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如何纔是對
賀峰彎腰將嬰兒放到地上之後,站起身來靜靜的看了一會兒,心中想着應該自己能做的應該都做了,然後賀峰轉身就走,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而且也是按着原本的打算做的,那麼就沒有必要拖拖拉拉,表現出一副“不捨”、“不得已”的情景出來。
回到車上,他沒有再待在車的外面,而是和月兒一起鑽進了車裡面,酒牙子也下令啓程,過了半晌,賀峰終究還是覺得胸中有些鬱郁,似是呢喃像是詢問又好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我這麼是不是太過無情了……”他說着這句話,心裡想的卻是之前他從那老者懷裡拿出的那張紙,那張紙現在還揣在他的懷裡,紙上寫着一行字,那是七個彷彿會說話的字,那字是這樣寫的:她還只是個娃娃。
賀峰將手撫在胸口,感受着那張紙,他突然想起了那個他親手埋起來的死了的老者,據何平仁判斷他還是個坐地道的高人呢,此時賀峰反倒有些惡趣味的想,若是那個生前被人甚是追捧尊敬的高人知道自己就這麼被人草率的埋了,不知道會不會氣的活過來……不知怎的,他竟然有些想起了他前世的那個乞丐爺爺,在後來的日子裡,他越是長大就越時珍視那段和乞丐老爺爺在一起的日子。
“其實少爺做的是對的……”月兒在一旁也感受到了賀峰心中的鬱結之氣,但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月兒既不是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也不是那些活在蜜罐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對於江湖的認知,其實月兒也說不上要比賀峰強上多少,只是如今的賀峰比之以前活的更加“有人味兒”了,所以顧忌也漸漸的多了。
其實事情做出來,看起來赤裸裸的很是殘忍,其實真正說起來,也不過是權衡利弊、趨吉避凶罷了。
現在局勢很明顯,神仙打架,剛巧讓他這個小鬼兒碰上了,現在這兩路的神仙他都不認識也都沒見過,優勢的一方也沒有找過他們什麼麻煩或者爲難他們什麼的,很輕鬆的讓他們過關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的,而劣勢的一方雖然需要他的幫助,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實際情況到底怎樣還很難說,要真是不自量力的幫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今天伸了手,明天就是自己的忌日。
賀峰聽了月兒的安慰,沒有再說什麼,也看不出心情到底有沒有好轉。我還有條狗陪我,可她什麼也沒有,賀峰心中如此想着。過了半晌,賀峰又搖頭自嘲道:什麼時候我竟然也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
因爲之前的事情,所有的人似乎都覺得賀峰做的沒錯,就連那些第一次行走江湖的雛兒都覺得自家少爺沒做錯,早在半路上的時候,賀峰就知道這點,這讓賀峰再一次自嘲:看來還真是我矯情了。
酒牙子看到自家小少爺暗自神傷的樣子,雖然很想上去勸慰兩句,但無奈他除了一身武力之外,最拿得出手的也就喝酒了,安慰人這種技術活,他實在不行。若說是在江湖上行走的經驗,他是抵不過府中的那些老頭子,但若說江湖上的生老病死、世態炎涼,他見過的也未必就少了,他少年的時候,也曾在大山混跡過一些年頭,剛開始見到那些事情的時候,他的表現還不如現在的少爺呢。所以在酒牙子眼中,做爲初次見到這些事的雛兒,賀峰的表現已經很好了,當然,如果他能不這麼“多愁善感”,酒牙子或許會更加的佩服。
總之,除了賀峰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覺得他做的沒錯,同時,酒牙子也爲了照顧他的情緒,由於啓程相對較晚,走的又比較慢,駐紮停歇的時間又有些早,所以其實今天倒是沒走多遠的距離,只是與往常走了半日的路程大致相當。
因爲賀峰的原因,所以整個隊伍都顯得有些沉寂寂的,而賀峰則是一個人躺倒在車子裡面,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從懷中掏出來那張紙,靜靜地看着那七個彷彿長在紙裡面的字,越是看,賀峰越是覺得心中煩躁,一把又將紙張塞進懷裡,閉上眼睛,卻又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海中全是那張小臉,那雙明亮的眼睛,最終賀峰還是忍不住心中的煩躁,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走了出來。
到得外面,冷風一吹,心中的煩躁彷彿消散了幾分,賀峰伸了個懶腰。
“小少爺?”
“恩,沒事,我去解決一下個人問題”酒牙子與賀峰之間不像月兒對賀峰那樣熟稔,說了幾次,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喊賀峰“小少爺”,賀峰也就無所謂的由得他去。
賀峰其實並沒有內急,他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會這麼說。大概我是想一個人走走、坐坐吧,賀峰自言自語的說着。
今天是個陰天,天空一片灰白,就像是一塊很大的石頭懸在頭頂,擋住了所有的光,而且這塊大石好像不僅只是懸在了天空,更像是壓在了胸口,總讓人不管是幹什麼,都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
賀峰一個人彷彿驢拉磨一般的來來回回的轉了幾圈之後,終於好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看了看酒牙子他們所在的方向,又望了望他們來時的方向,咬牙說道:媽的,老子做事什麼時候這麼憋氣過,這個坎兒老子今天非要邁過去不可!
賀峰的自言自語雖然十分堅決,但他也知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是普通人,所以刻意壓低聲音咬着牙說,在別人聽來多半就像是便秘時拖的長音一般。
賀峰一路急急奔走,五年來,增長的不只是力氣,更多的是綜合方面的成長,疊梯步此時再次施展開來,和五年前相比自是不能同日而語,力量的增強、技巧的運用,再加上原本就有的一些基礎、底子,他的速度不見得就比那些武士差了多少。
五年來,他從來沒放棄過對自我的鍛鍊,年僅八歲的他,由於長得魁梧,和那些十二歲的孩子幾乎差不多,而賀峰在自家護院中的武士中瞭解到,如今的他,如果真的要分生死,他至少有把握弄死一個武士初期,當然,他也是要付出一些代價,如果面對一個武士中期的話,他有相當的把握全身而退。
其實事情沒有去做的時候,賀峰倒沒有什麼感覺,真的去做了,賀峰反而生出許多擔心來,例如那些黑衣人會不會早就把那個嬰兒掠走了,昨天半夜的時候,那羣黑衣人雖然十分乾脆的退走,但是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到,他們的打算肯定是斬草除根,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明面上退走,然後暗地裡跟蹤自己這些人,然後在自己等人走後,再將那個嬰兒掠走,甚至直接當場格殺;再例如自己會不會去的太晚,那個嬰兒已經被凍死了,畢竟一個嬰兒躺在地上,就算有自己的外袍墊着,但實際上也起不到什麼大的作用,離開了那老者的懷抱,那個襁褓應該會涼的比較快吧;再例如那嬰兒至少在昨夜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應該是沒有進食的,畢竟一個正在逃命的老頭子,就是再怎麼厲害,他也沒辦法變出奶水來喂她不是?那這樣算起來,那嬰兒當算至少有兩天的時間沒吃沒喝了,如果現在餓死了,賀峰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再例如……
總之,賀峰越時接近他安放嬰兒的地方,他心中的雜念就越多,此時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後的不遠處,有一道身影朝着他的這個方向極速奔來,不過就算賀峰注意到了,由於距離還算是比較遠,而天空又十分的陰暗,賀峰多半也是看不清來的是誰。
賀峰來到他們之前路過的地方,發現除了他們又留下腳印之外,在沒有多餘腳印,心中的大石便算是放下了一半,隨後一想,心中又是一緊,那嬰兒算起來這麼久不吃不喝,按理講應該哭鬧纔是,可是現在卻是靜悄悄地……
賀峰三步並作兩步,直到看到那嬰兒還躺在地上,才又送了口氣,他擺在地上的外袍有些褶皺,包裹嬰兒的襁褓也有些鬆散,相比剛纔他們走後,這娃娃應當是哭鬧過的。
賀峰蹲下將那顯得有些鬆散的襁褓輕輕地緊了緊,他從來沒做過這些事,此時做起來就顯得有些笨拙,他主要是怕太鬆了會凍到,太緊了說不定又會勒到。再把自己外袍裹在外面,輕輕抱起那嬰兒,學着他所見過所知道的那些母親的作態,將自己的臉頰靠近嬰兒的臉頰,發現這娃娃的臉上竟是一片冰涼,只剩少許的體溫,呼吸也是十分的微弱,恐怕他要是再晚來一步,他就只能再親手挖個坑立個墳了。
賀峰一時間着急起來,他一男的,此時又是他獨身一人前來,哪裡去弄什麼奶水?看了看地上的雪,他第一反應就是喂她吃雪,但是這個念頭也只是轉瞬即逝,太涼了。
賀峰左右看了看,突然眼睛看到了自己左手,一咬牙,口中嘀咕道:“碰上你,算老子倒黴!以後要是敢不孝順老子,看我不把你賣了換酒喝!”
隨後賀峰學着之前老者的樣子席地而坐,讓那嬰兒斜靠在自己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