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沐對於雪花的防備似無所覺,自在地挾了一筷子翡翠香蘑絲邊吃邊道:“你應該把荷花帶來,京城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可以……”趙子沐說到這裡忽然停下,懷疑地看向雪花,“喂,你不是故意的吧?”
這貨終於有了點自知自明。
雪花翻了個白眼,也開始拿起筷子吃飯,“怎麼會,我是來做生意的,帶荷花來幹什麼?”
趙子沐想了想也對,又問道:“荷花沒被你餓瘦了吧?”
雪花真想一筷子抽到這個二貨的腦袋上,荷花都快成了一隻小豬了,還餓瘦了?
“荷花是我親妹妹!”雪花沒好氣地道。
“哼!你知道就好,不許什麼事都管着荷花,不許不讓荷花吃這兒,不讓荷花吃那兒,不許……”
“爺,荷花都快胖成一隻小豬了,將來若是因爲太胖嫁不出去,你負責呀?”雪花聽到趙子沐如此囉嗦,一怒之下噼裡啪啦就打斷了他,不過,她話一說完就後悔了。
果然——
“爺負責就爺負責!”趙子沐說完,臉上一紅,小聲嘀咕道:“爺又不是負不了責。”隨即就又昂起了頭,煞有氣勢地道:“總之,你不許餓到荷花。”
雪花一頭黑線,這貨果真沒安好心。
“爺,我們家雖說是小門小戶,可我們姐妹也是爹孃的手中寶,斷沒有給人做小的道理,而且,也沒有縱着男人三妻四妾的那般氣度。”
“喂!這是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你學沒學過《女誡》?你這還沒嫁人呢就犯了七出之條了!”趙子沐聽了雪花的話,不敢置信地扯着脖子大叫。
“哼!什麼破爛七出,還不是爲了你們男人三妻四妾找藉口?”雪花冷嗤一聲道:“本姑娘將來若是嫁那樣一個人,還不如不嫁,我又不是養活不了自己,總之,我們姐妹纔不會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
“你這丫頭,真是口無遮攔!我要把荷花和你隔離開來,免得被你帶壞了。”趙子沐聽了雪花的話,掃了一臉陰沉的韓嘯一眼。
“荷花是我妹妹,你少打她的主意!”雪花對於趙子沐的話嗤之以鼻。
她今天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這貨,她家雖是農戶,她們姐妹也是金貴的,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就能肖想的。
“荷花也是我從小疼到大的,你也少打她的主意,你不過是她姐姐罷了,你憑什麼干涉荷花?”趙子沐不服氣地道。
“你真是賊心不改!回去我就給荷花找個好婆家,把她嫁了。”雪花怒瞪趙子沐,扔下了一磅重彈。
“你敢!”趙子沐眼也瞪了起來,雪花在李家的話語權他是知道的,雪花若真的想把荷花小小年紀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都閉嘴!”韓嘯冷喝一聲,阻止了二人繼續鬥嘴。
冷冷的目光掃過趙子沐,又移向雪花,這丫頭說話越來越口無遮攔了,簡直是什麼都敢說。
“你……”濃眉一蹙,想斥責幾句,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吃飯!”
說完,挾了一筷子菜放到了雪花面前的小碟子上。
趙子沐大失所望地撇了撇嘴,他那個高傲強勢的表哥,沒了。
“我要吃螃蟹。”雪花看了看碟子上的肉,嫌惡地扒拉到了一邊,然後拿起一個大螃蟹開吃。
“螃蟹性涼,你……”韓嘯眉頭擰起,瞅着雪花手上的螃蟹面帶不鬱。
雪花掀開蓋子,疑惑地看向韓嘯。
她當然知道螃蟹性涼了,不過和她有什麼關係?
“哼!這都不知道,你一個姑娘家當然不能多吃,免得以後影響……”趙子沐說着也拿起一個螃蟹。
韓嘯一個眼刀過去,及時止住了趙子沐下面的“子嗣”兩個字。
“略略吃一些罷了,別多吃。”韓嘯見雪花終於露出了對食物感興趣的樣子,強忍着把不許吃的話嚥了回去,隨手倒了一杯黃酒放到了雪花面前。
趙子沐冷眼旁觀着他家表哥護犢子似的樣子,邊吃邊扔出了一句話,“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把名分正式定下來?”
說完,雖然面上似是隨口所說,眼裡卻冒着精光,靜等韓嘯和雪花的反應。
雪花和螃蟹奮戰的手停了下來,什麼叫他們兩個把名分定下來?
“剛纔喬琛那廝的話可是那麼多人都聽見了,不出一天保準傳遍京城。”趙子沐說着看向韓嘯,“你家老夫人那麼重規矩,若聽到如此閒言碎語,難保不會難爲這丫頭。”
“這件事我自會解決。”韓嘯渾身散發出冷寒之氣。
“喂,我們之間沒什麼的。”雪花拍拍桌子強調自己當事人的存在感,“況且,‘謠言止於智者’……”雪花後面的話忽然沒了底氣。
什麼“止於智者”?騙人的。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還差不多。
趙子沐不屑地看了雪花一眼,“說你精明吧,你又這麼傻氣,就憑剛纔那廝的那句話,你若是生在名門望族,沒準就被送到廟裡永世不得出來了。”趙子沐冷嗤了一聲,“哪管是真的還是謠言。”
“……”雪花。
她知道這是真的。
不過,還有一種方法,就是那個當事的男人出來承擔責任。
承擔嗎?
會嗎?
雪花心裡一痛。
見到雪花臉上忽然黯然,手上的螃蟹也沒了吸引,韓嘯橫了趙子沐一眼,拿過雪花手上的螃蟹開始剝肉,當然,肉剝出來後都放到了雪花面前的小碟子上。
趙子沐睜大了眼,“表哥,你……會剝螃蟹?”
其實他想說,表哥,你成媳婦奴了。
趙子沐咂了咂嘴,他可以想見,他家表哥以後會因爲懼內而聞名京城了,當然,也可以理解爲寵妻。
不過,侯府老夫人那一關能過嗎?
韓嘯面不改色地掃了趙子沐一眼,繼續手上的動作。
雪花看到碟子上的蟹肉,終於回過神來,看到趙子沐一副不願相信的樣子,臉微微有些發紅,訕笑道:“爺,我自己來。”
她咋忘了,韓嘯也是當事人了。
而且,貌似,這位爺一直在做着負責的事。
可是,自己剛纔不是等於表明了不會和別的女人共侍一夫了嗎?
那這位爺爲什麼還如此?
難道……
“喂,李家丫頭,你上京帶了你家的那些棗來了嗎?”趙子沐嫌惡的把螃蟹殼隨手一扔,開始進攻別的菜色。
吃螃蟹太麻煩了,特別是在別人有人剝肉,他卻只能自己剝肉的情形下。
“當然,我就是來賣棗的好不好?”雪花理所當然地道。
至於“李家丫頭”幾個字,她當沒聽到。
況且,聽到又怎麼樣,人家身份在那擺着了,叫你一個“李家丫頭”沒準還覺得擡舉你了。
“叫三姑娘或是李姑娘!”韓嘯冷冷地目光射向趙子沐。
“好吧,好吧。”趙子沐徹底服了,自己這個表哥已經沒救了,“三姑娘,我娘昨天還說中秋宴客時若是有你們家那個什麼棗就好了,怎麼說那也是個稀罕玩意,不僅孩子們愛吃,年輕的姑娘們也愛吃,就是上了歲數的人聽說吃了能延年益壽,也是愛吃幾粒的。”趙子沐說到這兒,看向雪花,“你既然帶來了,不如送給我一些吧?”
趙子沐要棗,雪花當然不會拒絕,而且王府還是中秋宴客用,這正好是給她向外創牌子的大好機會。
因爲這兩年棗的產量不多,雪花做的精品棗也不多,除了在青河,外面很難買到,流到京城的就更少了,不過,雪花每年都會給侯府和王府送一些的。
侯府和王府收到雪花的精品棗,除了自己吃的,就拿來宴客或是送人了,可以說,雪花的精品棗,其實在京城富貴人家,也是有了點小名氣了。
“好吧,我明日就差人給王府送一些去。”雪花爽快地答應。
“不必了,過幾日,叮叮會帶着你去給姨母請安。”韓嘯語氣平靜地阻止了雪花,並替她做了決定。
“爺,我一個小小的農家女,還是不要登王府的門了吧?”不知爲什麼,雪花並沒有因韓嘯替她做決定而不悅,甚至沒有發覺。
“不!要登,要登!”趙子沐連聲說道。
“你確定我不會被留在門房,乾坐着?”雪花斜睨着咋咋呼呼地趙子沐道。
“確定,我娘早就想見你了,而且,你放心,爺到時會給你助威的。”趙子沐拍着胸脯打保票。
雪花撇了撇嘴,還助威,你以爲是去打仗呀?那是去你家,是去見你娘,好不好?真是個二貨!
雪花更加確定了要把荷花和這傢伙隔離開的決心。
因爲一頓飯的時間都在和趙子沐打嘴仗,雪花竟不知不覺多吃了許多,以至於都有些撐了才放下筷子。
下意識地撫了撫有些鼓的肚子,她這幾天好像吃得越來越多了,厭食的傾向不知何時消失無蹤了。
她不是還在哀弔自己的初戀嗎?怎麼會這樣?難道這是走向另一個極端的先兆,暴飲暴食?
韓嘯注意到雪花的動作,知道她是吃飽了,眼裡閃過一絲滿意,這丫頭,終於吃得多了一些。
“表哥,你不是一向奉行‘食不言’嗎?怎麼……”趙子沐說到這兒,被韓嘯一個眼刀砍掉了下面的話。
好吧,他家表哥在三姑娘面前早就沒原則了。
雪花有飯後午睡的習慣,即便這些日子趕路,她也是吃過飯上了馬車就睡覺,韓嘯也知道雪花這個習慣,所以雪花放下筷子後,韓嘯就指了指屏風另一頭道:“去裡面睡一下吧。”
“吃飽了就睡,豬。”趙子沐瞥着雪花依言向裡走的行徑小聲嘀咕。
韓嘯一個眼刀子掃過去,趙子沐低頭繼續吃,至於雪花,當然不可能不還嘴,反擊的話張口就來,“吃起來沒完,飯桶,豬!”
趙子沐看着筷子上的一個獅子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想了想,還是大咬了一口,反正荷花已經快成小豬,自己被說成豬也沒什麼。
雪花沒想到她躺榻上直接就睡了過去,沒辦法,她喝了黃酒,頭暈暈的,所以一挨枕頭就睡死過去了。
韓嘯站在屏風旁邊,望着牀榻上那個纖美的人,小臉因爲喝了酒紅撲撲的,長長就睫毛合斂着,秀氣的鼻子輕輕翕合,水潤的脣則透出一種別樣的紅嫩。
終於不象似那副風一吹就跑了的樣子了,終於有了些許的活力。
韓嘯不自覺地舒了一口氣,轉身回到了桌子旁。
“表哥,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到底打算怎麼辦?”趙子沐放下筷子,臉色鄭重地道。
韓嘯劍眉籠起,怎麼辦?這丫頭不點頭,他連提親都不能去,李家夫妻凡事都以女兒爲重,雪花不同意,他們是不會同意把閨女嫁給他的,雖然他可以有強硬的手段,但是他不想,那樣只會把那丫頭推得更遠。
“這事拖久了只會有礙三閨女的閨譽,必須快刀斬亂麻,先定了名分爲上,否則,那些不安分地人肯定會拿三姑娘的名聲做文章。”趙子沐英俊的小臉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她……不同意!”韓嘯咬着牙,有些艱難地說出了這幾個字。
“不會吧,表哥,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把人拿下?”趙子沐瞪大眼睛叫道。
“噤聲!”韓嘯有些羞惱地低聲斥道,同時回頭聽了聽屏風後的動靜。
屏風後依然是綿長輕細地呼吸聲。
“表哥,你也太挫了吧,你這都快把那丫頭寵上天了,原來人家還不知情呢?”趙子沐的表情裡有了鄙視的成分。
“她終歸會嫁於我的!”韓嘯語氣中霸氣四射。
“你就這麼有把握,那丫頭若不是心甘情願,誰也勉強不了的。”
“她會情願的!”韓嘯字字鏗鏘,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因爲,一切都是註定的。”
“難道是……”趙子沐瞪大眼睛,不確定地看向韓嘯。
韓嘯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我以後一定對她客氣點。”趙子沐腦袋一耷拉,“誰讓她是我表嫂。”
“你別忘了,荷花可是最聽這個姐姐的話了。”韓嘯掃了趙子沐一眼,冷冷地說了一句。
趙子沐立刻擡頭,精神百倍地拍胸保證,“我以後一定加倍尊敬表嫂,誰若是敢說表嫂的半句不是,看我這個京都小霸王,不把他家的屋子拆了!”
韓嘯滿意地點了點頭。
雪花一覺醒來,日已西斜,拍拍仍有些沉的腦袋,翻身坐了起來。
“姑娘,您醒了。”煙霞轉過屏風走了過來,手裡拿着溫熱乾淨地巾帕。
雪花擦了擦臉和手,伸了一個懶腰,終於有了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雅間地桌子旁,雪花喝了一口煙霞端過來的茶,看向劉鵬。
“劉掌櫃,你說這香滿樓生意這麼好,你家主子就這麼盤出去,不心疼嗎?”雪花說着,一臉同情。
劉鵬一臉苦澀,內心滴血,疼,怎麼不疼,不過是他疼,他家主子正淡定地在旁邊坐着呢,一點心疼的樣子都沒有。
“姑娘,我家主子這不是沒辦法嗎?”劉鵬勉強爲他家主子找理由。
“你家主子也是腦抽了,這麼好的生意,就是借高利貸救急,也比向外盤鋪子要強呀。”雪花不苟同地道。
劉鵬嘴角抽了抽,偷偷瞥了韓嘯一眼,其實他也覺得他家主子腦抽了。
韓嘯一口茶喝到嘴裡,慢慢地——嚥了下去。
“唉,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就要溜走了。”雪花看了看四周,無不惋惜地道。
“喜歡就盤下來。”韓嘯氣定神閒地道。
劉鵬擦了擦額頭的汗,想着若是一會兒眼淚掉下來,他就說是天太熱,汗流眼睛裡了,又從眼睛裡流了出來。
雪花瞥了韓嘯一眼,“我哪有那麼多銀子。”
“爺可以……借你。”韓嘯其實是想說他可以給她的,不過想到“給”事出無名,雪花不會收,所以臨時改了個“借”字。
雪花聽了韓嘯的話,搖了搖頭,借錢?算了吧,其實也光是錢的問題,是她現在沒這麼大的能力。
在京城這個扔塊磚頭都能砸死一個顯貴的地方,香滿樓這塊肉,哪是她一個小小的農家女能啃下來的?
若的確是生意不好快關門的鋪子還倒罷了,香滿樓絕對是塊肥肉,而且四周羣狼環視。
“謝謝爺。”雪花話一落地,劉鵬差點坐地上,正準備流眼淚,雪花又說了一句,“不過,我只是來賣棗的,對經營飯店不感興趣。”
劉鵬打彎的膝蓋又直了起來。
走出香滿樓的時候,雪花對送她們出門口的王浩天一臉同情,這纔剛剛高升,就要換東家了,誰知道新東家是個什麼脾氣秉性,若是個不好相與的,這個殲商掌櫃能受得了那個氣嗎?
“王掌櫃,若是將來在一個地方幹膩了,想換個地方,我們李家棗行隨時歡迎。”雪花含蓄地對着王浩天伸出了橄欖枝。
王浩天看了韓嘯一眼,不明所以,不知道雪花這當着東家撬壁角的行爲是爲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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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鵬心裡倒是明白,偷偷覷了自家爺一眼,看到韓嘯一臉沉思,立刻丟給了王浩天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韓嘯心裡在考慮,既然那丫頭如此看重王浩天,不若就把他遣給那丫頭使喚吧?
省得她一個姑娘家天天惦記生意的事情。
雪花不知道韓嘯心中依然不願意她多管鋪子的事兒,只是繼續看鋪子。
不過,怎麼顧賢又不見了人影,那麼韓嘯豈不是還要和她共乘一輛馬車?
在這流言蠻語即將滿天飛的時刻,她和韓嘯共乘一車,那豈不是做實了某些事?
雪花對此有些無奈,算了,名聲和命相比,還是命重要,雖然那是韓嘯的命。
又堪堪看了幾處,就到了日落時分,雪花心裡也大致有了底。
於是,在劉鵬臉上感激涕零,內心淚流滿面中,雪花選中了三家鋪子。
沒辦法,劉鵬手裡的鋪子,位置又好,價格又便宜,雪花不買他的都對不起自己。
不過,象香滿樓似的一些大的鋪子,雪花還是沒要,雖然她心中萬分遺憾,但她沒那麼大的財力和勢力,不能沾惹的她也不會貪心。
回到住處,也就是“秋苑”時,差不多快到了日落時分,韓嘯很知禮地騎馬而去,並未留下用飯。
不過,當雪花正準備就寢的時候,房門輕響,雪花房中又多了一個英挺的身影。
“爺,顧叔不是已經回來了嗎?”雪花見到韓嘯,不解地問道。
顧賢既然回來了,應該不用她給他換藥了吧?
她沒發覺,她甚至已經對韓嘯隨意進出她的閨房,沒了原有的怒氣。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