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南部極熱之地有一座島嶼,島上氣候終年溼熱,動植物種類奇多。植被茂盛,花兒一年四季常開不敗,這些花開得十分嬌豔,但知道的人絕不敢輕易採摘。

因爲島上鮮花佔了八分的土地,所以此島又叫花島。花島上的花一年四季都盛開着,全靠風來傳粉,因爲這些花大多含有劇毒。路過的蜜蜂和蝴蝶分不清哪些花有毒,哪些花沒毒,大多死於看似嬌嫩的鮮花叢中。久而久之,這裡成了所有昆蟲的禁地,有迷了路的蜜蜂不小心飛到島上,也多半死在這裡。

島上的動物以鮮花爲食,時間久了身體的抗毒能力加強,體內也積累了大量毒素,所以,它們本身也是這島上的毒物。俗話說是藥三分毒,而毒在醫者們眼裡也是藥。

花開花謝本是自然,而島上的花只要盛開就不會凋謝,爲此,常有人駕着船不遠千里前來求花。這裡的花花草草,就連到處奔跑着的小豬小狗都身藏劇毒,所以也有不少大夫前來求藥。可是他們都失望而歸,而且絕無例外,除了木離子和一仙門弟子能活着從島上帶着花離開,這個人正是楚雲落。

島上所有東西都歸一個叫毒翁的人所有,他每天都出門採集花毒,然後用它們煉製出這世上最厲害的毒藥,併爲此而自我感覺很有成就。毒翁從不會把自己的東西平白無故送人,要花可以,要阿貓阿狗也可以,但都是有條件的。

毒翁煉毒自詡天下第一,所向無敵,如果有人能在煉毒上比得過他,島上的東西隨便拿。由於缺少試毒的人,所以如果有人願意給他試毒,並且能活下來,那也是可以從島上帶走想要的東西的。

當然,除了木離子,從沒人在煉毒上比過他,也沒人願意幫他試毒,所以毒翁只能把島上的動物抓來做實驗。

最近幾年雖也在南方活動,仇雪卻從沒到過花島,她逆風前行,遠遠就聞到來自花島的濃濃花香。花島花島,果然名不虛傳,未見其影,先聞其香。島上的花遠比她所想的多,島上各種奇形怪狀,五顏六色的花緊緊簇擁這鋪在地上,沒給仇雪留一塊落腳之地。

看着開得嬌豔欲滴的花朵,仇雪實在不忍踩壞它們,不得已找了個樹梢落腳。遠處立着個小木屋,屋前一白髮蒼蒼的老人正在屋前忙碌着,絲毫不在意樹上的仇雪。

“前輩是毒翁。”

毒翁頭也不擡,忙着把手裡的紅色花苞搗碎,把它和類似動物血液的紅色液體攪拌均勻,用石鍋盛好放大火上燒。空了轉過身對着仇雪嗯了一聲,繼續鼓搗其他被他採來放桌子上的花苞。

“給我解藥。”

毒翁這才正眼看仇雪,知道她爲何而來,問:“什麼解藥?”

“前輩自己煉的毒的解藥。”

“我只煉毒,不煉解藥,要找解藥你應該去找大夫,怎的來找我?”

“前輩要怎樣才肯給我解藥?”

毒翁放下手上的活,這才仔細打量仇雪,小小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拍了拍手,指指身後的石鍋裡被火燒得沸騰的濃液:“要想從這帶走解藥,要麼和我比毒,要麼爲我試毒。”

當初在天周門時認真學習,對於煉製毒藥她也還可以,至少當時除了老師,沒人比得過她,可現在……

三場下來,仇雪全敗,不得已幫他試毒。一杯下去,沒有任何反應,兩杯下去,也沒有反應,三杯四杯,還是沒有任何感覺。這早在仇雪預料之內,所有毒藥隨便喝,直到她發現她對一種毒藥產生反應。

“這是什麼?”仇雪捂住心口詢問毒翁,她不相信,這世上怎會有毒得了她的毒藥?除了上次中了向有才的圈套,不過這次的毒味道明顯比那個好多了,如果不是知道它是毒藥,她還以爲那是蜂蜜。突然感覺左邊心口鑽心的疼痛,想必是舊疾犯了,自從如天那一劍後,她身上便留下病根,時不時就會發作。不過這次痛得尤爲明顯,遠勝過當時受他那劍。

“怎麼樣,別以爲你有寒冰膽護體,我的毒藥就奈何不了你。這情毒本不是毒,但你執念太深,用在你身上反而成了劇毒。無論是人是仙,只要有 情慾 ,喝了情毒都不能倖免於難,你好自爲之。”

忽然間頭頂光芒大盛,一個堅固的乾坤陣將整個花島嚴嚴實實罩住,島上的風瞬間全部停止,島上連只蚊子都飛不出去,更何況這裡連只蚊子都沒有。毒翁對他乾坤陣十分滿意,誰會知道善於煉製毒藥的毒翁在陣法上同樣有着很高境界?

上當了!

“前輩早知道我會來,所以在此設了陷阱等我。”一個沒忍住,吐了一小口血,立即用衣袖拭去,看到桌上半碗沒喝完的情毒,怒上心頭,一掌將碗擊碎。無色的毒液向四面八方飛濺出去,落在花兒上,原本嬌嫩的花瞬間化作一小縷黑煙,落在石頭上,石頭瞬間被侵蝕,不斷髮出“滋滋”聲。

毒翁爲防情毒濺到自己,早已倒飛出幾丈遠。對此仇雪嗤之以鼻,說她執念深,看他現在的反應就應該知道誰的執念更深了。

呆呆看着手上一片水漬,她的手並沒有像花和石頭那樣被侵蝕,反而有種涼絲絲的感覺。與此相反的,衣服上已經破了好幾個大洞,看來這毒確實很烈。擡手將水漬輕輕拭去,再擡眸看着毒翁,毒翁顯然被她這一舉動嚇得不輕,一臉不相信地搖頭,嘴裡不停說着不可能。

仇雪也搖頭對着他笑:“不可能什麼?我毒也幫前輩試了,前輩難道想出爾反爾,把解藥藏起來?”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不中情毒,除非……”毒翁面露驚恐,不斷向後退,仇雪倒是十分想知道他後面要說的話,於是不斷上前:“前輩說,除非什麼?”

“除非你不是人,你是神!”

除非她是神,否則……

一開始春秋告訴他寒冰膽被仇雪所盜,就藏在體內,請他幫忙將她困住時,他是不相信的。自古以來從沒有人敢將寒冰膽放於體內,寒冰膽承載了泣神所有力量,豈是人的身體能承受得了的?她之前喝了他的毒而沒有反應,他也並不覺得驚訝,這世界上存在着一種人,他們百毒不侵的能力要麼與生俱來,要麼後天以身試毒,久而久之身體適應了劇毒的侵入,自然而然也就百毒不侵了。後天煉成的百毒不侵的人因爲經常試毒,所以膚色會與正常人有很大差別,往往是暗黑色,且十分粗糙,很顯然他面前的女子不屬於後者。即使她百毒不侵的能力與生俱來,她此刻也不該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裡。

從沒人能抵抗情毒。

只要是人,都會有七情六慾,連出家多年的得道高僧都不能做到七情盡斷,六慾盡除,更何況她一個入世未深的女子。

這世上只有神不受七情六慾控制。

“我不是,寒冰膽也不在我身上,你修要胡說。”她若是神,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春秋爲父報仇,哪還用如此周折?

可是……

她記得她小時候有被蛇咬傷過,若不是宋伯出手相救,她早就毒發身亡。所以,百毒不侵是在後來才發生的,那麼,寒冰膽是不是真的就藏在她的體內,她是不是就是大家口中所說的泣神?

可是,她能看到無字書上的字,這又怎麼說?再回頭想想,怎麼可能會有她這麼弱的神,處處遭人欺凌,時時刻刻躲避別人的追殺?

“我從不胡說。”

“春秋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竟幫他如此陷害我?”

“他多年前救過我的命,他的要求我都會答應。”

看了眼罩住花島的乾坤陣,固若金湯,他把自己也困在裡面,要麼對自己的能力過於自信,要麼過不久就會有援兵前來,到時候她再難脫身。

“他救過你的命,你便可以是非不分?他私自盜用寒冰膽不成將它扔於小木村,後來找我爹要,不得便將他殘忍殺害,你……”

——呵,原來是這樣,原來寒冰膽是我當年親手送入你體中的,難怪。

“誰?”直直盯着毒翁,他也正看向自己,這聲音顯然不是他的,只能說島上還有其他人。掃視整個花島,最後把目標鎖定在身後的木屋上。果然,“吱吖”一聲,仙風道骨地春秋緩步走出,眼放精光,顯然,他現在很高興,他終於知道寒冰膽的下落了。

“春秋。”仇雪緊咬雙脣,身體因爲氣憤而發抖。白鐮感受到主人的呼喚,自衣袖滑出,晶瑩透亮的鐮身散發着冰冰涼涼的感覺,沿着手掌傳遍全身。

毒翁走至春秋身邊:“敢問上仙,她剛纔所說可是真話?”

春秋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笑道:“此人是仙門罪人,殺人越獄,無惡不作,所說的話怎可當真?你也聽到了,寒冰膽確實在她身上,作爲天周門掌門,我今日定要將寒冰膽和這個罪人一起帶回去的。再說,守護蒼生乃仙門職責,既知道她是泣神,怎可再讓她危害蒼生?”

“是,我知道。”

以她現在的修爲,對付春秋不在話下,但毒翁的修爲顯然在春秋之上,兩人和力,她自然而然便佔了下風。乾坤陣固若金湯,她幾次嘗試衝破都無果,她現在的處境可謂是叫天天不應。

“怎麼,有了泣神之力,你的法力似乎並沒有什麼提升啊。難道,被封住了麼?”他這個師弟,真是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

她不說話,似乎明白了一切,她的師父,從一開始就在欺騙她。知道寒冰膽其實一直都在天周山上,就在她的體內,然後爲了不讓人發現,又將它封在體內,讓她夜夜受盡折磨,痛不欲生。他知道她爲什麼上天周山,知道春秋的所作所爲,但他選擇了容忍。突然有種被天下人欺騙的感覺。

這就是她的師父,她一直以來引以爲傲的師父,木離子。

將白鐮橫於胸前,抵擋住來自毒翁和春秋的一次次攻擊,手被陣得發痛。兩人合擊,力量自然大得驚人,若是硬接,也未免自不量力了點。忽然,她腦筋一轉,飛身貼在乾坤陣光壁上。

借力打力。

仇雪險險避開,她感覺整個花島都在劇烈震動,兩人合力打出的巨大光球被光壁彈回,直直朝春秋飛去。光壁上出現了大如嬰臂的裂紋,對她而言已經足夠,只一掌,被春秋毒翁攻擊之處破開一個大洞。仇雪欣喜不已,飛快逃離花島。

兩個修爲極高的人合力大出的一擊力量非常之大,光球瞬息而至,她看見春秋迅速向後退去,一掌把毒翁推上前,在毒翁還不明白春秋要幹什麼時,他的身體和巨大的光球撞擊,然後爆炸。

他至死都不明白他的救命恩人爲什麼將他推入地獄。

毒翁只煉製毒藥,不煉製解藥,現在他死了,再沒有人能救楚雲落。

天周山上,夜華搖搖頭,臉色十分憔悴,他走出楚雲落房間,直徑朝山下走去。他這次怕要對不住楚不遇和木離子了。

河邊,一女子赤腳踩在冰涼的水裡,靜靜望着遠處的太陽,許久都不曾動過,就像一座雕塑。直到聽到身後的動靜,她才彷彿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只見她艱難地扭過脖子,問:“他怎麼樣了?”

夜蘭頓了頓,最後還是決定告訴她,“毒已攻入肺腑,只剩兩個月的時間了。”

“可有什麼辦法救他,缺什麼藥我去找,你有話直說。”

“你站在那幹什麼?”從一開始她就站在河裡一動不動,她不是一向最怕冷麼?

仇雪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看着他,慢慢開口:“我……”血滴答滴答滴入河中,一擡頭,鼻血便順着往下流。身體禁不住晃了兩下,搖搖欲墜,夜蘭將她扶上岸,看到她手撫心口:“你受傷了。”

“我……,我沒事,好像中了毒,用靈力壓壓就好了。”

回到花島,除了地上的大坑可見之前在此發生過一場打鬥,什麼都不見了。仙就是這樣,不管你修爲多高,做過多少匡扶蒼生的事,壽命終有終結之時,到最後,什麼也不會留下。

是的,什麼也不會留下,連他的氣味也會隨風飄散。

沒有,沒有,屋子裡除了毒藥,怎麼什麼都沒有。將屋子裡每個角落找遍,仇雪絕望地走出木屋。她守護了多年的小落真的就要離開她了麼?好奇怪,人人都說楚雲落就要死了,可她總覺得自己置身夢幻,而那些話,全都是騙她的。

誰能告訴她,該怎樣救她的師弟?

風伴着細雨打溼衣衫,海水撞擊岩石,發出清脆委婉的聲音。

聽,風在吹打着誰的心?又是誰在把絕望破碎的心歌唱?

看,是誰在無數個無人的夜晚告訴自己,他是唯一的堅強?

天無絕人之路,她相信一定有辦法救他的,她是陰煞,一生註定遭遇小人算計,過得坎坷多舛,可她還是活下來了。她都沒死,他怎麼能死?她不要他走在她前面,在她沒死之前,她不許他死。

七重躺榻上假寐,聽聞仇雪回來,問道:“你不在的這幾天,木離子可是天天來擾我清淨,你且快去把他請走纔好。”

仇雪頓住腳步:“木離子?他來做什麼,我與他再無師徒名分。再說,他來不來與我何干,他擾不擾你清淨又與我何干,這種事什麼時候輪到我來處理?”

七重一時舌頭打了結,竟無力反駁,隨即笑了笑,道:“這事說來倒是和你那叫明月的師姐有關,人是莊越兒傷的,你若不去見他,怕他還會來擾我清淨,那我就只好先叫莊越兒出去了。不知怎麼的,最近老是睡不夠,和我的睡眠比起來,損失一個莊越兒實在算不得什麼。”

“是。”

“……”

人是她叫莊越兒傷的,現在出了事,她怎好把莊越兒叫出去,讓她一個人承擔?木離子向來嫉惡如仇,這次莊越兒又傷了他門中弟子,他不大開殺戒纔怪。聽說這幾天莊越兒爲躲木離子追殺,也是跑得夠嗆,歸根到底都是自己惹的事,她還是覺定自己承擔。不過讓她想不通的是七重向來珍惜自己的部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淡漠,竟然還能說出爲了睡眠犧牲手下的話來。

“木離子,來找我有何事?”仇雪見他許久未見,本就佈滿風霜的臉上又多了許多焦慮,略帶有怒色。一向寒冷如神明的木離子仙君,此刻望着她的眼中竟摻雜着憐憫,仇雪心中莫名覺得憤怒,她從不需要別人的憐憫,儘管有時候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有夠可憐。

“老三,快跟爲師回去,爲師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你。”木離子面露微笑,像誆小孩子一樣希望能把他的老三帶回東殿,他相信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保護好他的徒弟,儘管前幾次讓她受到了傷害。

“魔尊封我爲大護法,對我十分器重,我爲什麼要跟你回去?”仇雪難得看到木離子對人委曲求全,現在見他這副模樣突然覺得好笑。事到如今,他以爲她還是當年那個依賴他,信任他,敬重他有如親父的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麼?不,她不是,她再也不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叫他一聲師父。

“老三,都是爲師的錯。”看到一臉淡漠的仇雪,他一開始的信心慢慢消失,現在,他沒有把握把他的老三勸回山。

仇雪擺擺手:“莫非你是專程來勸我回去的麼?如果這樣,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木離子回過神來,問:“明月受了傷,我知道你心地善良,絕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來,你且把莊越兒叫出來。”

仇雪眉頭一挑,笑道:“你身爲仙君,如今怎纏着個小小護法不放?再說,她現在是我的部下,所做之事皆是按我命令,仙君何必和她置氣,有何事直接找我就是。”

“你?”木離子不相信地說:“她是你同門師姐,又是受我之命,你怎麼能如此重傷於她。”

這一下,仇雪有點懵了,見木離子痛心疾首的樣子,不確定地問道:“我只不過對她略施懲戒,仙君難道是來爲她報仇的?”

“略是懲戒?你不該挑斷她全身筋脈,害她險失仙身……”木離子一氣之下把明月現今狀況說了一遍,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一向極爲淡定的木離子爲何如此氣憤。

那日明月本就被她傷得不輕,她隨便一句話,莊越兒竟然嚴格地完成了任務。她說最好要明月爬着回去,莊越兒很高興地把明月的全身筋脈挑斷,後覺得這並不是很慘,於是又擅自在明月身上動了幾掌。最後,她很有分寸的留了明月一條性命,而明月,竟是真的爬回去的。一個人在手和腳都受了傷的情況下還要慢慢爬回去,仇雪光是想想都覺得疼,要知道天周山離這算不得近。可以想象若不是當時有天周弟子御劍經過,她得要爬多久,估計這會兒還在地上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努力奮鬥呢。

這個莊越兒什麼時候那麼聽她的話了?

最後,師徒之間難免一場打鬥,木離子只是氣憤,在他心裡仇雪永遠是她的徒弟,他的老三,而他的徒弟是無論如何不能幹出傷害同門的事的。整個打鬥過程他只想對他的徒弟略施懲戒,再說,他也用不上天羽。而他兩手空空,仇雪更是不敢用兵器,雖說和他恩斷義絕。遠遠看到師徒二人在空手打過來打過去,莊越兒甚感無趣。“啪”一聲,卻只眨眼間,兩人又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靜靜立在空中。

一時失手,生生受了木離子一個耳光,此事算是暫時了了,比她想的要簡單得多。打她非他所願,這麼久來,他從未動手打過她,現在竟是有點不知所措,再下不去手了。

和之前受的傷比起來,這一巴掌當真算不得什麼。只是直到最後,她也沒等到木離子在他面前提一句楚雲落的消息。

“呵,你這師父下手可真……”輕,七重自言自語。

仇雪沒說話,直接走了。回去發現餘鴻在彈琴,雛菊已經開始凋謝,被風吹得漫天飛舞。拂袖間,手上儼然託着一個藍色袋子,放桌上。突然覺得想吃東西,兀自進屋做飯去了。屋內桌上一堆果子,她不回來,今晚他鐵定不會吃飯。

餘鴻自袋子中倒出一些雛菊種子,問:“你去了花島?”

“是。”

餘鴻笑了笑,一副很是佩服的樣子:“我當年都沒能從他手中拿到種子,沒想到被你拿回來了……”

“本來不可能拿得到,但是他現在死了。”

仇雪揮舞着手中的勺子,輕描淡寫地說,而餘鴻則顯得十分震驚,要知道毒翁修爲不低,界沒幾個人是他對手,再說此人善於用毒,他的花島更是機關重重,陣法也十分厲害,要殺一個從不出島的人,界內沒幾個人能做到。很顯然,這可能是他十分熟悉的人做的,以仇雪之力不可能做到這一點,但仇雪無緣無故去花島做什麼?

“他怎麼死的?”

仇雪繼續輕描淡寫道:“怎麼死的?你去問春秋,具體細節他應該最爲清楚。”

一提到春秋,餘鴻臉色倏地黑了下來,難看至極,儘管仇雪和他現已十分熟悉,卻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生氣。也是,一個是仙門領袖,一個是魔界的魔尊,自古正邪不兩立,一百年前兩人一定交過不少手,結下了不少仇。一頓飯下來,兩個人都心不在焉,味如嚼蠟。現在想想,她還真是不瞭解餘鴻這個人,除了他的名字,他以前是魔尊之外,其他的一無所知,她不能理解堂堂魔尊怎會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來居住,成天除了撫琴就是做畫……

做畫?

仇雪突然想起來餘鴻每天都會畫畫,每次他的畫紙上都只會出現一個女子,那勾心的含情美目,那動人的舞姿,似在哪裡見過,可現在想又想不起來。對了,那是古傾城,沒錯,能讓餘鴻心心念唸的女子只能是仙界第一美女古傾城,那張臉,那雙眼睛,完全和餘鴻的描述一模一樣。現在想想,自己長得和她確實挺像的。

“你就沒想過去找她?”

餘鴻微微嘆氣,放下筷子,又開始撫琴,在他的強烈要求下,仇雪勉爲其難地跳了一支舞,結果自然是慘不忍睹。之前和木離子參加其他仙派舉行的仙友會,見那些仙女跳起來十分好看,跟着音樂在空中轉幾圈,扭着纖細的腰肢,看十來十分輕盈美麗,怎自己跳起來就這麼難呢?

看餘鴻的表情就知道,他現在一定很後悔叫她跳舞。

算了,以後再也不跳了,這次全當是在做飯後運動了。

一個人如果有太多傷心事,最能療傷的辦法就是使自己忙碌起來,人一旦忙碌,就再無暇顧及那些傷心的事,慢慢地,就會忘卻。只是她不管再怎麼忙碌,每當夜深人靜時,總是有足夠的時間想想其他事。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兩個月太短,要不了多久就會過去,而夜蘭,至今都沒有告訴她答案。

突然好想念兩人在一起的時光,那時候她心裡只裝得下一個金弋,他總是在身後默默看着她,其實,如果她再聰明一點,就會發現他對她異樣的情感。現在他就要死了,因爲她,他現在就要死了,而她卻什麼也做不了。她早已看盡世間百態,知道人終有一死,修了仙只能延長壽命,到最後人還是會死。

這世間,從不存在什麼永垂不朽。可是,她不要他死,儘管她現在雙手沾滿了別人的血,心靈是多麼骯髒,知道他是有多幹淨,多夢幻,知道他們永遠不可能在一起。可是,只要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心裡就一萬個不能接受。能不能在一起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像她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獲得幸福,只要想到他還活着,儘管不在她面前。只要知道他活在這世上的某一個角落,相安無事,她就覺得,老天爺對她,總還是好的。

看看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仇雪吐了口氣,看來大家都很忙。憑她現今的能力,想神不知鬼不覺地上來天周山並不是難事,而且現妖魔忙於內鬥,無暇顧及寒冰膽,各仙門把手不嚴,再說,寒冰膽現在就在她體內。這一路上來走得也是頗爲輕鬆。飛望日崖,撲面而來的是成片火紅的楓葉,只可惜現已快是黃昏,再不見初升的太陽。

木離子現在一定在正殿,或者在大殿內入定,而上官衛兒現在應該也是在房間裡修煉,這些她都能猜到。那麼問題來了,誰在照顧她的師弟?聽夜蘭說楚雲落這幾個月來都是明月在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而現在明月深受重傷,顯然不可能再來照顧他。那麼,上官衛兒極有可能就在楚雲落屋內。

看着滿院的山茶花,心裡就覺得難受,她只是隨便說說,因爲金弋,她才覺得山茶花好看,其實在她眼中,所有花兒都一個樣。這些話還來不及說,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可是現在,她是真心喜歡這些花,因爲是他親手種下,所以才這麼好看。

看到那明亮的屋子,仇雪靜靜站在院裡,有點害怕進去。如果他還醒着,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她該如何自處?想了想,最後決定還是算了,有上官衛兒在,她有什麼不放心的?

正要轉身,仇雪定了定神,連忙收腳,差點就一腳將她可愛的小圓送上了西天極樂世界。小圓一眼便認出仇雪來,在她腳上裝小可憐,一下跳到她肩膀上,好在他們心有靈犀,仇雪一個眼神,小圓及時閉嘴。

“進來吧!”

聽到上官衛兒的聲音。知道她果然在屋裡,可她心有顧忌,還是不敢進去,只好再外面轉來轉去,直到楚雲落房間的門被人打開。

牀上的楚雲落雙目緊閉,臉有些消瘦,嘴脣發白,身體被好幾層被子裹住,卻還是在發抖。上官衛兒看了眼不省人事的楚雲落,搖頭走了出去:“師父今晚不在殿內。”仇雪會意地點了點頭。

現在上官衛兒是她最信任的人了。這個喜怒無常,時而溫柔如水,時而性格暴戾的女子,她的師姐,對她從來都沒有變過。

關好門,仇雪幫楚雲落掖好被子,他現在一定比她還要冷,可惜她身上沒什麼取暖的東西。拉住他寬大的手,捂在手心裡,即使是在他昏迷的情況下拉他的手,心裡也難免有點慌。以前她也曾無意間拉起他的手,可現在不一樣,當她開始正視自己對他的感情,就再也不能夠心平氣和地面對他,更何況對他做出如此親暱的動作。

楚雲落身體突然抖得厲害,身體從之前的冰冷體溫突然增高,開始發熱,眉頭緊皺,看樣子很痛苦。仇雪爲他掀開身上的被子,足足有四條被子,只穿着裡衣,更加顯得他現在骨瘦如柴。

忽然她手被楚雲落猛的一拉,整個人已經趴他身上,被他緊緊抱着,把仇雪心都快跳出來了。當一個人熱得不行的時候,抱着塊冰塊一定很舒服吧,看看楚雲落臉上舒適的表情就知道了。仇雪尷尬笑了笑,第一次對自己冷到骨子裡的身體感到高興,而安靜地趴他身上當個冰塊爲他解熱,怕是她現在唯一能爲他做的了。

但願上官衛兒別在這時候進來,不然她情何以堪?

只一瞬間,身體被楚雲落壓牀上,嚇得仇雪差點叫出來,想把他推開,又怕不小心傷了他。只是楚雲落的手很不老實地在她身上亂摸,雙手被他單手扣在頭頂動彈不得,感覺到楚雲落體溫不僅沒有有所下降,反燙得下人,仇雪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她就叫了出來,然而,於事無補。

衣服被楚雲落一件一件撕開,所幸她一向怕冷,穿得夠多,身上還剩一件。一偏頭,發現小圓靜靜蹲桌上啃胡蘿蔔,時不時朝她拋出同情的目光,有時候仇雪在想小圓是不是外表是隻蛙,內心其實是隻兔子,不然它怎麼會這麼喜歡吃胡蘿蔔?難道說神物都這麼不遵守自然規律的麼?

好像小黑也愛吃胡蘿蔔啊。

“閉上眼睛。”

小圓委屈地轉過身去,繼續啃胡蘿蔔。而仇雪現在的處境十分尷尬,手就像被鉗子鉗住,動彈不得,這力氣,哪裡像是將死之人會有的?

“小落,你醒醒,小落,不要,小落……”

腰被他緊緊摟住,仇雪明顯覺得自己的心就要跳出來了。突然身上的人沒了動靜,伏在她身上,呼吸均勻。門被推開,然後楚雲落一聲慘叫,被上官衛兒踢飛,和牆壁來了個親密接觸,小圓被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嚇到,轉過聲來呆呆看着躺牀上樣子半死不活的仇雪。

仇雪指指趴牆根昏迷的楚雲落,不安道:“師姐,你……,小落他……我……”

上官衛兒眨了眨她火紅的眼睛,冷冷道:“男人都一個樣,你來了就……,你不在是小圓差點被他勒死。”

“啊?”仇雪汗顏,這一病起來竟到了人畜不分的境界,難怪小圓如此同情她,唉,同是天涯淪落人。輕輕拍拍小圓的腦袋,獎勵它幾根胡蘿蔔,把楚雲落拖到牀上,時間也不早了。

清晨,魔宮,某人東張西望,鬼鬼祟祟繞過站守的守衛。忽然,迎面飄來一模樣和莊越兒如出一轍的男子,見到仇雪,硬生生停在她跟前,圍着她轉了一圈,指了指她身上破成條狀的衣服,嘴角猛抽。又看了眼她身後仍什麼都不知道,還在站在洞口的守衛,道:“護法,你這是……”

仇雪淡淡看他一眼,無邢及時住口。

此時莊越兒追過來,指着無邢:“你給我變回去。”

仇雪沒功夫聽兩人吵架,當下把紫尤叫到一邊,側身問:“準備得怎麼樣了。”

“回大護法,隨時可以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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