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地,連氏並沒有來吵鬧,雪花略一思忖,也就明白了。
不是李富從中震懾,就是李貴把連氏勸下了。
無它,這兩年,兩家的關係不可謂不僵,精明如李貴,是不可能讓兩家的關係變得更加惡劣的,即便他兒子吃了虧。
雪花知道,近期內,連氏等人是不會來吵鬧了。
其實,來了她也不怵,她若是豁出面子、裡子的去,就憑她現在的身份地位,誰也不敢來招惹她。
當然,她的身份地位也都是靠了侯府和席莫寒。
席莫寒,一想起這個名字,雪花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心作痛了,手卻不停了。
雪花開始精心地繡屏風。
雪花繡的是《蒼鷹展翅》圖,她一直覺得,以席莫寒的才能,屈於如此一個小地方,只是暫時的,是雄鷹,終歸要展開翅膀,翱翔天際的。
日子就在雪花的一針一線中流走了。
期間,席莫寒派人陸續送來了篩棗機和劃棗機、去核機,李達也去縣城辦理好了宅子的房契,並在席莫寒的幫忙下,買了幾個看家護院的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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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沒再去縣城,席莫寒也沒來小河村,雪花甚至不知道,肖玉容是否已經離開縣城回京了。
日子平淡而又寧靜,流走的是純真,流不走的是心底絲絲的痛。
但,那痛,在家人的笑聲中,終歸是淺了、細了……
雪花相信,總有一天,會花落無痕,杳無蹤跡的。
轉眼,做棗的日子到了,雪花家熱鬧了起來。
因爲廠房和住宅是分開的,家裡還倒算是清靜,但雪花卻不能清清靜靜地繡屏風了,這些棗,可是關係着全縣人民的福祉呢。
李達聽從雪花的建議,廠房修建的很大,僱傭的工人就在廠房裡劃棗、去核,各個鄉鎮送來的棗也都運進廠房裡。
煮棗的鍋竈都在露天的棚子裡,整整兩排二十口大鍋,僱了五個壯勞力專門煮棗,還有五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專門出棗,並把煮好的棗都搬到烤房裡烘乾。
再有就是專門把烤好的棗分門別類裝罈子的,還有封口的,把罈子搬到一處處成品庫排列好的,等等,零零總總加到一起,雪花家總共僱傭了二百多口人。
當然,人數最多的還是劃棗、去核的,有一百多人,都是小河村的一些年輕婦人,幾乎整個村的年輕媳婦們都來了。
這些長年在婆婆手底下討生活的小媳婦們,對於能有這麼一個掙錢的機會,是滿心激動,對李達一家是滿臉感激。
很明顯,她們只要能掙家錢去,在婆家的地位肯定會提升,婆婆的臉色肯定會好看許多,就是家裡男人,也會對她們偶爾低聲討好。
這些,都是有例可尋的。
去年雪花家做棗也僱了幾個勤快、口碑好的年輕媳婦,就那幾人,每天都能拿回家三十幾文錢。
這個季節,一個男勞力一天拼死拼活地也就能掙十幾文錢,所以,那幾個媳婦,這一年在婆家說話都是有分量的。
這一點,讓全村的小媳婦們都紅了眼,都卯足了勁,早早地就開始巴結夏氏,時不時地就來串個門,說幾句吉利話,討個來幫工的名額。
就連方氏都腆着臉非要來報名劃棗,好掙一份工錢。
雪花對事不對人,只要方氏不惹是生非,她也不會不給她一個提高家庭地位的機會,何況,方氏掙了錢回去,自然會覺得自己家庭地位該提高,她提高,那麼連氏就得降低,雪花樂得看連氏和方氏婆媳鬥法。
至於李貴和李耀祖要來幫工的要求,雪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她這個二叔太精明瞭,雪花不想和他有什麼牽扯。
雖然李達對於弟弟來幫工,抱支持態度,但雪花幾句話,就打消了他的念頭。
雪花說,若是二叔來了,肯定會抱着主人家的架勢,指揮這個,呵斥那個,到時不但他自己,就連外人都會形成錯覺,覺得咱家的一切早晚都是二叔一家的,那樣,對誰都不好,還是遠着二叔一些爲上策。
李達聽了雪花的話,再也沒提讓李貴來幫工的事。
正式開工這天,李達剛拿出提前買好的鞭炮,還沒等着點燃,遠處就跑來了兩騎人馬。
雪花聽到馬蹄聲,擡頭,正撞上那雙原本溫潤,不知何時變得繁星似海的雙眸。
席大哥!
雪花在內心喊了一聲。
她,整整一個月零十天沒看見她的男神大叔了。
席莫寒打馬向前,目光略過雪花時,濃眉皺了起來。
李達和饅頭連忙迎上前去,態度恭敬地施禮。
雖然自家和縣令大人關係匪淺,但在這樣的日子裡,縣令大人能親來,還是無上的榮耀。
席莫寒下馬對着兩人一頷首,在李達的誠意邀請下,親手點燃了鞭炮。
雪花一直面帶微笑地注視着席莫寒,任內心波濤洶涌,臉上平靜無波。
但和往常還是有些不同,若是往常,雪花早就象一隻蝴蝶似的飛過去了,今天卻是一直站在原地未動,直到席莫寒皺着眉頭向她走過來。
“小丫頭,怎麼瘦了這麼多?”席莫寒蹙眉問道,語氣中有在淡淡的責備和濃濃地關心。
“三姐都不肯好好吃飯,說要減肥什麼的。”荷花搶先告狀。
“瘦了嗎?我真的瘦了嗎?”雪花伸手撫着自己巴掌大的小臉,一臉驚喜地道:“我減肥成功了?”
席莫寒的眼底閃過一絲酸澀,隨手給了雪花一個爆慄,“成功了!再減下去,來陣風就能把你吹跑了。”
雪花“哎喲!”一聲捂住額頭,疼得眼圈都紅了,反正雪花認爲是疼紅的。
“席大哥!”雪花不依地跺腳。
她,還是妹妹,不是嗎?
荷花和梨花站在旁邊“咯咯”笑了起來。
“三姐,你看,風來了,我還是拉着你點吧,要不你會被風吹跑的。”荷花煞有介事地邊笑邊伸手就去拉雪花。
“是,你都肥成小豬了,巴着你肯定不會被吹跑的。”雪花佯怒着伸手去擰荷花肉嘟嘟地小臉。
“還是我最好了,既不胖也不瘦,既不怕被風吹跑了,也不怕變成小豬。”梨花洋洋自得地在旁邊搖頭晃腦。
雪花看到梨花自我感覺良好的樣子,“噗嗤!”笑了,“是,你是我們家身材最標準的小美女。”
確實,梨花已經初具了美女的雛形,因爲姐妹幾人都要去廠房幫着做點活什麼的,所以梨花穿了一身嫩綠的細棉布衣裙,樣式簡單,頭髮也只是梳了普通的雙螺髻,繫了兩根嫩綠的緞帶,但任是這樣,也遮不住梨花眉眼的精緻,肌膚的白希細膩,再加上身材比同齡孩子要高一些,很有了一些亭亭玉立的韻味。
當然,荷花的穿戴和梨花相同,但肉嘟嘟的小臉爲她增添了更多的孩子氣,對於這一點,雪花常常暗自埋怨趙子沐。
都是那個吃貨,只要去秋水別院,就總是給荷花吃這吃那的,就沒讓荷花住過嘴。
雪花一直認爲,荷花的胃就是被趙子沐給硬撐大的。
有兩個妹妹插科打諢,雪花微紅的眼圈恢復了正常。
本想邀席莫寒去家裡上座的,但席莫寒直接進了制棗廠子的大門。
他來此可不是喝茶的,雪花家的棗廠子的興衰,可是關係全縣的大事,他作爲一縣父母官,對全縣棗樹的事也算是殫精竭慮了。
幹活的工人們一見縣令大人來了,都恭敬的行禮,席莫寒擺了擺手,讓他們繼續,自己則在李達和雪花的帶領下,四處察看,邊看邊暗自點頭。
廠內各處佈局工整,物什的擺放也位置合理,工人們忙碌卻不混亂,一切都有條不紊。
這一切,席莫寒相信,絕對是雪花的手筆。
想到這兒,側頭看了看走在他身邊的雪花。
雪花一身淡藍色的棉布衣裙,一頭秀髮簡單地用一根同色的的緞帶挽起,柳眉彎彎,仿若沒有舒展,眼睛晶亮卻不復清澈見底,小巧的鼻子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輕輕地翕合,更顯得下面的原本水嫩地紅脣有了一絲幹粗。
消尖地下巴、巴掌大的小臉,皮膚仍然白希卻不見了紛嫩,這一切都使席莫寒的心裡一陣揪痛。
席莫寒參觀了一番,沒有留下用飯就離開了,當然,還是大略地和雪花商定了上京的日子。
席莫寒終於決定回京一趟了,有些事他必須要回去解決。
不過,不知是有意地還是無意地,席莫寒並沒解釋說他只是回家探親,不是離任。
雪花雖然早就知道席莫寒會進京,會離開,但當真正聽他說出來的時候,心裡的那股難受勁還是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李達聽了席莫寒要一起進京的話後,一陣失望,他和雪花一樣,很想當然地認爲席莫寒是離任。
不僅如此,李達心中還很是忐忑,這幾年,他家一直在席莫寒的明裡暗裡的幫扶下,才如此順風順水的,若是席莫寒離任後來一個魚肉百姓的貪官,那他家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雖然可以借侯府的勢,但對於韓嘯,李達也說不清是個什麼心裡。
當初在上陽鎮,韓嘯向雪花要帕子的事他還記得,韓嘯的意思他也看出來了,但他也明白,他的女兒在自己眼裡再是寶,但到了侯府恐怕什麼都不是了,他不可能把女兒沒名沒分地送給人。
所以,李達從回來後,就暗下決定,以後要遠着侯府。
可現在,席莫寒走了,他家這片家業,主要是這些棗樹,更主要是全縣的這些棗樹,若是不來個清正廉明的好官,恐怕不僅是他一家,全縣的百姓都要倒黴了。
若真到了那時候,他怕他再是反對,雪花也會不避嫌地去借侯府的力,即使搭上她自己。
李達明白,這些棗樹在他心中雖然重要,但也比不上在雪花心中的位置。
這些棗樹可以說是雪花一手種起來的。
不論李達如何忐忑不安,雪花多麼悵惘,第一批阿膠棗、酸蜜棗、甜蜜棗、霜糖棗、瑪瑙珠玉棗都做出來了,和席莫寒約定上京的日子也到了。
雪花僱了五輛大車來拉棗,每種一大車,一個趕車的車伕,一個跟車的小廝。
她家這些棗,成本雖然不多,但運到京城可就值錢了。
雪花可不是以銅錢爲單位賣棗,她直接就是論銀子的。
“物以稀爲貴”,她賣的是“稀”,要的是“貴”。
張家倒是沒僱車,只是自己家的馬車去,帶了幾個買來的手藝熟練的下人,因爲他們家的乾貨可以到了京城現做。
張家最後決定還是張連生去,金花的肚子越來越大了,雖然臨盆前饅頭肯定能趕回來,但他還是不放心,錢可以慢慢地掙,媳婦孩子纔是大事。
對於饅頭的決定,兩家都抱支持態度。特別是雪花,饅頭若是真的拋下金花上京,雪花第一個就會表達不滿。
雪花認爲,在這個缺醫少藥,醫學落後的時代,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何況金花還是頭胎。饅頭在家守着,即便幫不上什麼忙,但自己男人在家,金花心裡總會踏實些。
李達雖然不放心雪花一個姑娘家進京,但家裡這一大攤子實在離不了他,也只得託付張連生多照應着了。
這時,他倒慶幸席莫寒也進京了,起碼有席莫寒在,雪花路上的安全應該不成問題。
其實,李達還真是多慮了,雪花的安全不但不成問題,還被人十二個時辰守着。
雖然不是保護,但若是有人想傷害雪花,也是萬萬不能的。
雪花進了縣城後,沒去縣衙,先去了城南的宅子,宅子上“雲苑”的匾額已經被“李宅”兩個黑漆燙金大字代替了。
雪花略略看了一番,選中了一間裝飾素雅的房間休息。
這間房間的佈局和她在寒雪小築住的屋子有些象,花梨木的拔步大牀,牀頭雕着鏤空的百鳥朝鳳的圖案,淡紫色的牀帳,牀上疊放着淺綠色的輕薄繡百花的錦被,還隨意擺放着一個翠綠色繡雙蝶的大靠枕,牀下有兩個錦踏,上面鋪着紅色的絨毯。
靠窗的位置擺放着一張花梨木四角雕牡丹花的書案,書案旁放着一把同樣的雕花木椅,書案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還有一個高頸美人大插屏,裡面被匆匆走出去的籠月剪了幾枝院子裡的梔子花插了進去。
房間的另一面是一架繡着花鳥蟲魚的四扇屏風,屏風後面還有一個大浴盆,浴盆被刷洗得乾乾淨淨,仿若新的一般。
房子坐北朝南,臨水而居,出門就是那汪小池塘,池塘裡的晚蓮正在盛開。
無論是蓮花的清香還是梔子花的馨香,都使雪花的心情爲之一鬆,壓抑在心頭的沉重減輕了許多。
她,並不是太想去縣衙見席莫寒。
時間和距離是療傷的最好手段,她平復的心潮,不想再起微瀾。
雪花沒去縣衙,席莫寒卻來了李宅,並且帶來了如花。
“如花!”聽了丫頭稟報,剛邁步出門去迎接席莫寒的雪花就被迎面衝過來的如花撲了個滿懷。
是的,滿懷!
因爲如花撲過來後,兩隻前爪雖然沒搭到她的肩上,卻是按在了她的胸前。
這要是個人,雪花一巴掌就得抽過去。
如花的兩隻狗爪子好死不死的正按在她胸前的兩點上。
雪花哭笑不得,推着如花的大腦袋把它扒拉了下去,佯怒道:“你說你一隻狗,幹嘛總學人似的把前爪立起來?”
煙霞和籠月站在雪花身後,聽了雪花的話後一臉黑線。
姑娘,您確定這樣說沒問題嗎?
“呵呵……”溫潤的笑聲傳來,雪花擡頭。
席莫寒錦衣白衫,頭戴玉冠,披灑着一身的陽光緩緩走來。
是陽光太刺眼了嗎?爲什麼她的眼睛有些模糊?
“小丫頭,你這個說法,嗯,……很別緻。”席莫寒挑眉望着雪花戲倪道。
說法?什麼說法?
見雪花一臉迷惑,席莫寒舉了舉拿着摺扇的手,壓抑着笑意道:“不過,席大哥還是認爲這個,叫‘手’比較合適。”
雪花恍悟,原來她竟把人的手和狗爪子等同了。
“都怨如花!”雪花說着,瞪着眼拍了一下如花的大腦袋。
“嗚嗚……”如花委屈地蹭了蹭雪花的手。
見到如花如此,雪花忍不住“噗嗤!”笑了。
有了如此一笑鬧,雪花初見席莫寒的那絲心悸消失了,言行恢復了正常自然。
席莫寒沒有多呆,只和雪花說定了明日啓程的時間,並把如花留了下來,就匆匆離去了。
雪花定定地望着席莫寒修長挺拔的背影,是她的錯覺嗎?
她覺得不只是她在避着席莫寒,席莫寒也在避着她。
手不自覺地摸了摸如花毛茸茸地大頭。
如花,席大哥……發覺了嗎?
是在默默地拒絕嗎?
雪花自嘲地一笑,她用別人拒絕嗎?當她從肖玉容口中聽到那兩個字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決定,不是嗎?
“姑娘,外面天熱,您進屋去躺牀上歇一會兒吧?”煙霞小心地覷着雪花的臉色,說道。
唉,今天她家姑娘的晚飯恐怕又要省了。
煙霞沒有猜錯,雪花晚飯時確實一點胃口也沒有,任兩個丫頭怎樣勸,她就是吃不下。
無奈,籠月只好做了兩大碟子點心放到了雪花的屋裡,以期望晚上雪花聞到香味能吃一些,即便是半夜裡吃也好。
雪花香味是聞到了,但肚子卻沒有因爲空空如也,進而對着香味叫起來。
不,或許叫了?因爲雪花聽到了響動。
可,是她的肚子發出來的嗎?
雪花躺在牀上,按了按肚子,是從她……肚子底下發出來的。
肚子底下?
雪花大驚,是她的牀底下!
雪花猛然坐了起來,冷汗隨之而落,張嘴就要大叫,但沒等她叫出聲,牀下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別叫!是我!”
是我?誰?
韓嘯!
雪花聽出了聲音,輕吁了一口氣,隨即大怒。
你一個大男人,半夜跑到一個閨閣女子的牀底下去幹什麼?
雪花這樣想着,怒氣衝衝地赤腳跳下了牀。
她纔不會管韓嘯有沒有什麼苦衷,她一定要把他罵個狗血噴頭。
其實,雪花心裡下意識地還是給韓嘯找了理由,知道韓嘯這樣肯定有苦衷。
不過,當雪花到韓嘯的時候,把他罵個狗血噴頭的念頭不翼而飛。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