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邯鄲城整日裡刀光劍影,血流成河,秦王政正對昔日的仇敵進行着血腥的清算。那人頭滾滾、浮屍遍野的慘景直看得扶蘇分外不忍,漸有離去之念。
於是,扶蘇便來見秦王道:“父王,兒臣想暫時告假一段時間,請父王允准!”秦王皺了皺眉頭道:“也好,戰爭暫時已經結束,王兒想回咸陽,便先率本部回軍吧!”
扶蘇搖了搖頭道:“兒臣不是想回咸陽,兒臣是想去燕國一段時間!”秦王政聞言一愣道:“燕國?我大秦現在隨時可能與燕國爆發激戰,你去燕國不是十分危險?而且你無緣無故去燕國所爲何故?”
扶蘇微微一笑道:“父王,無礙的,兒臣便裝輕身前去就可以了。原因嗎,兒臣平日深喜築樂,而兒臣聽聞燕國有奇人高漸離爲天下第一擊築奇人,築藝天下無雙,心生仰幕,所以想去一會。而且燕國多豪俠之士,兒臣也想領教一番,如能爲我大秦招募一批用來特種做戰,也對我秦國統一大業大有裨益!請父王允准!”
秦王聞言好像一時有些不捨,但猶豫了半晌,終於同意道:“既然王兒想去燕國散心,寡人允准便是。但千萬注意保密身份,以免泄露!”扶蘇笑笑道:“父王放心,兒臣剛現世不久,燕國更是無人識得兒臣,定保萬無一失!”
於是,扶蘇便向秦王辭行,又向王后請辭後,便離開邯鄲趕往燕國而去。
回到軍中,扶蘇先召集諸軍,令以左尉宗壘、右尉張鳳爲首率‘狼牙。破軍’返回咸陽繼續訓練,而秦虎則率三十名精銳的‘狼牙’武士留侯聽用。
然後,扶蘇又召集無心等人宣佈了準備出發去燕的消息,諸人聞聽不禁愕然,無心點了點頭道:“也好,邯鄲城內整日裡腥風血雨的,去燕國轉一轉也是好事!只是現在趙國北部新定,流寇仍然甚多,公子是打算從何路去燕國?”
扶蘇笑笑道:“此次去燕人數不多,除了你們外,只有三十名‘狼牙’武士隨行,所以路途要保險一些,趙國北部這條路最好不走,不如從邯鄲向東折向齊國,然後從齊國入燕,這樣就安全多了!”
衆人點了點頭,基本表示同意,於是扶蘇便定論道:“既然都沒有異議,就這樣定了。你們一起收拾下行裝,明天一早就出發!”“喏!”習慣了軍禮的諸人一齊應聲便退了下去。
扶蘇咳嗽了一聲,平靜地道:“齊虹留下,我有話說!”正要出帳的齊虹聞言便止住了腳步,低垂着頭靜靜的侯着,而火鳳等人看了看一臉平靜的齊虹,眼神裡好像有一點酸溜溜的神色。
諸人都退下後,營帳內一時冷清了下來,扶蘇沒有說話,齊虹也沒有說話,二個人好像都似在等着對方先開口一樣。良久,還是扶蘇先憋不住了,澀聲道:“齊虹,自母后將你送來後,我一直冷落於你,你心中恨我嗎?”
齊虹嫵媚的玉眸頓時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臉面上卻是十分平靜地回道:“屬下不敢!”扶蘇苦笑道:“我知道你恨我的。你的心意我明白,而我也是十分喜歡你的。但我現在年紀還小,離大婚還有七年,你現在便跟了我,我怕耽誤了你的青春啊!”
齊虹聞言幽幽地道:“屬下自選擇了陪在公子身邊,就沒有後悔的念頭,如果公子認爲屬下是殘花敗柳之身,不足以侍奉左右,那麼公子就讓齊虹隱居山林、終老林下吧!”
扶蘇聞言,長嘆了一口氣,心中涌起一股柔情,猛然伸手捉住了齊虹的一雙矛荑。齊虹猛然一驚,隨即低聲道:“公子!”扶蘇柔聲道:“既然你心中願意,我扶蘇在此發誓,此生必然善待於你!”說着,用力將齊虹向懷中一拉,原本就有些酥軟的齊虹微一驚呼便被扶蘇摟了個溫香滿懷。
聞着扶蘇身上的濃厚男子氣息,齊虹頓時覺得這一生有了依靠,不禁有些幸福的流下了一行珠淚,扶蘇猛感到肩頭一溼,轉臉看處,頓時看到了一副雨後梨花般的清雅玉容。不禁憐意大起道:“別哭了!好在我已獨立建宮,待從燕國回到咸陽,我便給你一個名分!這樣我們就能長久相伴了!”齊虹點了點頭,又將螓首靜靜地靠在扶蘇的肩上,一時也不想離開。
扶蘇心中感嘆:“女人就是女人,無論她平時多麼的強悍、狠毒,但一旦遇到心愛的男人,便會立即變成一隻溫順的小貓。尤其在現在這個時代,女人的地位極爲低下,只不過是一種比較高貴的貨物而已,所以能夠遇到一個真正善待女人的丈夫,這簡直是幾乎天下所有女人的一種真心奢望!”
齊魯多山,此話一點不假。
自從扶蘇一行四十餘人入了齊境以後,那充滿了原始氣息的山林便是一座接着一座的橫立在去路之上,所以地圖上看似區區百十里的垂直距離,扶蘇等人便往往要在山林間跋涉個三四天之久。這艱苦的行程不禁讓扶蘇十分的懷念着現代交通的便捷和舒適起來!
車隊在清晨駛進了一個山谷,春意盈然的山谷間到處都是鬱郁蒼蒼的竹林和松柏,漫山遍野的山花也在春風的吹拂下奼紫嫣紅地互相鬥豔,一條清澈的溪流更是在路旁潺潺地流動着。
天地間,好一副純真的自然氣息。
扶蘇貪婪地呼吸了幾口新吸的空氣,不禁十分的感嘆起來:“古人雖然落後,但卻充分的享受着純真的自然,現代人雖然先進,但卻是以毀滅自然爲代價。這其中的代價未免太大、教訓未免太深了吧!”的確,只有真正領教了現代文明優與弊的扶蘇才能在公元兩百多前的古代發出這樣的感嘆!
車隊轉過這個山谷,又進ru了一個更大的山谷。谷間無數鮮花爭奇鬥豔,樹木之蔥綠和茂密更是令人歎爲觀止。方入谷不到二里,便聽見前面傳來隆隆的水聲。轉過一小片竹林,衆人便一看到一處山間雪水傾瀉而下形成的寬大瀑布正以飛瀉千尋的氣勢從數十米高的涯頂重重地砸落下爲,激起隆隆的水聲和四濺的水花。而在瀑布的下面,則是一個方圓幾達百畝以上的巨大水潭。潭水花草樹森相映成趣,鳥雀小獸出沒其間,那和睦自然的美景頓時讓扶蘇等人心神一蕩。
扶蘇大喜道:“大家也走得乏了,就在此暫時歇一歇吧!”諸人大喜,連忙將車馬趕到潭邊停下,然後紛紛奔到潭邊一邊欣賞起這秀麗的美景,一邊開始捧起清澈的潭水痛飲起來。
細心的齊虹用水袋爲扶蘇盛滿了清水,溫柔地遞了過來,扶蘇點頭一笑便接了過來。
甜美的溪水滾滾流過咽喉,那清新自然的感覺不禁讓扶蘇大叫痛快,心道:“這纔是真正的健康無污染呢!”
忽然間,就在此時,敏感的扶蘇突然感到了一種略帶殺氣的氣息波動,扶蘇微微一驚,左手頓時按住了腰下的劍柄,打量起四周來。
便見西邊不遠處,沿着水潭走過來一人,此人身材清高,面色削瘦、神色陰蟄,腰佩長劍,顯然是一名兇悍的武士,但身上一身青色勁裝卻是十分的殘破、襤褸,和其身份、氣質又有點不配。
便見此人漸漸走近扶蘇等人身邊,此時衆侍衛們雖然早就發現了這名不速之客,但這水潭也不是秦國的,誰都能來得,所以只是提心戒備,卻並未有什麼驅趕的動作。這也是秦虎他們遵從扶蘇‘出門在外,少惹麻煩’的訓令!
誰知‘虎無傷人意,人有傷虎’也,便見那高瘦劍士看到扶蘇這一行人人鮮衣怒馬,面上露出一絲喜色,冷冷地大喝道:“給我留下一匹馬,一袋錢,一袋乾糧,然給我滾遠一些,不要耽誤大爺休息!”
此言一出,不僅扶蘇驚得一呆,便連‘狼牙’武士們也被這狂士狂語激得一愣。但不久,衆人反應過來,兇悍陰冷的眼神裡露出一絲嘲笑的氣息,怒聲道:“你是什麼東西?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連我等也敢打劫?找死不成!”
高瘦劍士冷冷地道:“我就是我,也沒有興趣知道你們是什麼人,我只知道我需要馬匹、金錢和乾糧,要麼留下這些東西,要麼你們一起把命留下!”秦虎不怒反笑:“好好好,你既然自己找死,你就休怪我不客氣!”說着,秦虎轉向扶蘇,詢問道:“公子?”
扶蘇也一臉不悅道:“教訓他一頓,不要傷他性命便是!”得令的秦虎點了點頭,冷哼一聲道:“馬胥,你去教訓教訓他!”“喏!”
一名‘狼牙’武士應聲而出,拔出腰下的青銅長劍,冷冷地盯視着眼前這位狂得不像樣的高傲劍士。“來吧!”高瘦劍士也未拔劍,只是面色平靜地淡淡說了一句。
馬胥也是‘狼牙’中有名的好手,見這位高瘦劍士如此瞧自己不起,心中大怒,陰沉的面孔上浮現出一股強烈的殺氣,忽地馬胥長劍一揮,疾撲兩步,劍尖急刺高瘦劍士左胸而來。角度和劍勢又準又狠,的確不愧爲久經訓練的一流精兵!
高瘦劍士見狀眼神裡也不禁閃過一絲異色,但倏忽間面色一沉,又恢復了陰蟄的神色。看看馬胥劍勢將要及胸,高瘦劍士身形突地微微一晃,鬼使神差般地移開兩尺距離,頓時避過馬胥長劍。
隨即高瘦劍士冷哼一聲,腰下長劍猛然“錚”的一聲急彈而出,從下而上急速挑刺馬胥下體。這詭異、毒辣的一式劍法頓時讓馬胥猛吃了一驚,一聲怒喝之下,青銅劍迅速回蕩,“當”的一聲將敵劍盪開。
雙劍雙撞之時,馬胥直感到右臂猛然一麻,而高瘦劍士竟然面無表情,心中不禁暗呼:“這可惡的劍士好大的力氣!”
心高氣傲、悍不畏死的馬胥稍吃暗虧如何服氣,怒吼一聲,青銅劍旋出一朵閃爍的劍花直刺對方心臟。高瘦劍士微露讚賞之意,身形稍稍一偏,長劍微一斜挑頓時擊偏馬胥劍勢,隨即長劍竟然緊貼着馬胥的青銅劍便向馬胥的手掌攻了過去。
馬胥大驚失色,心神劇震之下正欲躍身急退,忽地便覺眼前猛然出現一隻大腳,隨即胸口便受了一記重擊,立時騰雲駕霧般的倒飛出去一丈有餘,一頭重重在砸落在大地之。可憐的馬胥頓時跌得是頭暈眼花、手中的長劍也撒手而出,一時掙扎不起。
這驚人的一幕頓時讓扶蘇等人猛吃了一驚,沒想到眼前這位高瘦劍士竟然這般的厲害!
秦虎微微一皺眉頭,緩緩拔出腰下長劍,冷冷地道:“看朋友的身手,似乎不是無名之輩,報個名吧!”
高瘦劍士面無表情地冷冷道:“你若勝了我,自會告訴你。若勝不了我,趁早留下東西。這第一次我是手下留情,下一次我就要開殺戒了!
秦虎目光中殺氣猛然一閃,冷哼一聲:“狂妄之徒,找死!”青銅長劍在手中微微一旋,變成手心對外、劍尖指地的模樣,然後邁動沉重的步伐緩緩地逼向高瘦劍士而來。
那凜冽的殺氣、沉穩的神態不禁讓高瘦劍士眼神裡頓時涌起一股鄭重的神色,手中的長劍也緩緩端舉在胸前,一雙鷹目死死地盯住秦虎的雙肩,猶若一隻隨時可能暴起噬人的毒蛇般散發出陰冷的寒氣!
當秦虎緩步逼近到高瘦劍士身前四尺時,忽然間眼神突張、雙眸中射出一道精光,手中的青銅長劍也猛然間捲起漫天的寒芒急刺高瘦劍士胸前諸般要害!
高瘦劍士微一錯愕間,手中的長劍便迅速迎了上來,“叮叮噹噹”一聲金鐵鳴響,雙方各退了一步。各自手臂痠麻之下,不禁對敵方的實力有了一個新的估計!
秦虎生性一向兇悍、高傲,略受小挫如何心甘,不由得身形微微一偏,青銅長劍再次席捲起一道青色的劍芒直取高瘦劍士面龐而來。高瘦劍士身形急仰,頓時避過青銅劍,然後強大的腰勁迅速爆發,手中的長劍也隨之一起從下而上斜挑了下來。
秦虎長劍急回,“當”的一聲在間不容髮之計挑過敵劍,額頭微冒冷汗之下不禁眼神一厲,手中青銅長劍頓時“嗡嗡”一陣龍吟、化作了三朵閃爍的劍花直撲高瘦劍士咽喉和左右兩胸而來。這可是秦虎的必殺絕招‘鳳凰三點頭’,屢試而不爽!
高瘦劍士陡見眼前青芒爆閃,三朵青蓮急刺而來,心神劇震之下一時也無計破之,間不容髮之間猛然全力躍身而起,長劍兜頭急刺秦虎頭頂。這完全是一副以命換命的架勢。
秦虎一時無奈,只好撤劍閃身,微一退縮之下便再次虎吼着猛撲上來。高瘦劍士突然間回身便走,把後背賣給了秦虎。秦虎大喜,青銅劍劍芒抖動,直撲敵人後背。
扶蘇看出有些蹊蹺,大叫道:“秦虎小心!”話音剛落,秦虎方在一愣間,猛然高瘦劍士在間不容髮間微一側身避過了青銅劍,然後從其肋下如同鬼魅般閃出一股閃亮的劍芒直刺秦虎小腹!
秦虎大驚,小腹猛地一縮的同時腳尖急速點地,將向前疾衝的勢頭硬生生地變成了身後急閃的退勢。但動作還是稍稍慢了一些,“哧”的一聲黑色的勁裝便敵劍划來了一道半尺多長的破口,但好在閃躲及時沒有見血!
秦虎大怒,正要再次撲上時,忽然間,扶蘇大叫道:“都且住手!”秦虎腳步立時一頓,有些悻悻然地停了下來。
扶蘇緩步上前,左手按住腰下劍柄,微微一笑道:“在下趙蘇,邯鄲人氏,雖以經商爲業,卻也薄有家產。看先生身手,絕非無名之輩,何不以實名相告?若是投緣,便是多送醫生馬匹錢財又有何妨?”
高瘦劍士聞言看了看扶蘇,目中精光閃動,似是在思索着什麼,忽地出言道:“我是齊人‘劍鬼’聶魂!”
扶蘇聞言吃了一驚道:“你就是齊國著名的俠士聶魂!?久仰先生鋤暴安良、劫富濟貧的壯舉,卻一向無緣不得一見。只是先生今日爲何變成這般模樣?”
聶魂在齊國行俠仗義,雖得百姓厚愛,卻一直是高官顯貴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行蹤一直詭秘。若非適才見扶蘇正氣非凡,無形中生出一股讓人信服、依託的氣勢,是絕不會將本身的真實身份說出來的。
現在見扶蘇得知自己身份後那一臉尊敬的神情,料想無虞,聶魂頓時鬆了口氣道:“我前日出發去燕國,不想夜間在山林中遭遇狼羣襲擊,雖力斃野狼數十,但馬匹卻被野狼驚走,錢財乾糧盡皆喪盡,而今見公子等豪富,所以不得已纔出此下策!望公子見諒!”
扶蘇心中好笑,心知聶魂剛纔一定是又生出了‘劫富濟貧’的念頭,不過這回濟得是他自己了,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趙蘇平生最喜交友,先生若有所求,但說無妨,何必動手傷了和氣。來人,讓出一匹馬來,再備上一袋乾糧和錢幣,送與先生!”
聶魂聞言看了看扶蘇,陰冷的目光中閃現出一絲笑意:“公子果然豪爽。看公子行蹤,似乎也是去燕國。若他日能在燕國相逢,公子有何差遣,聶魂定然不懼生死,爲君效命!”
扶蘇笑着搖搖頭道:“些許小事,何必掛齒。山野之中,險處頗多,不如先生和我們一起出發去燕國,這樣子路上也有個照應,如何?”
聶魂搖了搖頭道:“聶某有要事在身,耽擱不得,只能辜負公子好意了!”扶蘇微露失望之意,看了看馬匹等已經備好,只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道:“既如此,扶蘇便祝先生一路順風了!”
聶魂接過馬匹,翻身上馬,也沒有注意到有馬鐙這個可以省力的物事,向扶蘇拱了拱手道:“再會!”“再會!”扶蘇也拱手回禮。
“駕!”聶魂猛一磕馬腹,馬兒長嘶一聲,撒開四蹄便飛奔而出,霎那間便遙遙遠去了。
秦虎心中兀自有些不服氣,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爲何如此便宜此人?”扶蘇微微一笑道:“此去燕國,說不定還能遇到此人!若有借重之處,區區小利何足掛齒!”衆人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