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陰謀衝擊香山
看到於效飛還在沉思,潘漢年說:“這可不是危言聳聽,這可是有北京的前車之鑑的。你雖然在北京住了很久,可是,你還是想象不到現在北京亂成了什麼樣子吧?”
潘漢年就把中共中央進入北京之後發生的國民黨軍隊和軍統特務互相配合,行刺中共中央的幾次事件告訴了於效飛。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北平,就是後來人們說的北京。1949年3月,中共七屆二中全會決定,中共中央辦公地點由西柏坡遷往北京。爲了做好保衛工作,中央直屬機關供給部派人前往北京給中央領導選擇駐地,供給部的同志在北京選擇了幾個地方,但都不是很理想。經過權衡,代表黨中央對北京進行接管的葉劍英同志認爲香山是一個比較合適的選址。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中共中央的情報機關中央社會部的部長李克農親自到北京進行全面調查。李克農來到北京,與北京警備司令員程子華親自到香山勘察,感到這裡是一個比較理想的地方,最終敲定香山爲中共中央、人民解放軍總部駐地。爲了保密,對外稱“勞動大學”。
3月25日,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以及中共中央其他領導人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等由中央警衛團護送,乘火車不聲不響地來到北平。直到新華社發了毛澤東和黨中央來北京的消息後,北京才一下子沸騰了。
當時在漢口的蔣介石聽到這個消息後,又驚又怒:“我們的情報部門都幹什麼去了?”
可是,輸了一着的國民黨特務立刻反撲過來,幾天後的一個晚上,代總長聶榮臻的警衛員坐着轎車去取藥。車剛剛開到北海北門橋頭,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黑衣騎車人擋住了小車前行的道路,汽車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就在這時,突然“叭”的一聲響,一顆子彈打在汽車後座的玻璃上。這是一支無聲手槍,聲音很小。射擊者擊中了汽車後,迅速鑽進附近的衚衕,消失在黑暗中。前面那個擋道的騎車人看見射擊者跑了,也很快騎着車子溜掉了。
司機和警衛員急忙下車檢查,幸虧子彈沒有穿透防彈玻璃,只留下一個乳白色的凹坑。如果子彈射進來,將會打到坐在後座的警衛員身上。司機和警衛員沒敢多停留,很快離開了此地。
這次槍擊事件發生不久,又有一輛與聶榮臻的墨綠色皮爾卡轎車一模一樣的車從聶榮臻住處出來後,在老地方捱了一槍。這次子彈是打在鋼板上。
北海北門橋頭一帶,小衚衕多,地形複雜,打黑槍的特務始終沒有被抓住。
這時的北京,社會情況十分複雜。社會上有名的各種人物中,有下野的軍閥,有失意的政客,有蟄伏的漢奸,有官僚,有封建把頭,北京是華北最後解放的大城市,東北、西北、華北等地的國民黨要員,逃亡的縣政府都聚集在這兒。
解放軍入城後的前47天中,收容和處理了3萬流散官兵。但是,據保守的估計,北平的散兵還有4萬以上,起碼有1萬流浪街頭。
而北京曾經有過國民黨的8大特務系統、110多個特務單位,潛藏的特務一萬多名。隨着三大戰役的迅猛展開,一批批特務分子分別從華北、西北、東北地區紛紛逃亡到這裡。這樣估算起來,北京城裡的特務大概有兩萬多人,那就等於北京每八十人當中就有一個特務骨幹。
這些國民黨的散兵遊勇和特務們的手裡都有槍支,有些人手裡甚至有大量的重武器。
而這時的社會秩序也非常混亂,惡霸慣匪,地痞流氓仍然肆意橫行,社會上有相當大勢力的流氓團伙有“三星團”、“攮子隊”等團伙,他們經常身帶木棒、匕首出沒於天安門、西單、西四等地,打羣架,調戲婦女。還有所謂“摟包”、“鑼車”、“猴車”等封建行會性質的團伙,或獨霸車站客運,敲詐勒索,聚衆行兇,或混跡三輪車隊,強拉旅客敲詐,結夥行竊旅客貨物。
這些人本身就仇恨共產黨和解放軍,而特務在這些人中間活動更是如魚得水。在這段時期,有的警衛員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有的不明不白地捱了一顆手榴彈。一名家住南苑的市內軍管會幹部回家看望同學,卻被這個同學騙到山洞裡打死。
對外稱“勞大”的香山逐漸被人注意,有人說“勞大”諧音就是“老大”,即“第一號別墅”,是中共第一號人物毛澤東的住處。國民黨的散兵遊勇和特務分子恨不得一步衝進雙清別墅,殺掉中共領導人去邀功領賞。
在和平解放北平的談判中,黨中央根據傅作義的要求,同意給他保留一個加強警衛團。可是,這個警衛團裡有兩個營長得知中共首腦機關在附近的香山,便煽風點火,尋釁作亂,陰謀襲擊香山。這一情況連傅作義將軍也不知道。
一天早晨,傅作義的兩個營長得知他們的團長不在軍營內,自以爲時機已到,便跳出來站在操場前的一個平臺上,揮舞着手槍大喊大叫:“弟兄們,傅將軍虎落平陽,實屬無奈,他被逼上梁山做了假和尚,意在保存實力,伺機反戈。現在,機會來了,毛澤東就住在香山,弟兄們,有種的跟我來,我們一起去襲擊香山,幹掉毛澤東,去向蔣總統獻禮。到那時,我們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傅作義的舊部裡邊很多都是當兵幾十年的國民黨舊軍人,早已經習慣了國民黨軍隊那種吃喝嫖賭、搶劫百姓的生活,和平解放改編後,被解放軍的紀律束縛了手腳,很不服氣,窩了一肚子火。在營長的挑唆鼓動下,有幾百號人蔘與了行動。社會部部長李克農曾經在傅作義的警衛團中增設指導員,做他們的思想政治工作,可是,他們還未來得及向黨組織報告,就全部被抓起來關了“禁閉”。蓄謀衝擊香山的兩個營的人馬就秘密集中,陰謀策劃各種襲擊方案。
李克農早就秘密安插了地下黨員,他們潛伏在警衛團的後勤部裡,一直沒引起別人注意。他們趁早上買菜之機,及時把事變情況報告了李克農。
李克農聞聽大驚失色,立即抓起電話向周恩來報告,並馬上通知香山的警衛戰士做好戰鬥準備。周恩來聽完報告,也吃驚不小,他馬上通知代總長聶榮臻調集部隊迅速包圍傅作義的警衛團。
聶榮臻這位身經百戰的大將軍也倒吸一口涼氣,立即給擔任北平警衛任務的207師打電話,命令他們馬上派一個團到傅作義警衛團駐地對其實行軍事包圍,解除他們的武裝。
207師從延安起就擔任中央警衛工作,後來從這個師抽調一個團組建中央警衛一團,也就是文革中赫赫有名的八三四一部隊。這個師警衛經驗十分豐富,戰士個個都是神槍手。
他們的一個團迅速登上近百輛大卡車直奔城西八里莊。
這時的情況是萬分危急的,如果不及時制止傅作義的警衛團,那怕只是讓他們引起了一場**,北京市裡那些潛伏的特務分子、散兵遊勇以及那些思想仍然動搖的俘虜就一定會趁機作亂,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警衛師包圍了正準備出發的傅作義警衛團的叛軍後,爲了避免雙方交火,就用喇叭對警衛團喊話。
那些警衛團的士兵對衝擊香山行動就沒有多大信心,現在看到解放軍已經嚴陣以待,又聽了解放軍的正面宣傳,軍心開始動搖。經過解放軍幾個小時的宣傳瓦解,並進行了和平談判,傅作義警衛團的連營軍官同意放下武器。
介紹完這些情況後,潘漢年說:“看看,時間不等人啊,如果我們不搶在軍統特務行動之前掌握他們的計劃,整個中國都會發生這種情況,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聽了潘漢年的介紹,於效飛真是大吃了一驚,他絕對沒有想到,已經被共產黨佔領的北京居然混亂到了這樣的程度。他想,蘇聯紅軍和英美共管的佔領區也沒有混亂到這個樣子啊?於是他問:“怎麼你們沒有象蘇軍和美軍對德國人和日本人那樣進行大逮捕和審判呢?”
潘漢年笑着搖搖頭說:“這是咱們中國自己的國土,而且還有和平解放的因素在內,所以咱們不能象蘇軍和美軍那樣,用那麼粗暴的方式對待北京的情況。況且,我們自己的保衛工作也有很大的漏洞,共產黨剛剛進入城市,很多人是從革命老區來的,連通常的城市生活還不適應,很多人連基本的城市設施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
潘漢年就又給於效飛講了一些中共中央的情報機關中央社會部裡邊的故事。
當時中央提出來說,北京的環境這麼複雜,公開的武裝還不行,最好有個便衣,就這樣立刻成立了一箇中央社會部的便衣隊。
便衣隊由三部分人抽調而成。
第一部分是社會部搞地下工作有豐富經驗的人,在環境這樣險惡的大城市和美蔣特務做鬥爭,沒有經驗不行。第二部分的人來自中央警備團,這些人是在延安長期保衛毛主席的部隊裡頭抽調的,這些人保衛工作有經驗,又是都有戰鬥經驗的。第三部分是華北軍大調的排、連長一級的幹部,是那種從作戰最優秀的軍官中挑選來受訓,以後回去又升官的軍隊骨幹。
抽調也是要經過實際考驗的,要講政治上純潔,對毛主席忠誠,具體的標準就是講成分,地主富農家庭出身的人不能進來,只有無產階級才能進來,而當時就是指的貧僱農家庭出身的人。這樣一共湊起來了150個人的便衣隊。
便衣隊由中共社會部部長李克農統一指揮。他是中共情報史上著名的龍潭三傑之一,被毛主席稱爲“我們共產黨的大特務頭子”。
李克農點名讓一個叫高富有的人當便衣隊長。高富有19歲入黨,在延安是中共中央手槍連的連長,長期跟隨毛主席。另外派了一個指導員,是陝北的老紅軍,叫焦萬友。
倉促訓練了幾天,便衣隊就火速開進了北京。便衣隊來不及休息,就接到了第一個任務,熟悉北平城。第一天熟悉地形,就把西直門,新北京到香山的路,各個大小衚衕,都瞭解清楚。
當時的北京,還保持着六朝古都的風貌,還保留着完整的城牆和城門,衚衕極其狹窄,從北京的衚衕叫耳朵眼衚衕,就可以知道老北京的衚衕是個什麼樣子。城門附近拐彎多,死角多,是特務頻繁串連碰頭的地方,這種地方也是進行暗殺的的理想場所,特務們也確實這樣利用了這些地方。
抓特務,這是隱蔽戰線上的鬥爭,所以便衣隊不能帶大槍。這時通常的手槍就是左輪手槍,左輪有三種左輪,頭號的,二號的,三號的,三號最小。當時在過去國民黨關共產黨的那個監獄炮局衚衕關着國民黨少將以上的戰俘,那些人帶的都是好槍,便衣隊就到那兒領來了150支左輪槍。
有意思的是,便衣隊剛剛進城,連槍都不會用。
隊員人人都想挑好槍,到半夜11、12點以後,他們還在挑。便衣隊長高富有,指導員焦萬友,副指導員,文書,他們的警務員,都在那翻槍,專挑好的。他們誰都是拿起來看看,扣一下扳機,看行不行,再扣一下。便衣隊長高富有正趴在箱子裡頭摳槍,突然一聲槍響,一部分人撲上來就把他抱住了。
大家驚叫:“快快快,哪裡有血,哪裡有血?”
高富有自己一看:“沒有血啊?怎麼回事?”
旁邊的人七嘴八舌地喊道:“他是對着你打的,子彈就在你身上。”
原來是有一個同志拿槍看扳機好不好,他不停地在扣扳機。
左輪手槍是裝六發子彈的,這些子彈裝在一個能夠旋轉的輪盤裡,扣動扳機以後,這個輪盤繞着一個軸旋轉,連續把子彈運送到可以擊發的位置。因爲通常的轉輪手槍都是朝左旋轉的,所以這一類的手槍通稱左輪手槍,其實很多卻是向右旋轉的。
那個試槍的人扣了一下扳機,槍膛裡面沒有子彈。他就又連續扣動扳機,第二下,第三下,突然“砰”的一下,槍口正對着高富有的屁股開了一槍。
可是高富有自己摸着卻沒有傷口,也不疼,他再站起來摸,身上怎麼也沒有這個子彈。大家覺得這個真是怪了,槍響了,沒有子彈!他們又在地下找,還是沒有找到子彈頭。最後高富有說你把槍拿來給我看,等到高富有一看,才知道原來那個子彈和那個左輪槍並不配套,雖然槍裡邊有子彈,但是子彈被擊發以後,還沒出彈口,就把槍口撐裂了,彈頭卡在槍管裡頭沒有出來,高富有命大,沒有把他打着。
已經這樣混亂了,又跑進來一個女隊員,她是一個領導人的夫人,也沒有人通知她,她也急急忙忙進來要槍。她剛一開門,又一個走火的朝她“當”的一槍,子彈從她頭上飛過去,把她嚇得大叫了一聲,大家急忙一看,幸好是牆上開了一個大窟窿。
於效飛一聽,不由得哈哈大笑,潘漢年也忍不住直笑。
於效飛說:“這也太不正規了,美國特務在中美合作所訓練我們的時候,在講到槍械使用的時候,總是特別強調槍口要對準地面,免得走火傷人,怎麼會沒有人告訴他們呢?”
潘漢年說:“就是啊,不是說了嗎,他們實在是沒有經驗。這個還是他們打了多年交道的槍支的問題,等到他們出去執行任務,鬧的笑話就更大了。”
中共中央的駐地在香山,便衣隊就主要負責從西直門到香山這條路的安全保衛。
便衣隊化裝以後,在整個路線上到處設置了暗哨,蹬三輪的,修皮鞋的、賣糖葫蘆的,都是高富有的人。當時的西直門城門附近是特務頻繁串連碰頭的地方,便衣隊在此處設立了一個賣香菸花生的攤位。沒想到第一天出攤,他們就遇到了麻煩。
賣香菸花生的攤位是便衣隊的指導員、一個副指導員還有一個排長在哪兒擺攤。想不到他們全都不認識秤。他們一共進了三斤花生,來一個買花生的,要買一斤。北京的市民奸猾得很,人稱京油子,他發現這是幾個外行,就老是說花生不夠,還差一點,便衣隊的指導員就又添上一點。最後他回來的時候說,我不幹了,我不認識秤,我買了三斤花生全給人家了。
這些還只是通常的細節問題,等到真正執行任務的時候,麻煩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