好些了,就是頭疼……”張商英摸了摸額頭,苦笑道,“做官不易啊,現在想想還是蘇東坡輕鬆快活。”
武好古笑道:“只是東坡先生一大把年紀,呆在儋州真是可惜了。”
“可惜?”張商英眉頭皺起,看着武好古。
武好古笑道:“他的字兒可值錢了……一個月寫上一紙,拿去佳士得行至少能賣出一萬五,一年就是十八萬啊!依我看,朝廷該罰他賣字抵罪。”
“賣字抵罪……”張商英笑得前俯後仰,“你年紀輕輕,怎就掉進錢眼裡去了?和你說吧,現在有不少人想要禁止奸黨的書畫傳世,統統都要毀禁。你手中若有,還是早點發賣了吧。”
“我不怕的,”武好古一揮手道,“我家藏的那紙東坡先生的真跡是端王所賜。”
張商英一時語塞,看着武好古若有所思:這個吏商好像話中有話啊!是在告訴自己他是端王的人嗎?
武好古接着又道:“而且毀禁蘇東坡的字畫沒甚底意思……文玩字畫,不僅要好,而且還要稀。東坡先生的字本就不多,要是再毀了一部分,等將來風頭一過就是天價了。”
張商英聞言點點頭,“彷彿也有道理。”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討論蘇東坡的話題,而是問道:“蕭保先知道你的身份了?”
“知道,”武好古道,“他知道下官的身份。他還和下官說:界河商市一開,遼宋兩國就是兄弟之邦了,以後應該互相扶植,使南北得以相安。”
“哦?那麼說此次的談判會很順利?”
武好古道:“看來中書可以很快回朝覆命了。”
張商英點點頭:“可是他的兄弟之邦……怎麼聽着是話裡有話呢?崇道,你明白他的意思嗎?”
“明白,”武好古道,“他是說我們把一個匯聚十萬商民億兆財富的商市擺在界河之畔,遼國的嘴邊,就是把遼國當成了兄弟。”
“這個……”張商英被武好古這話一說,腦袋一下子又有點發懵了,“蕭保先說的有理啊!”
“的確有理,”武好古說,“所以商市不可完全無備。”
“可是又該如何防備?”張商英問,“禁軍廂兵都不可能入駐的,也不可能築城防護,要不然就違反了澶淵之盟了。”
武好古想了想,道:“商市應該有堤壩保護。”
“堤壩?”
“對,”武好古道,“一個半圓形的堤壩,將商市南岸保護起來,免被水淹……自打黃河入界之後,界河水量就大增,隔個三五年就會氾濫一次,今夏就氾濫過,因此界河商市必須有堤壩防護。要不然大水一沒,損失可就慘重了。”
“可堤壩終究不是城牆,形制也不一樣啊。”張商英明白武好古的意思,是要藉口界河水患,把堤壩修成防禦的土牆,可是堤壩終究不能修得跟城牆一樣。
堤壩因爲要承受長時間的水泡和水壓,因此多修造成大坡度的梯形,是比較容易攀爬的,而且高度也有限,能修到兩丈高就頂天了,再高就很難說得過去了。雖然界河商市的堤壩外面還可以挖個防走私的壕溝,可是這種壕溝能有多寬?不能和護城河相比的。
“堤壩之上還可以修房子啊,”武好古說,“房子可以有圍牆。”
其實武好古早就計劃好了,界河商市的防洪堤壩不需要修多高,有個一丈到一丈半就足夠了,也不需要將對外的一面削成崖壁狀,但是要有足夠的厚度,能夠在外側形成大角度的斜坡。
同時,堤壩頂部必須有相當的寬度,以便修築客家土樓樣式的房屋和一道一丈左右的圍牆。“土樓”應當是正方形的,正方形的一角向圍牆之外伸出,高度則在兩到三丈之間,而和土樓連接在一起的圍牆並不是半圓形的,而是一多面形,大體呈弧狀走向的夯土包磚牆體。
“可是就算有了圍牆,”張商英搖搖頭,“沒有兵也不行啊。”
“怎麼會沒有兵?”武好古一笑,“我大宋還有《保甲法》,廓坊戶也適用《保甲法》的。”
武好古其實是在“玩法”,因爲界河商市是在“遼宋之間”,是個模糊地帶,是否適用大宋的《保甲法》是有待商榷的。
而且界河商市是由商會管制,若真的有上萬商戶,那可就是二十個都保了……若是真的貫徹《保甲法》,上萬保丁可就置於商會領導之下了。
另外,商會管制的可不僅是界河南市,還包括界河以北的北市!居住在界河商市的也不僅是宋人,也包括遼人、高麗人、阻卜人、回鶻人,甚至日本人……
“這樣也行,”張商英也沒多想,畢竟《保甲法》是大宋朝廷自己制定的。“只要界河商民嚴守《保甲法》,朝廷也不會有異議的。”
“那是自然。”武好古說,“可以在同遼國的談判中提出,商市仿效我朝行《保甲法》,仿效遼國設警巡院。”
武好古提出這兩條意見,就是想用宋遼條約的形式,確認界河商市的保丁和警巡院合法。
“就這樣。”張商英想了想又道,“商市的選址和大小,遼人不會有異議吧?”
“不會的。”武好古非常肯定地說,“不過是三萬畝土地,又不白拿他們的。”
根據武好古制定的計劃,界河商市南北各有三萬畝土地的面積,合在一起相當於後世的二十幾平方公里。
不過界河北市不會進行大開發,大部分會作爲堆放木材的堆場,暫時圈養牛羊(貿易品)的牧場存在,只要一小部分會開發成碼頭、商站和橋頭堡。
而在界河南市,真正被開發成商市的也就是一萬五千畝(是宋畝,比後世的市畝小10%左右),大約相當於後世的九平方公里。
武好古和蕭保先說的“十萬戶”是不可能的,九平方公里擺不下那麼多人。不過一萬戶應該是有的,常年聚居在那裡的人口,多半會超過十萬人。
至於商市的大致城市規劃,武好古也已經做好了,將會是一個半圓形的,以港口廣場爲半圓心的佈局。
剩下的約9平方公里,則是一條狹長的沿河地帶。根據武好古的設想,將會交給燈塔書院、燈塔大學、燈塔海學院和燈塔牧場等使用。
除了燈塔牧場之外,書院、大學和海學院,都會擁有高大的建築物、圍牆和壕溝作爲依託,就類似於界河以北漢人豪族的堡寨。
其中燈塔書院因爲會擁有最多的師生,所以將是三大學院中佔地面積最大的,一旦界河商市因爲幽燕淪陷而必須放棄,燈塔書院將會變成對抗少數民族南下的橋頭堡。
當然了,界河商市和“燈塔堡壘”的建設並不是一步到位的,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界河商市同樣也不是一天建成的。而是會分成幾期進行,整個工程將會延續超過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