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本來還在想着怎麼樣才能把韓嘯弄進去呢,結果馬車被趕到了客房門口,如此到又方便了韓嘯。
不過,雪花下車前,還是擔心地看了韓嘯一眼。
韓嘯臉色忽紅忽白,極爲不正常,而且她剛纔踏進車裡的時候,還在韓嘯的脣角發現了一絲血跡。
因爲煙霞和籠月、張連生都在馬車旁邊跟着,她也沒敢出聲問韓嘯怎麼了,只是滿臉擔心地看着他。
韓嘯對雪花輕輕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她不必擔心,他沒事,但眼睛卻是第一次無所顧忌地一直盯着雪花。
雪花被韓嘯盯的臉發紅,索性轉過了身去。
雖然沒有回頭,雪花也能感覺到後背上灼熱地,火辣辣地目光。
好在片刻時間就到了客棧後院,雪花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點擔心。
韓嘯不會是又狼性發作了吧?
那今天晚上可怎麼過呀?
雪花本以爲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再找藉口支開煙霞和籠月會有些困難,可是沒想到,一進客棧兩個丫頭就放鬆了下來,一頭扎進了廚房。
於是,很輕易地,韓嘯進了雪花的屋子。
雪花住的是套間,有內室和外廳,是專門爲富貴人家準備的。
雪花的晚飯是在內室吃的,是煙霞和籠月親自做得那些又補血又營養的各種湯菜。
“爺,您說是誰想殺我呢?”
雖然知道“食不言”是韓嘯的規矩,可韓嘯的表情總讓雪花覺得不安,所以出言打破了那份讓人難以消化的壓抑。
不過,好像適得其反了,她不問出來還好,她一問出來,連空氣似乎都猛然凝結了。
韓嘯身上迸發地冷冽之氣,使她手一抖,剛剛挾起的一個小丸子,“啪!”地掉到了湯盆裡,濺出了一片湯汁。
韓嘯濃眉一皺,氣息倏然一斂,伸手挾了幾個小丸子放到雪花碗裡,“不會有下次了!”
語氣低沉冷寒,裡面有肯定,還有一股嗜血地殘酷。
雪花懷疑地擡頭,如果她沒聽錯,那裡面還含有一絲自責。
韓嘯迎視着雪花的目光,那裡面有什麼一閃而過,未被雪花抓住就消失了。
雪花本就沒胃口,經過了這場驚嚇,就更吃不下飯去了,何況,老乞丐那滿身的血還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動,於是,只是拿着筷子撥動碗裡的飯粒,並不入口。
“你想下次因爲沒有力氣,而躲不過一個乞丐的匕首嗎?”韓嘯皺着眉,說道。
“其實,我就是有力氣也未必躲得過去,今天那個老伯並沒想殺我,那匕首在我側身的時候就向旁邊劃去了。”雪花說到這兒,又想起了老乞丐那滿含歉意的目光,心裡倏地一揪。
她相信,老乞丐定然有難言的苦衷。
“那又怎樣?若不是那把匕首引走了人們的視線,那兩支箭根本就射不到你面前!”韓嘯冷哼道。
雪花擡眸,她爲什麼聽不懂韓嘯的話?
“爺,您這話……”
“吃飯!”韓嘯冷冷地打斷了雪花。
雪花瞪眼。
韓嘯見到那雙大眼睛氣鼓鼓地瞪着他,不由放軟了語氣,“快吃,沒準晚上還要應付來刺殺的人呢。”
雪花心裡“咯噔!”一下,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不是她笨,她就是一個小小的農家女,那些打打殺殺離她太遠了,她本來只是考慮韓嘯被人追殺,只要把韓嘯藏好了,就沒事了,沒想到現在連她自己都遇上了這種事。
雖說韓嘯的事她也害怕,可不知爲什麼,有席莫寒跟着,她漸漸地就放下了心,可現在,明顯地,人家是衝她來的了。
“別怕,我不會讓你有事的。”韓嘯見雪花小臉一下子白了,連忙說道。
同時,心裡也有絲無奈,說輕了,這丫頭不肯好好吃飯,說重了,又怕嚇到她。
唉!這個丫頭,真是他的剋星。
韓嘯沒有發覺,面對雪花,他竟然有了嘆氣的*。
不過,韓嘯的話沒白說,雪花終於勉強自己拼命吃飯了。
沒辦法,她雖然不想吃飯,可她更不想死。
她不想真的發生那種因爲餓得沒力氣,而躲不過危險的情形發生。
於是,一頓飯,就在韓嘯複雜又略帶溫柔的目光,和雪花忐忑不安而又拼命往嘴裡塞東西中渡過了。
飯後,席莫寒和張連生都來了。
席莫寒是來告訴雪花從官府那裡得來的消息,那個老乞丐的確是城裡的一個老乞丐,住在城南的破廟裡,在赤城行乞已經好幾年了,和他相依爲命地是他的孫子,不過他的孫子不見了蹤影。
雪花聽了席莫寒的話,明白了老乞丐看向她的眼睛裡,所包含的東西。
張連生是來勸雪花回青河的,好在纔出來一天,一天的時間就可以趕回去了。
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張連生,何曾遇到過這種場面?
這種事和他們小老百姓一向是天壤之隔的。
可今天,卻眼睜睜地發生在了他的眼前,而對方要殺的還是雪花。
一想去那刺向雪花的寒光閃閃地匕首和那兩支利箭,張連生就不寒而慄。
即便當年饅頭被人搶劫,他也沒這麼害怕過,饅頭當時的情形他畢竟未曾親眼目睹,可今天這事可是在他面前上演的。
而且,還真的出了人命!
老乞丐雖說是自裁而死,可也是活生生地死在那兒了,那是一條人命呀!
若是沒有席莫寒跟着,即便老乞丐的死與他們無關,他們一行人也會被官府扣下,協助調查的。
張連生這些年在青河一直順風順水的,不曾想剛一踏出青河的境內,就出了這等事,這讓他對進京一事有了懷疑。
不過,他必定要失望了,因爲雪花現在的內室裡還有一個她要送進京的人,她是不可能回青河的。
“小丫頭,你回去也好。”席莫寒看着雪花,一臉的擔心,贊同地說道:“席大哥明日先送你回去。”
短短一個多月,小丫頭竟然兩次差點喪命,若不是韓嘯早就有所防範,小丫頭怕是已經命喪黃泉了。
一想到這兒,席莫寒心中就止不住地顫抖,不僅如此,還有濃濃地自責和愧疚。
若說上一次雪花在縣衙遇險,席莫寒還心存僥倖,暗自希冀那不是衝雪花去的,是針對他的,卻不小心被雪花碰上了,那麼經過這一次,席莫寒確信了,這一切的的確確是衝雪花去的,是要置雪花與死地!
小丫頭,被他連累了。
“姨夫,席大哥,你們聽我說。”雪花看着兩人,目光堅定,“既然有人要殺我,那我躲到哪兒去,人家都不會放過我,回家難道我就能安全了嗎?”雪花說到這兒,沉吟了一下,“況且,我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而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竟能引來如此處心積慮地截殺,那肯定是我的存在阻了某人的路了,我躲避解決不了問題,不如大大方方地迎上去,看看那人到底要幹什麼?”
雪花雖然沒明說,但心裡明白,她這些年除了錢家,沒得罪過什麼大人物,引不來這種殺戮,那麼能引發這種情況的,只能是席莫寒或是韓嘯了。
她沒忘記,當年在娘娘廟,她就是被韓嘯連累差點喪命的。
要不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呢,她借了侯府和席莫寒的力,當然也要承受針對他們的危險。
席莫寒看着那雙聰慧地大眼睛裡流露出的一切,明白雪花什麼都知道,明白雪花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她引發來的。
而迎上去,未嘗不是最好的方法。
小丫頭,是不可能一輩子困於那個偏遠的小村莊的。
“可是,雪花,這樣太危險了,你若是真發生什麼意外,你叫姨夫怎麼向你爹孃交待?”張連生還是傾向於帶雪花回小河村,大不了整天呆在屋子裡不出去罷了。
“姨夫,你放心,暫時不會有事的,哪個笨蛋會接連不停地僱人殺人,一擊不中必然會先潛伏一些時日的。”
雪花雖然這樣勸張連生,自己心裡卻也沒底,萬一碰上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她也只能認了,只得暗自繃着弦了。
席莫寒聽了雪花的話後,倒是點了點頭,兇手若真的肆無忌憚地接連而來,那隻能說明,那不是心思縝密之人,那就不足爲懼了。
而他也相信,不管是誰,只要再來,絕對會叫他有來無回!
一時的疏忽,差點釀成大錯,他絕不會讓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張連生一見席莫寒都認同了雪花的說法,雖然仍是擔心的要命,因爲雪花也說了是暫時的,但心跳總算是平穩了些。
同時,他也明白,雪花決定的事,不是他能更改的,雪花說了要進京,就一定進京。
送走了一臉擔心不安的張連生和眼光復雜的席莫寒,雪花在廳內靜坐了片刻,吩咐道:“去把小豬子叫來。”
伺立在一旁的煙霞立刻答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時間不長,身材瘦小,長得其貌不揚地小豬子,跟在煙霞後面,一臉忐忑地走了進來。
雪花看着小豬子,也不說話,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她實在看不出,那兩隻小瘦胳膊,是怎樣抓住那兩支箭的?
要說小豬子做她家的車伕也有幾年了,人老實憨厚,平時話不多,車趕得也平穩,除了趕車外,很少有存在感。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徒手抓住了挾風而來的兩隻利箭!
那得需要多大的臂力呀!
她家的車伕,難不成是一個絕世高手?
雪花心裡的各種猜疑紛沓而來。
小豬子躬着身,低着頭,安靜地任憑雪花打量,只有額頭的汗顯示了他內心的緊張。
“小豬子。”雪花終於開口了。
“小的在。”小豬子偷偷摸了摸額頭的汗。
“你……會功夫?”雪花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小的略通一些。”小豬子想了想,知道他家姑娘有了疑問,於是原原本本地道:“小的一家原本是山裡的獵戶,後來我爹打獵時被黑熊所傷,拖了幾個月就去了,我娘也傷心過度隨着去了,我爹孃臨死前叮囑我不許繼續打獵,叫我去秋水別院尋我一個遠房的堂伯討口飯吃。”
“所以,福伯就把你……”
雪花沒說下去,因爲小豬子是簽了賣身契的。
福伯在雪花心裡和親爺爺差不多,不,比親爺爺親,李富在雪花心裡可是屁都不是的,所以雪花無法把福伯想象成侄子來投奔,卻被他賣了的情形。
小豬子一聽雪花的口氣,就知道雪花誤會了,連忙道:“這不關堂伯的事,是小的自己願意賣身爲奴的,小的人笨,做不來別的,只想找個寬厚的主人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雪花無語了。
當初福伯確實說了,他這個堂侄不是特別機靈,也沒有別的長處,就是人老實本分,讓雪花放心。
確實,對於給她們姐妹趕車的車伕,雪花絕對是千挑萬選,不是簽了死契的,雪花絕對不用,而且,還絕對是可靠的人介紹,知根知底地才行。
不是雪花多疑,也不是雪花自戀,她們姐妹的模樣,哪一個站出去都能驚豔一片,所以車伕必須要選穩妥可靠的。
不過,目前看來,她真是選得太對了,不但穩妥,還會功夫,這真是意外之喜,可是——
“小豬子,你會不會覺得做車伕委屈了?要不……”
“姑娘!”雪花沒說完,小豬子就大驚失色,“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小的請姑娘千萬不要趕小的走,小的除了趕車什麼都不會,小的……”
“停!煙霞快把小豬子拉起來。”雪花嚇了一跳,不明白小豬子爲什麼這麼激動,“我只是想着是不是給你漲些月錢,不會趕你走的。”
小豬子聽了雪花的話後,長舒了一口氣。
只要他家姑娘仍讓他繼續趕車就好。
最終,雪花還是給小豬子漲了些月錢,又賞了他十兩銀子,這才把他打發走了。
小豬子歡天喜地地走後,雪花繼續在廳裡坐着。
席莫寒臨出門時那複雜的目光,一直在她腦中盤旋。
那裡麪包含了太多的東西,有她懂的,也有她不懂的。
難道,想殺她的人,真的是因爲席大哥嗎?
那是不是說明,席大哥對她……
“姑娘,您早些歇着吧,明日還要趕路呢。”煙霞站在一旁看了看雪花的臉色,小心提醒道。
雪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她不想回內室,回內室就要面對韓嘯。
她想在廳裡睡,可是——
也就想想罷了。
*
席莫寒一臉肅寒地回到客房,張彪心懷忐忑地跟在他身後。
“張彪,你說,我是不是太無能了?”席莫寒說着,眉間閃過一絲痛苦。
“大人,您不要這樣說,兇手未必……”
“呵呵,你也知道兇手是我引來的,對不對?”席莫寒苦笑一聲,打斷了張彪的話。
“大人……”張彪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心中卻是既擔憂又憤怒。
那些人爲什麼就不肯放過他家大人?
席莫寒的眼前又浮現出瞭如花的血盆大口,和那兩支寒光閃閃的利箭,這一切都是他帶來的,而護住了小丫頭的,卻是韓嘯。
這幾年,小丫頭一直視自己爲兄,對自己全心的依賴,而自己又給了她什麼?
明面上,小丫頭一直稱她是背靠大叔好乘涼,可是實際上卻一直是她在幫自己。
她免費地教青河的百姓栽種棗樹,絞盡腦汁地想幫全縣的百姓擺脫貧困,她口口聲聲說這一切是她想要的,是她的夢,實際上自己明白,她是在幫自己。
青河是自己的責任,不是她的。
若不是爲了自己,她完全可以憑她的本事買地種樹,她一樣有能力做她想做的,可是爲了自己,她簽下了一張又一張的契約,她讓青河的百姓種樹毫無後顧之憂,她把屬於自己的責任都抗在了她弱小的肩上,而自己呢,又爲她做了些什麼?
明面上都說是自己在關照着小丫頭,可是自己明白,這幾年一直是小丫頭在照顧着自己,她對自己撒嬌討好,她對自己滿心的依賴,這一切都使自己在青河的日子不是一潭死水……
席莫寒想到這兒,心中苦澀一片,他能看出來,雪花一直在絞盡腦汁地逗他開心,那一雙聰慧的眼睛裡什麼都明白,可是什麼都沒問,只是一味地對他滿是信任,可是他最終卻傷了她。
而一直爲她默默地安排着一切的,是韓嘯。
一次次救了她的,也是韓嘯。
當年娘娘廟的事情發生後,小丫頭立刻被韓嘯接到了秋水別院保護了起來,身邊更是被韓嘯派了人保護着,即便是一個小小的車伕,也有着不凡的身手,普通人根本靠近不了她。
而自己呢,除了帶給她危險,什麼都沒爲她做過。
一時間,席莫寒的心裡不僅有擔心憂慮,還有憤怒、自責、愧疚等等,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使那一貫淡然地眸子中,猛然迸發出凌厲的殺氣。
“張彪,傳信回國公府,若是小丫頭有個三長兩短,我上窮碧落下黃泉——”席莫寒說道這兒,臉上現出堅定地光,“陪着她!”
“大人!”張彪心裡一震,覷着席莫寒的臉色,猶豫了一下,轉而說道:“您知道的,這事肯定不是國公爺做的。”
“那又怎樣?總歸和那府脫不了干係。”席莫寒語含譏諷,神情中有了一絲蕭瑟。
“其實,或許……這件事韓府世子爺引來的……”張彪還是把心裡的懷疑,吞吞吐吐地說了出來。
韓世子對三姑娘的不同,瞎子都能看出來,這件事未嘗不是和娘娘廟那次似的,是針對韓嘯而來的。
“是與不是,都必須要儘快查清,不放過一絲可能。”席莫寒說到這兒,身上散發出凌厲的氣勢,咬着牙道:“相信韓嘯也會動手,絕不會放任小丫頭處於危險之境的!”
“是,大人!”張彪高大的身體立刻繃緊。
他絕不能讓韓嘯搶了先。
他決不能讓他家大人落於韓嘯之後查明此事!
若說這輩子能逗他家大人開懷一笑的,也只有三姑娘了,所以——
他,決不能讓三姑娘被別人搶去!
席莫寒不知張彪心中所想,喃喃地道:“或許真的只有象小丫頭說的那樣,只有自己強大了,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一時間,想着當年那個如精靈般的小姑娘說出的那些話,陷入了沉思。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