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莊嚴肅穆的煉器對決場這會兒竟是兵荒馬亂般亂糟糟一片,便是自持身份依舊高踞臺上的風輕冉也震驚莫名——
——還是第一次有神族之外的人在這般小的年齡便受到這麼多人由衷的膜拜。甚至風輕冉自己,親眼見證了兩把寶器同時問世的場面,也不由爲之目眩神搖、心神俱醉。
與其他人的着眼點不同,風輕冉更意外的卻是嶽展顏遠遠超越常人的心智。
風輕冉自問,即便是自己能在豆蔻之齡有這般成就的話,也必然大喜過望,可那人羣中的女子,卻是無論周圍人如何一片狂歡,卻始終淡然處之。這般不論悲喜皆不受外物蠱惑的心智,又有幾人能具備?如今再加上這般匪夷所思的煉器之能——
即便是最多女子強者的鳳儀山,若非體內充溢着以強悍聞名天下的黑色勁氣,怕是都沒有一個後輩能比得上嶽展顏。
韓卓本是毫無形象的歪坐在椅子裡,這會兒也微微支起身子,以手支頜,佻達的眉眼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之前雖跟着風輕冉一起離開,韓卓卻是始終關注着場內情形的。更是把華元諸多權貴人物面對展顏時如對瘟疫般避之唯恐不及的冷漠盡收眼底。這會兒看那麼多人圍上爭相巴結展顏的醜惡嘴臉,韓卓委實看的津津有味,特別是面對那麼多人的跪舔,小丫頭依舊是不言不語冷冷淡淡的樣子,簡直讓韓大公子愈發覺得對胃口至極——
打我一拳我就必定還你兩腳,歷來都是韓大公子做人的準則,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像小丫頭這麼快就能翻盤的卻不是一般的酸爽。
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覺有些不對,卻是面前一隻茶杯中,正倒映出侍立身後的風成一張有些扭曲的醜陋面容——
對這個時時刻刻影子般侍立在姨母身後的風成,韓卓平日裡並不太在意,甚至一貫的印象中,這人簡直毫無存在感——
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木呆呆的一張臉,除了垂手侍立再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
卻還是第一次在這個鳳儀山忠僕的眼睛中看到這麼多複雜而又醜陋,簡直讓人後心都有些發涼的東西。待要定睛細看,一陣擊鼓聲響起,正式煉器對決就要開始了,韓卓再看向面前的水杯,風成卻已然恢復了之前一臉憨厚的模樣。
韓卓蹙了下眉頭,眉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那些裡三層外三層圍在展顏周圍的各大世家,也是聽到鼓聲才驚覺,華元並墨玉還有一場煉器對決。
只是這會兒,大家的心思已然全不在比賽本身了——
嶽展顏方纔可是連寶器都煉出來了,反觀墨玉帝國,最厲害的也不過就仰仗了一個周興楚罷了,可就是這個周興楚,方纔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不過就煉出了一件名器!以嶽展顏的水平,別說一個周興楚,就是周興楚的爹爹爺爺齊上陣,也不會是華元,不對,嶽展顏的對手!
所有人無比驕傲的同時,甚至完全忘了之前是怎麼瞧不起北鄉候府並展顏的。還有那心思活絡的已經計劃好,待會兒比試結束,就馬上帶厚禮去拜訪嶽老爺子,甚至開始尋思自己家族中是不是有和嶽展顏年齡相當的後輩,卻在看到被皇上叫至身邊相談甚歡的五皇子華少卿時又打消了之前的心思——
之前華少卿爲了保住嶽展顏東奔西走,甚至不惜暴露出自己手中所有的人脈,那會兒大家還以爲,這五皇子簡直蠢笨無比,竟是爲了個偏僻候府的小姐傾盡所有的架勢,這會兒回過味來,才明白五皇子才真是大智慧者——
擁有嶽展顏這般的煉器宗師,還愁朝中其他大臣不歸附?沒看到除了稱病在家的曾武王外,即便是其他幾家之前明確表示過支持大皇子華少翌的武王,方纔也同樣表達了對嶽展顏的善意不說,更是當着大皇子華少翌的面和五皇子言笑晏晏——至於之前最得聖寵的大皇子華少翌,明顯是一副快要被氣昏過去的模樣……
卻在聽到墨玉帝國宣佈,此次煉器對決提供的是月華礦石時,齊齊靜了一下——
臥槽!怎麼是月華礦石?那豈不是意味着,華元本想依仗的展顏的煉器天賦根本就沒有多少發揮的餘地了嗎——
之所以會這般想,實在是因爲這月華礦石太過特殊——
別說這些初出茅廬的後輩煉器師,便是經驗老道的煉器前輩,很多人都輕易不敢嘗試用月華礦石煉器。
之所以說不敢嘗試,並不是說月華礦石太差,其實從煉成的武器殺傷力而言,月華礦石的威力僅次於鎢鐵石。只一點,那就是這種礦石太過霸道,根本不會和任何一種礦石相融合——
比方說煉製武器中會明顯提升武器性能的點染步驟,煉製月華礦石時便是絕不可用的,不然煉製必會失敗。而且煉器的時候,火候也好,時間也罷,都須得極爲精確,稍微出一點差池,同樣會一無所得。
所以說想煉製月華石成功的話,天賦卻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經驗。
只是相較於其他動輒有數年煉器經驗的參賽者而言,年紀瞧着也就十四五歲的展顏委實沒有多少優勢,更不要說天下人哪個不知,月華礦石根本就是墨玉帝國的特產,而方纔煉出名器的周興楚所在的家族,還傳出過用月華礦石煉出名器的傳聞——
雖然那人乃是周家煉器史上最驚採絕豔的一個天才,可也說明,用月華礦石煉器,起碼周興楚必然是不陌生的。這般一想,所有人的心一下提了起來……
相較於華元這邊突然由狂歡變爲肅穆的靜默,南宮賀嘴角泛過一絲冷笑——
周興楚何止是對月華礦石不陌生,甚至在十五歲之前,能接觸到的煉器材料,就只這些月華礦石罷了。外人不知,南宮賀卻清楚,爲了最大限度地訓練後輩的煉器技巧,周興楚所在的家族歷來都是用月華礦石作爲最基本的訓練材料的,畢竟,若是連月華礦石都能隨心所欲,其他礦石自然更不在話下。據南宮賀所知,從十二歲時,周興楚用月華礦石煉器就再沒有失敗過了,甚至對如何冶煉月華礦石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其固有特性頗有心得……
這會兒嶽展顏,不定在煉器房裡怎樣抓耳撓腮、坐困愁城呢。
一念未必,便聽見一聲兵器爆裂的脆響聲傳來,南宮賀眼睛頓時一亮,而他對面的華融臉一下黑了——這般聲音,無疑正說明了冶煉武器的失敗,而且毫無疑問,發出這般聲響的地方可不正是嶽展顏的房間?很快又有兩聲同樣破敗的聲音傳來,南宮賀神情終於完全放鬆了下來——
果然不出所料,碰到月華礦石,嶽展顏的煉器天賦完全沒了用武之地。
展顏隨手把爐鼎裡廢了的大刀扔到一邊,神情中卻是並沒有半分沮喪——
雖然說接連失敗了兩三次,卻是也終於讓自己完全摸透了月華礦石的特性,再配合那套能最大限度發揮礦石特性的神情煉器手法……
“鐺鐺”幾聲鑼響過後,所有煉器爐同時停止了運轉——
在兩國各自三名總共六人的檢閱官帶領下,每一個煉器房裡冶煉成功的武器全被擡了出來——
最先打開的依舊是周興楚的煉器房,先是一杆長槍,然後是一柄大刀,最後甚至還有一件朝天戟——
不愧是出身於煉器名家,短短的時間內,周興楚竟然足足煉製成功了三件武器,而且這三件武器不論是外形還是蘊含的力度都無疑是上乘之作。
而周興楚之後,竟是接連有兩個房間除了地上看不出什麼形狀的廢棄礦石外,就什麼都沒有了。好在墨玉參與對決的武星人數足有二十一人之多,雖然之後又有兩個房間一件武器也沒有,最後聚集在一起,卻還是有十五件兵器是成功的。
可惜沒有最慘只有更慘,華元國哪裡九位武星,卻是堪堪走到最後,纔有兩人煉製成功。至於展顏的煉器房——
那接連三聲的破敗聲音後,倒是再沒有動靜了,可這麼短的時間內,嶽展顏即便能煉製成功,怕也會有諸多缺憾吧?
華元的檢閱官之一無疑是之前因爲親眼見到兩件寶器出爐而迅速成爲展顏鐵桿的擁泵之一,看到靜靜站立門前更顯楚楚動人的嶽展顏,神情明顯有些激動,張了張嘴,好半天終於鼓起勇氣道:
“嶽,嶽小姐,不管,不管怎麼樣,你都是,都是我們的驕傲——”
說完又覺得唐突,忙一低頭,紅着臉就衝進了煉器房,卻在踏進去的第一時間就“啊”了一聲。
“怎麼了?”後面的人一愣,一顆心旋即沉到谷底——叫的這麼淒厲,十有□□,是嶽小姐煉製也失敗了嗎?雖然理智上能夠理解,可真的接受起來,卻還是有些難度——
煉器對決失利的話,意味着華元只能拿到一半礦藏開採權。這對於明顯已然嗅到墨玉狼子野心的華元無疑很是不利。卻不料在看到眼前情景的那一刻,也同樣驚叫一聲……
華融無聲嘆了口氣,重重放下手中茶杯,擡眸處,正對上南宮賀嘲諷的眉眼:
“陛下,敢問還要繼續嗎?”
——和往年一樣,兩國確定煉器對決勝負結果的方式粗暴而又簡單——
由兩國各派出十位沒有任何修爲的大力士,單純用手中武器相格,最後派人檢視剩下武器,保存完好且數量最多的哪一方便是贏家。
而照眼前情形來開,不用拿周興楚煉製出的武器,便是其他人煉製出的,就足以把華元煉製成功的僅有兩件武器秒殺成渣渣。
華融頓時心煩意亂,有心想反諷回去,卻知道根本就是打腫臉充胖子,還未想好如何應對,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卻不是擡武器的士兵,反倒是之前進去的檢閱官,正氣喘吁吁的跑出來:
“皇上,皇上,快,快看——”
太過激動之下,那檢閱官聲音都是抖的,華融順着檢閱官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瞧了一眼,便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那般流光溢彩甚至還點綴有幾顆燦爛星星的物事,竟然是,流星錘?
也不知是怎樣的巧手妙思,才能煉製出這般和月華顏色一般無二的美麗錘子,而美麗背後的肅然殺氣,更是讓想要靠近觀看的衆人齊齊一凜。
“哈哈哈——”華融踞桌大小不已,朝着南宮賀高聲道,“武皇閣下,還要繼續嗎?”
本以爲勝券在握的南宮賀沒想到,華融竟然這麼快就把自己方纔的話給踢了回來,一張臉瞬時漲成了豬肝色,看了眼同樣臉色難看的周興楚,憋了半天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個字:
“比——”
話音一落,華元力士上前就舉起那隻流星錘,朝着墨玉武士手中周興楚煉製的長槍砸去,墨玉武士慌忙抵抗,哪知槍尖剛碰上流星錘,便擦出一溜火花,然後眼睜睜的瞧着對方錘子勢如破竹般長驅直入,直到流星錘已然快要撞到攥着長槍的雙手,那武士才反應過來,怪叫一聲丟開長槍。
場中頓時一片寂然——地上哪裡還有長槍?竟是被流星錘壓成了一坨烏七扭八的廢鐵……
“竟然是,名器?”周興楚身子一晃,就軟到在座椅上,早已是心如死灰——這麼小的年紀,竟然就能和當年名噪大江南北的太爺爺相比肩嗎?這叫嶽展顏的小姑娘,自己這輩子都別想比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