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伯燾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令五申的喝令押下去,衆甲士轟然應諾,兵器與鐵甲相擊,鏗鏘有聲,氣勢駭人。龍居士全不爲這聲勢所擾,仍是用臨危不亂的語調和如山嶽般的氣度,昂然於金屬風暴的中心。大聲道:
“你怕了!”
“本督怕什麼?”
“你怕貧僧的預言準了,下不了臺,被萬夫當作自毀長城的敗類而戮穿脊樑骨!”
“哼,若是天下的江湖術士,都如你這一般妖言惑衆,本督每次都需將他們的撓亂民心的妖言公之於衆,本督豈不成了江湖術士的幫兇!?押下去!再不動手,本督就要治你們貽誤軍機的大罪了。”
閩浙總督主要管軍事,相當於後世的大軍區司令,不過由於清朝採取的政策是以文御武,所以這本該由武將擔擋的職業,由文臣統領。
軍令在任何朝代都是鐵令,貽誤軍機的大罪下來,最輕也是斬候監(死緩),一般情況下都是斬立決。甲士們雖然懾於籠罩在龍居士身上的“神的光環”,怕遭到報應,不敢用強,只要有可以拖延的理由,他們就那樣圍着,這給了龍居士以說話的機會,但是現在嚴令下來了,他們只有執行,幾百個重甲武士,擁着五花大綁的龍居士往“死囚”牢房走去,彷彿一片涌動的鋼鐵洪流。
“伯大人,你封了得貧僧的墨筆,封得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乎!”龍居士邊走邊喊,漸行漸遠,直到聲音消失。
留在大堂之上的是一干面面相覷的文武大員。
顏伯燾終於拿下了這個妖僧,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後背溼了。妖魔邪道到了全真和尚這樣的地步,也當真唬人,可是如果不採取果斷措施,快刀斬亂麻,任由其發展下去,那麼這就是第二個禍亂天下的白蓮教!
大事辦完,心中沉重的石頭放下,接下來就要看朝庭的態度了,顏伯燾沒那個膽子先斬後奏。下令文武官員散去。但是他連喊了三遍散會,文武官員們沒有一個離開,全都在互相擠着眼色,推搡着要人上來說話,但又擔心被長官責怪又沒有一個有那膽量挺身而出。
“你們是不是有話要說?”
“下官……”文武官員作了一個揖,卻不說話。
“說吧,言者無罪!”顏伯燾將身體往後挺了挺,擺了一個舒適的高坐姿勢,微閉着眼。一副氣定神閒慈眉善目的樣子。他身體發胖,長臉方胡,鮑魚眼極爲有神,擺出一品總督的樣子來是十分唬人的,但裝起和藹可親來,卻也不失長者慈祥。衆官見他一副“言者無罪”謙虛聆聽的樣子,膽便大了起來。
興泉永道劉耀椿與他心繫最密,出列作輯道:
“一妖僧好拿下,使幾百甲士即可,但拿了妖僧之後呢?英夷如何退去?倘若其教衆不服,鬧將起來……”
“哼!自古行軍打仗,安民戍邊,依仗的都是武將用命兵勇浴血報國的精神,何曾依賴過一個妖僧?本督拿了一個妖僧,何干大局?至於教衆,可着各地方可廣宣朝庭法紀,嚴加監視,一有動靜立刻彈壓,便可將禍根消彌於腹胎中。”
劉耀椿並不認爲事情能這麼簡單,但大人已經放下話來,他也不好當面反駁,於是一邊稱讚大人英明,一邊將他真正想說的話給說了出來,“不知妖僧所卜何事?可否許下官一觀!”
“一派胡言亂語,妖僧說夢,觀之有污諸位同僚之眼,不看也罷。”
“下官請求大人賞賜一觀!”衆大員一起作揖,聲音異常的響亮而整齊。雖是請求,但衆志成城,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顏伯燾爲官信奉“進退有度”,見所有人都想看,他只能應充,只不過將龍居士的“備忘錄”交給師爺,由師爺遞給下屬時,偷偷的將最後2頁紙給抽去了,留了下來。他上面描寫的戰爭的結局和各位官員的去向和命運。太過聳人聽聞,顏伯燾擔心流傳出去,會帶在官員中造成恐慌。
劉耀椿接過,衆官員們的腦袋便一齊湊了上來,圍成了一圈,還有許多人因爲站在外圍看不着,在跳着腳,一個個變成了“長頸鹿”。
有好事者邊看邊念。
8月10日,璞鼎查到任。
8月22日,英軍主力北上廈門。
8月26日,英軍圍攻廈門。採用正面佯攻,側面迂迴的戰術,繞開石壁。顏伯燾腹背受敵,且炮臺失去作用,很快不支。到了黃昏,清軍外圍陣地全部失守。
8月27日,英軍攻打廈門城。守軍已於夜裡逃散,廈門失守。直到此刻道光帝才首次得知:此次來華的英軍中還有陸軍!
……
璞鼎查是何人?衆官員迷惑不解,發現下面有小字註解,這才明白,他是英國男爵,因在入侵阿富汗的過程中立功,而被英國外務大臣巴麥尊勳爵看中,被任命爲英國的“欽差大臣”,代替義律成爲“駐華商務總監及英方全權代表”。
這裡面又產生了一個問題,英國不是女王主政嗎?爲何外相可以繞開女王,委任“欽差大臣”呢。難道英國因爲“母雞司晨”乾坤顛倒而導致其大權旁落?由此他們得出一個結,英國即將內亂。這對於被英夷遠征軍打得狼狽不堪的大清來說,絕對是好事。於是,衆大員們發出一陣歡呼聲。
看到最後,發現“預言”突然就沒了。應該是少了張數。衆官員們雖疑心顏伯燾扣了張數,將最重要的結局部份給“沒了”,但懾於權威,不敢多問,交頭接耳的議論一番之後,離開。
散會後,顏伯燾一直心神不停,那個妖僧將占卜預言的經過寫得如此的詳盡,大大有悖於常理啊。要知道那些號稱鐵嘴神算的江湖術士,並非靠着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依靠漢語言的奧妙,說些模棱兩可的話,無論最終結果如何,他們都可以解釋得通,使得謊言不易被拆穿,以此糊弄世人。從來不會將話給說得很死很透徹的。
這個全真和尚,竟然將將個過程寫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附帶着連所有參與的重要官員的命運,都寫了出來。特別是文中最後,有關自己的命運之事,更是如磁石般吸引着他,讓他不時的掏出來,連看數遍,以至忘時。
掌燈的時候,水師提督陳階平到了。
治國靠文臣,安邦需武將。
老將陳階平聲名赫赫,威鎮八方,顏伯燾需要與這樣的名將密議,以定人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