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雲一驚,只得不顧一切的大叫道:“伍雲召雖困萬軍之中,尚有餘力廝殺,楊林那廝已佈下數千弓箭手,一旦下令放箭,伍雲召縱有通天徹地的手段,也得被射成刺蝟。我等不若直接去攻楊林,先破了他的弓箭手,如能傷到楊林,敵攻城之勢不破自解,更能留下喘息之機!”
戰陣之上,萬人喧譁,嘈雜無比,羅雲幾乎把膽都給吼出來,纔算把這段話傳進諸人耳中,累得他連連的粗喘,咳嗽不止。
張仲堅乃是殺伐決斷之人,聞言有理,立刻喝道:“便如羅雲所言,諸將,隨某直取楊林!”
楊林並未參戰,眼觀六路,早看到了張仲堅一行人突破重圍,見他人少,也不以爲意。待見到這羣人竟然義無反顧的向己方中軍撲來,嘴角不由浮出一抹冷笑:“不自量力,傳令官,召弓箭手,準備!”
傳令官將令旗揮向羅雲等人的位置,三千弓箭手箭搭弦上,如抱滿月。
未等令旗下墜,王君可馬快,揮動青龍刀,已然撞了進來。
弓箭手的近戰能力可想而知,被驍將殺進陣中,只有被屠戮的份,轉眼之間,便被他斬翻了十五六人。
王伯當與謝映登發起了連珠箭,凡是靠近了王君可的步卒,都被無聲無息的洞穿了顱骨,橫屍在地。
轉眼之間,張仲堅縱馬殺到,左有秦瓊揮舞雙鐗,又有單雄信一柄金釘棗陽槊,瘋狂殺人,直將那些個不堪一擊的弓箭手殺得哭爹喊娘,抱頭鼠竄。
傳令官舉旗語,欲讓弓箭手退,步兵進。羅雲等人深入陣前,騎兵已沒有了衝鋒的距離,只能讓步卒圍剿。這個策略自是沒有問題,爭奈謝映登眼珠子賊得很,見令旗高舉,一箭射去,將那傳令官射落馬下。
這時兩邊混戰,初時那個三角衝鋒的陣型蕩然無存,這羣悍勇之徒殺紅了眼,不管不顧,一味的往楊林處猛衝,一個個撕聲裂肺,嚎聲震天。
羅雲卻不與那些小兵糾纏,得便處,策馬揚鞭,自薄弱處一個加速急衝,單槍匹馬殺透了弓箭手的人浪,後面的步兵正緩緩地往上頂,見羅雲單騎殺來,齊齊的舉槊去刺。羅雲胯下這匹馬,是羅藝在幽州精挑細選出的一匹千里良駒,喚作步飛雲,撒開了馬蹄子,追風賽電一般,那些步卒如何擋得住,立時被他撞了過去,一個步兵走黴運,頭顱被馬蹄踏中,偌大一個腦袋被踢得粉碎,白黃之物,漫空飄揚,顯見是不成活了。
“楊林,納命來!”羅雲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出現在這樣一個熱血沸騰的戰場,單槍匹馬直取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戰將。就算是在夢裡,也不曾有過這樣的瘋狂,這一刻,他只覺得心都要跳了出來,頭頂蒼穹,腳踏黃土,唯有鮮血噴濺的那一刻,才能見到生命中那一線微弱的光亮。
來吧,靠山王!
楊林身前那些個將官,見羅雲竟真的逼近過來,齊齊策馬躍出,真要是被這小子殺了靠山王,皇帝不把他們全都滅了九族纔怪。
“避我者生,擋我者死!”上一世,這句話無論在電視上,還是小說裡,羅雲都看了無數遍,他總覺得這是一件很蛋疼的話,一句人云亦云毫無新意的套話,廢話。但當這句話從他的丹田內吼出來時,他忽然感覺身上的力量比剛纔強了一倍,身上的疲憊一掃而光,胸中的豪氣殺意如洪水般滔滔來襲!
那是一種,只有馳騁在血腥的沙場上纔會產生的狂霸氣勢。
這股氣勢就算不能威懾對手,也能鼓舞自己,無所畏懼,無從畏懼!
只一槍,便挑飛了面前那黑塔般雄壯的敵將。
他馬不停蹄,直直的朝着楊林殺去,心裡很明白,要是被這些將官圍在中間,羣起而攻,自己並不是伍雲召,只怕一個照面就得被亂槍捅死。
唯一的機會,便是藉着快馬,一招之間,直取敵將。
就好像三國時候,關雲長駕赤兔秒殺顏良文丑一樣。
他很清楚,對付楊林,唯一的勝算,只能靠駿馬衝鋒產生的慣性,一擊克敵。
楊林乃是百戰名將,深知靜止不動面對衝鋒,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雙腿一夾胯下神駒,手執水火囚龍棒,迎着羅雲衝了上去。
面對衝鋒最有效的戰法,就是反衝鋒。
羅雲已然衝到了這裡,勢必不能回頭,只得硬着頭皮,不顧一切。他咬緊了牙關,喉嚨裡爆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手中長槍狠狠的刺向楊林。
“狂徒受死!”楊林雙棍往前一擋,二人兵刃便在空中硬碰硬的相撞,火星四濺。
羅雲只覺得一股巨力撲襲而來,胸口被壓得喘不過起來,馬上一晃,險些歪倒。這馬上戰將交鋒,一擊之下,兩匹快馬便要交錯而過,轉回頭再戰,所謂的回合,便是由此而來。
羅雲在與楊林擦肩而過的剎那,看到楊林也在馬上晃了一晃,心中暗暗的歡喜,原來自己的力道已如此了得,就算面對的是靠山王,也並沒有很吃虧。這樣一想,信心陡增,也不奔逃,勒轉馬頭,又向着楊林發起了衝鋒。
“不自量力。”楊林冷哼一聲,雙棍在空中劃出兩道炫美刁鑽的弧線,天雷降世般,一根打他右太陽穴,一根猛砸他前胸。
羅雲登時傻了眼,他從沒想過,兩根棍子竟能耍成這樣,自己根本連格擋招架的角度也沒有,空有一身氣力,無從下手,眼看着囚龍棒風馳電掣般重擊過來,一旦沾上身體,不死也得殘廢!
羅雲急中生智,用足了渾身的力道,大喝一聲:“且慢!”
楊林果然住手,朗聲道:“你有何話說?”
羅雲一邊調整呼吸,恢復用得過猛的力氣,一邊一本正經滿臉虔誠的問:“敢問老將軍,可是靠山王楊林楊老千歲?”
楊林猶若天神,傲然答道:“便是本將,你待怎講?”
羅雲面現無限崇拜之色,在馬上拱了拱手:“草民久聞老千歲乃是興隋九老之一,神勇無比,功勳蓋世,久欲拜諤,自慚身世,未敢登門,不想今日能與老千歲相見,真乃三生萬幸,三生萬幸。”
“廢話少說,要麼戰,要麼降,生死之間,你自己選擇!”楊林見羅雲萬軍之中,如狼虎般,千里奔襲殺到自己近前,還能跟自己硬抗一招,習慣性的起了憐才的念頭,見羅雲口風軟了,立即要挖牆腳把人弄到自己麾下。
“千歲,草民有句話,不得不說,還望千歲不要見怪。”
楊林只道他要開條件投奔,呵呵一笑:“你儘管講,無須顧忌。”
“額。”羅雲眉毛一挑,厲聲喝道:“明年今日,就是你楊林的忌日!”他說出第一個字時,已然策馬衝鋒,話說到一半,手中長槍已勢大力沉的刺向了楊林的胸膛。
楊林的肺都要氣炸了,怒喝道:“豎子找死!”水火囚龍棒向上一封,去阻截羅雲的攻擊。這次羅雲卻是開足了馬力衝鋒,用滿了全身的力道。而楊林是好整以暇的端坐在馬上,一副嘮嗑的狀態,臨時舉雙棍去抵擋。雙方兵刃相撞,高下立判,楊林竟被羅雲的衝撞之力,撞落馬下。
羅雲強行勒住了戰馬,槍尖抵在楊林咽喉之上。那些隋軍,初始時,見楊林親戰羅雲,都自覺地讓出一塊空地。隋軍之中,哪個不曉得靠山王的驍勇,對楊林的戰力百分之一萬的放心。這時見楊林生死垂於一線,再要上前,已是投鼠忌器,生怕傷了楊林。
“誰敢上前?”
此時,羅雲只需將槍尖往下一沉,立時便能結果了楊林的性命,但不知怎的,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如果說在隋末唐初的風雲中,王伯當和單雄信是他最敬重的兩個人,排在第三位的,卻是眼前這個昂首待死的白髮老人。
一個前半生創造了無數輝煌的男人,臨老的時候,悲哀的發現天子換成了一個昏庸的暴君,曾經流血拼命打下的江山已然岌岌可危。他沒有隱退,不顧一切在這危難之際挺身而出,以一己之力,抗衡天下數不盡的謀臣猛將,鬥智鬥勇,直到生命結束。這樣一個人,難道僅僅因爲他效忠的是隋煬帝,不是李世民,便要硬扣給他一頂助紂爲虐的帽子?
忠誠,無論何時都是值得尊敬的,哪怕這份忠誠,被世人認作是愚忠。
一念之間,羅雲輕輕地嘆了口氣,道:“老千歲,當年與伍建章結拜的情形,是不是都已經忘得乾淨了?伍大人僅僅就剩下這一脈骨血,你就忍心讓你拜把兄弟斷子絕孫,人,可以無情無義到這個地步麼?”
楊林本想大義凜然的罵兩句,引頸就戮,誰讓自己不小心,中了詭計,出來混,只有懦夫纔回去怨天尤人。可當他聽到羅雲這幾句話,雙肩一顫,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今日我不殺你,下次,不要再落在我手中,千歲保重。”羅雲將槍尖挪開,微微的嘆了口氣,眼看着四周隋兵瘋了一樣衝了上來,仰天一聲長嘯:“誰敢擋我?”一槍刺去,將一名奮勇衝來的偏將挑落馬下,頭也不回的撞入人羣之中,大殺四方。
作出這個選擇,究竟是對是錯?羅雲不知道,他現在沒空去琢磨這個,蜂擁而至的隋兵哪一個都不是木偶,都會殺人。稍一疏忽,可能就得在陰溝裡翻船。
他只知道,重生一次,就要按照自己心中的意願行事,絕不違心!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