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道宗現在真是越來越聖明瞭……看來多受點挫折還是有利於一個皇帝的身心成熟。
什麼聯金滅周,什麼四方滅金,什麼讓草原之明去西方搶劫的,趙大皇帝一概不理。
趙佶現在就是一心一意做縮頭烏龜,老老實實交保護費。派武好文去大同賣國,一年最多可以給大金國一百萬緡的歲幣。
同時又將大宋市場對大周敞開,什麼天津布、長蘆鹽、燕山鐵、遼東面、界河船、酒中仙的,統統敞開了賣!
而且大宋的黃金、白銀和銅,也可以不受限制的流往天津。
總之,大宋現在就是大周國的模範殖民地了!
當然,大宋也不是大清。大清的生產力和西方列強不在一個檔次上的。而大宋的東南沿海,現在也溜達進了資本主義門檻。京東、上海、明州、泉州、廣州五大商市的工商業可不比天津弱小。
而且大宋也有自己的殖民地,一個是和大周共有的南洋都護府轄區,另一個是剛剛被征服的交趾國……
另外,大宋的新學發展也不慢,大學開了一堆,新式軍校也開了個武學學宮。宋國每年畢業的新學人才,數量也不比周國少。
而且還有宋國境內還有理性派這樣的新學山頭,還有理學和道教道德宗這樣半新半舊的學派。
停滯了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儒家、道家思想,也在宋道宗統治時期,開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復興運動。
而擁有青城學宮,玉清道德宮,武學學宮和辟雍學宮,附近還有嵩陽書院的開封府,現在也成爲了可以和天津、海州相媲美的新學中心。
開封城南,青城學宮,論道殿中,今天可是擠滿了穿着儒服的士子,七嘴八舌議論不休,熱鬧的都快趕上一個鴨子塘了!
十年前那場差一點動了刀兵,還讓蔡京、蔡卞兩兄弟灰溜溜下臺的論道,就發生在這裡。在那之後,這座大殿的名稱也被改成了論道殿。漸漸的成了各種思想進行碰撞交流的一個學術聖地!
哦,順便一提。思想這個東東,靠統一,靠一個聲音是沒有辦法取得進步的。搞這玩意就得思辯,思考加辯論。各種各樣的思想湊一塊,在一片罵戰中互相交流融合,才能真正得到昇華。
所以思想和學術的自由,對於一個領先的文明是非常重要的。因爲這個文明沒有地方去吸收更加先進的知識,只有靠自己去探索前進。
而如今的大宋(包括大周),在吸收了西方哲學並且誕生了實證、理性、理學、道德宗等學派和教派後,實際上已經站在了人類文明的巔峰。必須自己去探索未來了!
另外還需要一提,這個時代還不存在獨立於哲學的自然科學。歷史上,大科學家牛頓最著名的著作就叫做《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
那種不思考哲學問題,一心一意只搞科學研究的科學家,在中世紀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因爲探索科學的工具本身就來源於哲學。
實證論、理性論、分析論(邏輯論)等等,現在都是實證、理性、理學、道德宗等學派和教派的工具,怎麼可能迴避不用?不用還搞什麼研究?
所以大宋比較寬鬆的輿論和學術氛圍(相對而言,沒有火刑柱,也不用石頭砸人,甚至不會像阿三辯法那樣辯出人命),就給各種學術間交流和昇華,提供了非常好的土壤。
而這幾年,因爲宋道宗沉迷道教和學術研究,使得開封府在學術上的管制更加放鬆。連天文這個一直以來的學術禁區,也基本放開……其實開封府不放開,天津市那邊也早就放開了!
不過今天聚集到青城學宮論道殿的士子們,並不是來討論什麼哲學問題的。
他們是爲了國家的前途命運而來!
士子書生,向來是以天下興亡爲己任的!
雖然他們通常不會披堅執銳去爲天下而戰,但是嘴炮還是要開足的。
青城學宮論道殿,在許多時候也會變成在京的士子學生們議論朝政,品評高官的去處了。
今天開封府的士子書生,還有一些背了一屁股房貸的低級官僚們聚在這裡,要議論的就是剛剛傳來的一則令人震驚的消息。
朝廷又出了賣國賊了!
這次賣國的賊人名叫武好文!哥哥是叛國賊,弟弟是賣國賊……武氏一門,真是沒有好人啊!
武好文這次賣國的罪行是簽訂了《宋金盟約》,根據盟約,大宋從今年開始,每年要給金國八十萬緡銅錢或等價絹帛的歲幣。
一年八十萬啊!都是民脂民膏……比昔日大宋給大遼的歲幣都多三十萬!
更可恨的是,金國並沒有打到黃河邊上,甚至連雁門關都沒過,只是派出一些草原蠻子騷擾了一番。軟骨頭武好文就賣國了!
而且河西天理教的天理子章理最近還提出了一個四方滅金策。
要集中大宋、大周、西遼和涼國四方的力量,一舉毀滅大金。
這真是大宋張揚國威,男兒建功立業的時候,怎麼就賣國了呢?
“國賊不誅,大宋危矣!天下危矣!吾等武學學生,當挺身而出,爲國除賊!”
發出怒吼的,是一位穿着紅羅袍肚(一種武職服飾)的武學學宮生員。非常年輕,只有十七八歲。相貌卻極爲俊美。此人是西軍名將,瀘川軍節度使劉仲武的兒子,名叫劉錡。
“信叔所言極是,只有誅除國賊,大宋才能奮發!”
“對!我大宋的土地是周國的六倍,人口是周國的八倍,財入是周國的十倍,爲什麼會被女真蠻夷欺負?女真蠻夷爲何不敢侵犯周國,偏偏要犯我大宋?還不是因爲有武好文這樣的國賊嗎?”
“沒錯,應當誅此國賊!然後再討胡虜!”
“對,誅國賊,討胡虜!”
“誅國賊,討胡虜!”
一羣和劉錡一樣打扮的武學生都激憤起來,喊打喊殺,彷彿真要誅殺國賊武好文了。
聽到武學生們喊出的口號,發起今天這場評論的狀元公何慄和太學生(辟雍學宮學士)張浚都是臉色一變。
武好文雖然是賣國賊,但是他和武好古不一樣。武好古從頭到尾都是武資,而武好文是東華門外唱名的進士文讓官啊!
而且武好文的散官位已經升到了從四品中大夫,還加了龍圖閣直學士的館閣職。
這是何等尊貴的文官啊!是武學生們可以喊打喊殺的?
如果是將來要做文官的太學生喊喊也罷了。反正太學一向號稱“無官御史臺”,伏闕上書,彈劾權貴的事情也沒少幹。
可武學生不一樣啊!特別是現在的武學生是真的要下部隊帶兵的。
帶兵的小武臣公然喊出要殺龍圖閣直學士這種級別的文官……這是要造反嗎?
何慄皺着眉頭衝太學領袖張浚望了一眼,出身名門,長相非常嚴肅,自帶了不怒自威氣勢的張浚嗯咳了一聲,站了起來,大步走到了一羣武學生跟前。也不說話,只是目視劉錡。
劉錡認得張浚。張浚是太學裡面的名人,劉錡是武學裡面的一號人物。平日裡面自然是有點交集的。
對於太學生,現在的武學生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太學,也就是辟雍學宮走得是新舊結合的路數,但還是以舊學爲主。課程比武學要簡單得多——舊式儒學是易學難精,有點鑽牛角尖的意思。粗通並不難,孔子、孟子的理想讀過幾年書的誰不知道?
再深一點,無非就是將儒家的道理和《史記》、《漢書》、《戰國策》等史書上的典故結合起來,進行分析論證。
武學學宮的儒學課、史學課就教授這方面的知識!
所以太學生懂的,武學生都懂!
當然,文章還是太學生好,這個是沒辦法的。要是武學生能有太學生的文字功力,那就去讀太學了。
而武學生要掌握的武藝、軍學、算學、地理、自然等方面的知識,太學生則能裝懂!
太學還有嵩陽書院都會教一點新學皮毛。有了這點皮毛,就能讓太學生和進士在武學生、新學生(新式大學的學生)跟前不懂裝懂了……這可真是討厭到了極點,你要完全不懂,也就不能瞎指揮了,當個甩手掌櫃也行。你要乾脆真懂,那也不錯。偏偏是不懂裝懂,你說這怎麼辦?以後人家還得以文御武來指揮武學生呢!想想都氣人!
不過想歸想,面子上還是得尊敬張浚的。因爲張浚是公認的太學才子,是必然會中進士的!
“德遠兄,”劉錡拱拱手,笑問,“不知咱們什麼時候伏闕上書?”
“還需要伏闕上書嗎?”張浚沉聲問,“不是要誅除國賊嗎?”
“這不是爲了鼓舞人心嘛?鼓舞人心而已。”
張浚點點頭:“信叔是武學生中的佼佼者,將來總是要帶兵的,還是謹慎一些爲好。喊打喊殺的事情,由我們太學生衝在前頭。你們武學生跟隨即可。”
“好好,”劉錡問,“咱們什麼時候上書?”
“等!”張浚道,“等徵交趾的大軍凱旋,等武龍圖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