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歡轉念一想,必有問題,於是一個眼神示意躲在暗處的陌染,示意他跟着老頭子,看看他究竟是在害怕什麼。
唐奕歡吩咐完才轉過頭來看着蘇夫人,此時的蘇夫人已經恢復往日的溫婉,一臉鎮定,不復剛纔的惶恐失措。
蘇夫人還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唐奕歡一眼,害怕他察覺什麼,不過看了好一會兒,唐奕歡的臉色還是這樣的平靜,她就沒有多想。
兩人就這樣各懷鬼胎的視察着自己的商鋪。
蘇夫人趁着唐奕歡和掌櫃交流,就暗自吩咐燦兒:“燦兒,你去找到剛纔那個老人,然後殺了他。”
蘇夫人說完,眼神迸射出一絲狠厲。
燦兒身子一哆嗦,難道就因爲撞了夫人一下,夫人就要殺了那個人嗎?天哪?若真是這樣,夫人真是太可怕了。
儘管千言萬語在燦兒的腦海裡浮現,燦兒是一個字也不敢多問,只能壓抑住內心的驚慌,恭敬的應了一聲:“是。”
就在燦兒要出門的時候,蘇夫人又拉住燦兒:“做的漂亮點,若是不然,下一個人就不知道是誰了。”
夫人這是在警告自己!燦兒心裡的驚恐又多了一分,卻是更加恭敬的點頭,然後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蘇夫人臉色如常的和唐奕歡交談着,殊不知唐奕歡早已經將剛纔的一幕收歸眼底了。
現在的一副母慈子孝的景象不過是兩人彼此做戲,實則各懷心事。
唐奕歡心裡已經波浪翻滾了,他此時無比的希望眼前這個女人的確不是自己的母親,若自己的母親當真這樣口蜜腹劍,這樣的猜忌和狠心,自己倒是情願她已經死去。
在場的人最輕鬆的怕是隻有掌櫃了,他面對着唐府最尊貴的兩個人是點頭哈腰,事事躬親啊,一邊吹噓店裡的生意多麼繁盛,一邊誇讚自己多麼能幹。
這邊燦兒已經走了出去,她跟在蘇夫人身邊的時間已經不短了,卻也只是做過一些發賣下人的事情,殺人還是第一次做的。
幸好夫人剛纔已經將地址給了自己,燦兒心臟狂跳的來到一處破舊的院子,按照紙條說的三長兩短敲了門。
裡面就響起了一個雌雄莫辯的沙啞聲:“目標。”
燦兒努力回想那個老頭子的模樣,然後彙報給門裡面的人聽,過了一會,就聽到那個人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然後燦兒只來得及看見一陣黑影在自己眼前掠過,就什麼都沒有了。
此時破舊院子的門開着,儘管心裡好奇的要死,燦兒也是沒有膽子去看一眼了,她就這樣急匆匆的走開。
陌染也追上了老人家,那個老頭卻沒有想象中好對付,一直藉着酒醉胡言亂語,也裝作什麼都聽不懂的樣子。
陌染看着老頭子裝瘋賣傻,更加肯定裡面有問題,就在他耐心耗盡,想要直接兵刃相見的時候,老頭子就驚叫一聲,往自己的方向跑來了。
陌染這纔對上一個渾身雪白,還帶着一個白色面具的人,他周身散發的氣息都是詭異無比,陌染不由自主的問了一句:“你是何人!”
對面那個面具男卻是沒有答話的意思,半句話不浪費,直接一箭向陌染身後的老人家刺去,陌染的動作再快
也因爲剛纔驚了一下慢了半拍。
等他抓着老頭子往後一躲時,老頭子的腰側就是被血染紅了一片。
他馬上大呼小叫起來,身子也在不停的擺動:“啊!救我,救我,我不想死,你救我的話,我什麼都告訴你!”
陌染聽到最後一句話眼神才亮了起來,正要迎戰,那個面具男卻是沒有半點興趣,腳尖一點,就往反方向飛走了。
陌染這才扶起老人:“說吧,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老人家捂住自己的傷口哆哆嗦嗦的不停顫抖,然後在慢慢說出當年的往事。
原來二十年前,他還是一個仵作,有一天,被人秘密請到了唐府,說是要他驗屍,他檢查了才發現那個死人正是唐老爺的結髮妻子,更讓他感覺詫異的是,那個蘇夫人分明是中毒而亡的,唐老爺卻吩咐他說蘇夫人是暴斃而亡,染病而死。
他也知道一些豪門的陰私,收了一大筆封口費後就識趣的閉嘴了。
原本這件事該到這裡就結束了,但是自己離開唐府後就馬上被一批黑衣人追殺,在千鈞一髮的時候,他用了他們祖傳的秘法,造成自己窒息的假象,成功的騙過了這幫黑衣人。
等到黑衣人都走了,他纔敢偷偷摸摸的起來,只是這個時候受傷的腿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治療時間,就這樣坡了。
這命是撿回來的,他隱姓埋名的去了另一個地方,過了這麼多年纔敢偷偷摸摸的回來,誰知道剛回來就遇到蘇夫人,自己一個害怕再次被滅口,就逃了。
結果等到老頭子說完這一番話,他的臉色突然黑沉起來,整個人都在劇烈的顫抖,最後居然是七竅流血的死了。
陌染一驚,馬上去探老人家的脈搏,才發現他的身體抖僵硬了。
陌染忽然明白剛纔那個面具男爲什麼輕易的離開了,原來是目的達到了,才懶得和自己糾纏。
******
唐奕歡身中奇毒,意識不清。
這個消息被唐府壓了下來,但須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既然深山裡的關柳柳都知道了,那麼,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人,應該全都知道了。
關柳柳這樣想。
但她不知道的是,這不過是有些人爲了讓她重回唐府,故意透出來的口風罷了。
關柳柳很猶豫。
她不知道該不該去,畢竟三擊掌的事還歷歷在目,她又該以什麼立場回去呢?
但讓她眼睜睜的看着唐奕歡在生死之間掙扎,就跟剜去她心口的一塊肉一樣,她做不到。
而回去吧,她又害怕看到唐奕歡的牀前,有個無微不至的花滿兒。
怎樣都沒有她的位子。
關柳柳悶悶不樂,晚飯都沒吃幾口。
當關柳柳推開自己面前的栗子糕,方孃的擔憂已經飛流直下了:“小姐,一點都不吃,可不行啊!”
關柳柳搖了搖頭,“吃不下,方娘不要費心了,我靠一下就好了。”
而小茹推門而入,嚷嚷道:“小姐!我聽說了!他要死了!”
方孃的眼色遞到一半,被小茹的大嗓門嚇得閃了眼皮,整張臉隱隱有抽搐的趨勢。
小茹不滿的嘟着嘴,道:“方娘
你瞪我幹什麼!本來就是,那……”
而她終於看到了沒精打采蜷縮在座榻一角的小姐,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嘟囔道:“小姐,小姐,他都這樣了,你怎麼還爲他傷神?照我說,就該看他怎麼死……”
方娘最後還是沒忍住,一把捂住小茹闖禍的嘴:“小姐您好好休息,小茹太吵了,我先把她帶出去了。”
“方娘”,關柳柳的眼中光芒一閃而逝:“小茹說的對,我不該爲他傷神,把栗子糕留下些,我用些就好好睡一覺。”
方娘激動的不知該怎麼說話,太好了!小姐終於肯吃東西了!
她胡亂的“哎”了一聲,忙着把小茹拖出去,完全沒有注意到關柳柳的異常。
關柳柳這一趟走的格外的順利。
她不想山上的人爲她的事擔心,所以是偷偷跳窗跑路的,誰也沒說。
關柳柳一人輕裝簡從,她對唐府的一切瞭如指掌,婢子們什麼時候休息,護院什麼時候換班,她甚至都沒有費心繞開唐府的守衛,從後面,猶如無人之境,直通內府。
順利的有些太異常了。
關柳柳着急見唐奕歡,顧不上分出心思去懷疑,府裡的一切如常,只是守備鬆懈。
嗯,都在吃飯。關柳柳想:我來的可太是時候了。
她屏息靜氣,熟門熟路的摸過了一個又一個轉角,當她終於看到臥榻之上昏迷的唐奕歡,她什麼也顧不上了。
這裡沒有花滿兒,也不再有蘇夫人的百般阻撓,彷彿兩人又回到當初,關柳柳假冒丫鬟,而唐奕歡還是唐依依的時候。
那時大夫人還在,唐依依只是個名存實亡的大小姐,爹不在,大娘嫌,府裡頭上上下下,哪個不能踩上一腳?甚至於,他身邊只有自己一個小丫頭伺候。
那時,金貴的唐家小姐竟然只能和一個小小的丫頭相依爲命。
而現在,唐依依成了唐奕歡,唐家的繼承人,身份豈止提高了百倍,卻生死不知,連個照顧的人也沒有,身邊還是隻剩自己這個山賊草寇。
關柳柳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的雙手,輕輕的觸碰着唐奕歡消瘦的臉頰。
“怎麼會這樣?”
她問的是怎樣?關柳柳也不知道。
而唐奕歡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與死也沒分別。
“我倒情願你還能起來與我再擊掌,好叫我能安安心心的離開唐府。”
關柳柳嘆氣。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站起來,表情也漸漸凝結成霜,輕輕的俯身在唐奕歡額頭上落下一吻。
關柳柳的髮絲輕輕拂過,臥榻之上的人像是有知覺一般,一隻手精準無比的攢住了柳柳的衣袖,“柳柳,你走!你走啊!”
那聲音帶着哭腔,隱隱透着祈求。
關柳柳被唬了一跳,那瞬間她幾乎以爲唐奕歡醒來了,不論是那個溫柔的唐奕歡,還是那個決絕的唐奕歡甚至,甚至是那個絕情的唐奕歡。
只要他能醒過來,這府裡的女主人,是她關柳柳,還是那個花滿兒,又有什麼要緊呢?
可關柳柳失望了,唐奕歡雙目緊閉,那聲呢喃……或許,是他在夢中爲他心愛的滿兒喊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