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山山巔,一個矮墩墩的身影,長久的凝立在原地。
他的手中,正捏着一把鋒利的小箭,腳下則是一具早已僵硬的屍體。
一陣山風掠過,那人不自覺打了個寒噤——倒不是寒風有多冷,而是弱者對強者天然的畏懼所致——
那位高人對內息的掌控竟然精妙到了這般匪夷所思的地步嗎?!
也就是自己已然達到武王級別,才能勉強判斷出,夜根本不是死於盧家有毒的勁弩,而是,被潛在暗處的高人外放出的內息所傷。然後嶽展顏恰好催動機關,又放出三支毒箭來。
外人瞧着夜正是死於箭上之毒,其實真正致命的卻是那幻化成箭簇一樣形狀的無形內息。
這是黑衣人對着眼前這具屍體翻來覆去研究半天得出的唯一結論。
以內息傷人,本是大陸常態,自古以來,修爲強大的可以憑藉內息壓制對手進而收割對手的性命乃是世所公認,可那種狀態卻是無差別攻擊,內息耗費極大,似這般隨心所欲,直接把內息幻化成武器的形狀的實在是聞所未聞,更是讓人防不勝防!
試想,別說不同級別的高手,就是同級別的高手之間對戰時,不止要防着對方手內有形的兵器,更還要提心吊膽對方無聲無息的無形兵器——
這樣鬼神莫測的強大敵人,不碰到就罷了,一旦遇到,實在難以想象會是什麼樣的結局!這般想着,不由又妒又恨——
也不知這北鄉候府的人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得到這樣一位前輩高人的看顧!
還想着兩年前那位神出鬼沒的高人突然出現在北鄉候府說不好是偶然,這會兒才發現,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前輩九成九是一直就陪伴在岳家人左右——
上一次北鄉候府也就罷了,這次本是爲了要殺掉盧雪寒這個龍楚國皇后,會發現岳家人的蹤跡實屬偶然,本來計劃着着正好嫁禍岳家,也算一舉兩得,哪裡想到,那位高人竟然會再次出現?
不然,實在不好解釋對方爲什麼每次都出現的那麼及時,並立馬幫岳家化解危機這件事。
看來以後這岳家,自己還是不要輕易招惹的好。真惹怒了那高人,自己怕是會落得比這具屍體還要慘的下場……
嶽開雲並不知道一家三口無意中躲過了一劫,這會兒已經收拾好行李,正往山下而去。
而那武星級高手屍體突然失蹤,也讓盧雪寒意識到,敵人怕是並未曾遠去,反正阿言已經順利晉階,這會兒,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纔是上策。
盧雪寒身上並無任何修爲,山路又崎嶇的緊,是以一行人走的極慢——
照這個速度,到了落日鎮,怕也已是正午時分了。
嶽開雲雖是急於和這幫不速之客分道揚鑣,礙於盧雪寒的身份,卻也不好開口催促。
展顏卻是心懸廖春生的芙蓉齋——
這兩天因事務繁多,一直沒有機會下山,也不知芙蓉齋那裡怎麼樣了?當初那程寶航可是撂下了話,見不着自己,就要封了芙蓉齋不說,還要把廖春生關到大牢裡。
這般想着,便緊趕幾步追上嶽開雲,剛說了聲:
“爺爺,我想先行下山——”
不遠處的楚宏遠正覺得無聊——因是冬日,一路上盡是些荒山禿嶺罷了,真是百無聊賴!聞言立即響應:
“好啊,我陪——”
又把後半句嚥了下去,卻是江皓言正涼涼的一眼瞥來,半晌吞了口唾沫期期艾艾道:
“那個,讓皓言哥陪着展顏去吧,我,我陪着孃親和老爺子——”
口中這樣說,看向展顏的神情卻是可憐兮兮的。
展顏點點頭,卻又衝楚宏遠招了招手:
“皓言,楚公子,咱們一起去吧——”
江皓言怔了一下,嘴角頓時忍不住往上挑——
顏兒喚自己“皓言”呢,至於那個討人厭的兄弟,卻是顏兒口中的“楚公子”——
明顯的,顏兒和自己更親。卻是完全選擇性忘了,是誰之前一直不屈不撓的強調,才迫使的展顏不得不妥協……
至於楚宏遠,則一直被刻意排除在展顏的視線之外,只能無奈的做個生分的“楚公子”了。
聽說可以一同前往,楚宏遠頓時喜形於色,又看江皓言並沒有什麼不悅的表示,終是乍着膽子湊了過去——
雖然老哥一向冷的嚇死人,好在未來嫂子是個善解人意的。看來以後要想過上好日子,還是好好巴結未來嫂子纔是。
三人縱起身形,往落日鎮的方向而去。
及至到了目的地,展顏和江皓言並沒有什麼,仍是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楚宏遠卻已是有些喘息了——
到這個時候,雖然無奈,楚宏遠終於不得不承認,孃親並沒有誇大,自己這個九級武士別說和江皓言這個變態比,就是名義上只是八級武士的展顏也不如!
“鎮上有一家點心可好吃了,我帶你們去——”展顏笑盈盈道。雖然拐個彎纔是芙蓉齋,可站在這裡,便能聞到剛出爐的點心的香味兒了。
“好。”江皓言痛快的點頭答應。後面的楚宏遠聞言卻是腳下一踉蹌,險些絆倒——
皓言哥平時瞧着也就木點兒,怎麼這會兒還蠢了呢?自己可是記得清楚,那些甜膩膩的點心可是位列皓言哥最不愛吃的食物之首!
展顏已經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街口,順手往芙蓉齋的方向一指“到了,就是——”
臉色卻是突然一變——
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那個所在,可不正是芙蓉齋?
再仔細一瞧,人羣中間那個撲着白粉的男子,不是程寶航又是哪個?他的面前則是廖春生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很精神的年輕男子,兩人生的極像,明顯應該是父子倆。
廖春生根本沒發現人羣外的展顏,只拼命推着男子往後去:
“秋成,聽爹的話,快進屋去——”
太過慌張,一腳踩在被程寶航打翻的幾塊點心上,腳下一踉蹌,差點兒摔倒。忙忙的擡起腳來,看到自己辛苦了一夜做好的點心卻是被踩了個稀巴爛,頓時氣的老淚都差點兒掉下來。
“心疼了?”程寶航卻仍是不依不饒,冷笑着道,“廖老頭,我再問你一遍,那個女賊人,你藏到哪兒去了?再不說,爛的可不只是點心!”口裡說着,又朝着另一面的點心架一腳踹了過去,耳聽嘩啦啦一陣響,又一堆香噴噴的點心,滾的滿地都是。
“好,臭老頭,看你還敢不敢,嗯,勾結匪人——”
程寶航的身後,則是幾個臭味相投的小嘍囉,也跟着起勁兒叫好,甚而還撲上去,朝着地上亂踩亂踢一氣。一時點心屑子飛的四處都是。
“兄弟們,爲民除害的機會來了,砸,使勁兒砸!”程寶航跳着腳道——
明明自己之前已經撂下了話,這廖老頭卻是膽兒夠肥,竟是自己前腳走,後腳就送走了那個小美人兒,害的自己空歡喜一場。
只是別以爲走了就可以逃得過去,所謂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廟,既是廖家的親戚,自然有辦法逼他乖乖的交出來。
賊人?展顏怔了一下,不會說的是自己吧?
“欺人太甚——”廖秋成再也忍不住,掙開廖春生的手,上前一把鉗住程寶航的手腕,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程寶航沒料到廖秋成竟敢反抗不說,竟還能一招制住自己,頓時有些傻眼:“你,你——”
卻被廖秋成揪住衣領一下掀翻在地,一腳踩上程寶航胸膛怒聲道:
“看你還敢不敢糟蹋我家的點心——”
展顏暗暗點了點頭——這廖秋成瞧着應是二級高階武士,修爲雖然不高,出手卻極爲敏捷刁鑽,顯見的是經常歷練出來的。但只一個程寶航的話,絕不是他的對手。
從沒想過有人敢反抗自己,直到又被狠狠的踹了一腳,程寶航才“嗷”的痛叫一聲後回神,好險沒氣暈過去:
“廖春生,你,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誰?”
又衝那幫小嘍囉道:
“還愣着幹什麼?沒瞧見賊人的同黨嗎?抓起來,全都給我抓起來——”
廖春生也嚇壞了——程寶航的爹程濟全可是五級武士,真動起武來,三個秋成怕也不是對手!
眼下老侯爺不在,怕是根本沒人能約束得了這幫武人,要是惹惱了程濟全……
哪知怕什麼來什麼,人羣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聲,然後不知誰喊了一聲“程大人來了——”
廖春生透過人羣縫隙看過去,果然是鎮上的最高長官、五級武士程濟全正沉着臉大踏步走來,好險沒嚇暈過去。
白着一張臉就去推廖秋成,又忙不迭的想去扶程寶航,卻被程寶航一個窩心腳就踹了過去,虧得廖秋成眼疾手快,正好抓住程寶航的腳脖子,倒提着就扔了出去。
耳聽得“啪嗒”一聲響,程寶航不偏不倚正好掉到程濟全腳下。
“少爺——”隨行的幾個衙役忙上前扶起,不用程濟全發話,剩下的人就衝進去,把廖春生父子圍了個結結實實,“好啊,真是反了天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傷人,你們眼中可還有王法?”
程寶航被那幫小嘍囉攙着站起來,臉上卻早已摔得青一塊紫一塊,氣急敗壞道:“還跟他們那麼多廢話做什麼?敢收容來歷不明的賊人,又敢對抗官府,我看前些時日那些殺人越貨的,說不好你兒子也有份——”
“冤枉啊——”廖春生大急,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程大人,上次那小姑娘委實是小老兒的遠房親戚,不是什麼賊人啊。至於我兒子,之前一直在外謀生,也是今天一大早纔到家,和那些賊人根本就沒有——”
卻被那些衙役一下摁住,廖秋成想要反抗,卻忽然發覺雙手雙腳和被捆住相仿,竟是一動都不能動,頓時大驚失色。
展顏神情一肅——也不用再查訪了,這般不問青紅皁白維護自己的混賬兒子,程濟全人品可見一斑!
程寶航渾然不知即將大禍臨頭,衝着聞訊趕來的廖家大娘狠聲道:
“識相的讓你那個賊人親戚快來投案自首,不然,你們一家就等着在大牢中團聚吧。”
“你說的那個賊人,是我嗎?”展顏排開人去,上前一步道。
這聲音真是太好聽了!程寶航只覺心頭一酥,循聲望去,一下張大了嘴巴,口水好險沒流下來——
可不正是那日那個小美女。那天看到的只是一個側影,這會兒正面看見了,更是美的難以形容。
當下狠狠吞了一口口水,也顧不得身上的疼,上前就要去抓展顏的手,那模樣,恨不得馬上摟到懷裡親個夠:
“美人兒,呀——”
江皓言和楚宏遠臉齊齊一沉——
敢肖想顏兒(我嫂子),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楚宏遠一擡腳,朝着程寶航就踹了過去。江皓言手指中則是激射出一縷勁氣,直直打向程寶航的丹田。
程寶航連發生了什麼都沒看清,就慘叫一聲,再次跌落程濟全的腳下。
只是這下摔得明顯更重,好險沒疼的當場死過去。
程濟全伸手一探,頓時大驚失色——兒子的丹田早空空蕩蕩,竟是一照面就被人神不知鬼不覺把一二十年纔好不容易積攢的那點修爲全廢了!急怒攻心之下,登時氣勢全開:
“好大膽的賊人,竟敢跑到我落日鎮撒野——”
程寶航已經嗷的一聲嚎哭了起來 :
“我的,內息呢?爹,我的內息,咋沒有了?”
廖春生和廖秋成也趁亂掙脫了衙役的鉗制,卻是神情惶急的來至展顏身前,小聲道:
“小姑娘,你們快走,那位程大人可是五級——”
話音未落,程濟全已經一掌襲至——這一掌竟是把廖春生父子和展顏全都罩住!
“混賬!”展顏大怒,自己和廖秋成也就罷了,本身就是武者,廖春生可是明明白白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
當下微微上前一步,一手扶住廖春生,一手推開廖秋成,腳下用力朝着程濟全就踹了過去。
程濟全眼睜睜的瞧着展顏一腳踹了過來,忙想避開,卻哪裡來得及?人同樣飛了出去,“啪嗒”一聲和寶貝兒子摔倒一處。
本是紛亂的人羣頓時一片死寂,看向展顏的眼神充滿不可置信——
這麼多年了,程濟全在大家心目中簡直就是神一般的人物!現在當衆被揍得這麼慘不說,一個照面就把他摔飛出去的還是個十幾歲貌美如花的小孩子。
一旁本來還在嚎着的程寶航直接就熄了聲,無比恐懼的瞧着已然靜靜站在原地的展顏——
還以爲是朵美人花,卻不料這花是會吃人的!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摔得太狠了,程濟全已經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到這個時候終於明白,兒子是惹了不該惹的人了!
“北鄉候府,嶽展顏——”展顏掏出爺爺給的那副令牌,直直伸到程濟全面前,“程濟全,虧得我爺爺當年那般相信你,你現在,就是這般回報他老人家的嗎?”
程濟全頭嗡的一下——
女孩手裡擎着的,可不正是象徵北鄉侯嶽開雲身份的玉牌?
再聯想到對方口中的爺爺——
“嶽開雲,哦,不,老侯爺,老侯爺是你,是你什麼人?”
只是,嶽開雲不是已經死了嗎?!
展顏冷冷的瞥了一眼程濟全:“程濟全,當初,我爺爺把落日鎮交到你的手上,是讓你憑藉武者的修爲保一方百姓平安的,可不是讓你用來爲非作歹、橫行霸道的!”
程濟全此時再無懷疑,無力的癱倒在地上——
這話正是當初送自己赴任時,嶽開雲親口說的。自己這次,真是被兒子給坑死了!
旁邊的程寶航則再也承受不住打擊——
老天,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嚐嚐鮮的小美女,竟是個修爲遠在自己老爹之上的強大武者不說,還是北鄉候府的小姐?完了,這次別說爹爹,就是神仙也救不了自己了。
竟是兩眼一翻,一下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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