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苦戰得脫
於效飛就這樣看着東條英機,一時難以作出決定。
而東條英機也同樣在看着他,在等待着他介紹那個可以在經濟上摧毀中國重慶政府的計劃。
於效飛忽然發現,東條英機的眼睛裡邊突然多出了一些更加冰冷的意味,那是一種緊張,戒備,和懷疑的神情。於效飛忽然想到,東條英機在中國東北的時候曾經當過憲兵司令,也算是一個反間諜的高手,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了!
於效飛越想越緊張,他的胸膛裡邊陣陣地發緊,嗓子癢得要命,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他越想不咳嗽,越停不下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到了最後,整個人都哆嗦起來,胸膛裡邊發出空空的金屬顫音,震得旁邊看着的幾個人身上都是一陣難受。
東條英機眉頭緊鎖,死死地盯着於效飛,納悶地看着他,他忽然想到,這個人是不是有肺結核之類的傳染病,要是那樣,那可就糟了,他會把周圍的這幾個人全都傳染了的,這在當時可是不治之症。
東條英機急忙轉身用探詢的目光看看犬養健,犬養健趕緊解釋說:“他前幾天讓海軍打傷了,傷得非常重,還沒有出院,因爲國策緊急,我就把他帶到這兒來了。他老是這樣,不能長時間講話,不能激動。”
東條英機皺着眉頭,低聲罵道:“八格!”
他是陸軍世家,父親從一個普通的士兵一直升到中將,也是在日俄戰爭和侵略中國的戰爭中立下無數戰功,一步一步升上來的,這在日本陸軍裡邊十分少見。所以東條英機一家對日本陸軍有深厚的感情,當然對海軍也就十分厭惡了。他不過是出於自己特殊地位,爲了國家利益,身不由己地平衡陸軍和海軍之間的關係,但是內心裡邊也是對日本海軍非常反感的。
東條英機同時還兼任內務大臣,負責國內的治安問題,反間諜也是他的責任。佐爾格的那個案子就是他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強行逮捕了整個間諜小組的人員,從而通過嚴刑拷打得到的口供。
所以,陸軍和海軍之間的這場混戰,也應該由他來查找原因,進行事後的處理。可是大戰之後不久,日本陸軍就跑到他這兒來告狀說,有一個東部軍管區的傳令兵,當時冒了生命危險跑來報信,說日本海軍要來攻打他們,爲了送信,他身負重傷,被送進了醫院,可是就在混戰結束之後不久,他就從醫院裡邊失蹤了,有人在他的牀上發現了血跡,同時還發現了哨兵的屍體,這說明他是被害了。這一切只有海軍才能幹得出來。
可是等到在日本海軍方面調查的時候,海軍方面卻說,當時有一個東部軍管區的傳令兵幾次口稱有重要軍令要傳達,企圖混進海軍軍令部大樓,刺探軍事會議內容,最後通過刺殺手段,進入了大樓,安裝了外國生產的竊聽器。後來還在衚衕裡邊發現了一個臉部已經完全被毀壞的男子的屍體,他的內衣上邊寫有那個傳令兵的名字。
海軍控訴說,陸軍在向中國發動戰爭的時候多次用先殺死自己士兵和下級軍官,再謊稱是對方扣押的方法制造藉口,這是他們的慣用伎倆。現在他們竟然把這種無恥手段用到了自己人的身上,真是丟盡了日本武士的臉!
到陸軍去調查,調查人員會被陸軍的人圍攻,到海軍去調查,調查人員會被海軍的人圍攻,這種局勢下,案件根本就調查不下去,這讓東條英機十分頭疼。
其實他非常清楚,即使是案件能夠調查清楚,那又能怎麼樣呢?是陸軍將領指使的,能夠把陸軍將領逮捕法辦嗎?是海軍將領指使的,能夠把海軍將領抓起來槍斃嗎?即使不能逮捕那些將領,那怕只是公佈一下調查真相,都會造成毀滅性的災難。所以最後事情只能做到不了了之。
於效飛也算是陸軍的情報人員,所以東條英機對他非常同情,雖然不能爲他主持公道,但是有了這個機緣,東條英機對於效飛大有好感,說話也客氣了許多。
不過東條英機一說出自己的看法,於效飛可嚇了一跳,東條英機說,既然於效飛現在手裡能控制着這麼多的錢,不如馬上拿出來使用,這本身就是對中國經濟的巨大打擊。東條英機說,現在軍費十分緊張,大戰就要展開了,可是後勤物資還準備不足,根本不能支持長時間的作戰,所以他命令於效飛馬上把這些黃金全都拿出來,再造一艘航空母艦。
於效飛心想,這可是宋子文的錢,我要是這些錢全都交給你,我可就死得快了。再說,我辛辛苦苦跑到日本來,可不是要讓你們用我們中國人的錢來打中國人的!
他走:“這些錢不能拿出來。錢現在沒有在重慶方面,是在我們的佔領區裡邊,他們是佔領區的一部分,假如我們把錢拿到日本來,佔領區的經濟就垮了,日本軍人沒有飯吃,軍車不能開動,半個中國就還給重慶了。只能用它們進行投資,這才能幫助帝國。用這些錢進行投資比直接拿走起到的作用要大幾十倍!”
旁邊的大藏大臣相當於財政部長,他是企業家出身,他一聽東條英機的話也皺起了眉頭,心想,這軍人的腦袋真是簡單,就知道造飛機大炮,就不會想點別的!他趕緊幫着於效飛解釋,於效飛呆呆地聽着他給東條英機上課,東條英機有個外號叫剃刀東條,也是個陸軍瘋子,大家又不敢惹急了他,又要說服他,這種經歷比進行城市爭奪戰還要艱難。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由於效飛來擺事實講道理,又是由財政部長用撂挑子不幹相威脅,總算把東條英機的決定給撤消了。於效飛心想,這真是燒香引出鬼來了。我差點就當上了那種最倒黴的釣魚的,沒釣上來魚,把魚餌也搭進去了。
等到於效飛從東條英機那兒出來,他差點虛脫了。
犬養健很抱歉地對於效飛說:“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我也不知道會把事情鬧到這種程度,早知道就只引見大臣一個人了。”
於效飛說:“還好總算混過去了,至少大臣那邊給咱們開了綠燈,咱們還是趕緊回中國去,把事情進行起來。看來對美國的戰爭馬上就要打響了,錯過了這個時機咱們的錢就得賠光了,趕緊安排飛機,我今天就要回中國去。”
犬養健連連點頭,這次有首相和大臣兩個人的支持,陸軍航空兵派了專機送於效飛回中國。
飛機起飛之前,犬養健跑到機艙前邊,跟着開動的飛機跑着,把一個小包遞到於效飛的手上,喊道:“這是我夫人親自做的醬湯,非常好吃!路上吃吧!”
飛機直衝雲霄,於效飛靠在椅子背上,終於全身放鬆下來。這一次日本之行,終於圓滿成功了,本來準備一去不復還的,沒想到九死一生之後,又能回到中國的土地上。既得到了日本的重要情報,又得到了首相和大臣兩個人的的特別授權,可以自由地買賣各種日本物資,這一次的行動只能用喜出望外來形容了。
唯一可恨的是讓日本鬼子打了好幾槍,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經歷,於效飛看看懷裡的小飯盒,幸好還有犬養健的夫人做的吃的,算是一種補償吧!
於效飛打開飯盒,喝了一口,立刻哇地吐了出來,我呸,這是什麼玩意啊,糞湯啊?
飛機一落地,於效飛就跳下飛機,早就有汽車在等着他,現在於效飛不是一般的級別了,他是日本首相的客人,地位高得驚人。於效飛上了車就催促着趕緊回家,他心裡根本不是急着回家,但是他也不能讓日本鬼子開車送他到小開那兒去啊?
汽車在公路上狂奔着,車頭上飛舞的日本軍旗向所有人顯示着,這是一個最優先級別的車輛,不管是什麼人都必須爲他讓路。儘管車輪在飛轉,可是於效飛仍然是心急如火。於效飛忽然一眼看見路邊掠過的一個公用電話標誌,急忙讓司機停車。他跳下車跑過去,撥通那個神秘的電話:“快,給我接通小開!什麼?!他不在家!還沒回來?!”
於效飛垂頭喪氣地回到汽車上,這下他不催促快開了,再快也沒有用了。找不到小開,情報送沒送回去也不知道,上級到底得到了情報沒有?
於效飛的汽車直接衝進了租界,連外國巡捕也不敢攔阻這輛來頭很大的日本軍車。
於效飛一回到家,連衣服也來不及脫,馬上打開電臺跟上級聯繫。
這是特殊情況,可以不必按照通常的發報時間聯繫,現在於效飛的級別高,他有這個權力。只呼叫了15分鐘,跟中心就聯繫上了,可是於效飛把自己知道的情報跟他們一說,那邊的反應相當冷淡,只是說知道了,接着就沒有下文了。於效飛氣得直罵,這是你們的事啊,怎麼你們這麼冷漠呢!
於效飛愣了半天,這才收拾了一下,到安娜那兒去。
安娜又見到了於效飛,狂喜地衝過來抱住他。於效飛笑了一下,就坐下了。安娜奇怪地問:“你怎麼了,沒有得到情報嗎?出事了嗎?”
“沒有,總算有驚無險。剛纔我已經把情報用電臺通知中心了,可是中心根本沒有把情報當成一回事。”
安娜苦笑着說:“這是中心的疑心病又犯了,算了,不要想了,只要中心不再派人來殺咱們,他們信不信都無所謂。”
於效飛一想,對呀,上次安娜就是這麼說的,果然就來了調查的。
這時安娜拿出一張紙條說:“這是潘系統送來的,他們問你能不能跟他們合作透露一下重慶的消息。”
於效飛的頭一暈,幾乎昏過去。這正是小開和他約定的信號,情報已經到了小開的手裡!
任務完成,於效飛一放鬆,這才感到全身無力。這既有大病初癒的疲倦,又有對危險的恐懼。爲了完成這次任務,他不顧一切規矩和危險,不做任何僞裝,現在任務完成了,但是他的末日也到了,他的行爲早就全部暴露在特高課和其他日本特務機關的面前,他們很快就會來逮捕他。以日本軍閥一貫報復的性格來說,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他。
現在他又回到了自己的環境裡,他可以利用的條件更多了,他必須儘快彌補一切漏洞,抹掉所有痕跡,馬上動手!
不管怎麼樣,總算是回來了,安娜趕緊忙活着給於效飛做那種一說起來就要流口水的烤肉餅。
這個東西做起來還真慢,等到吃完了,已經是下午了。於效飛擦擦嘴,急忙坐車去找山下,一是把從東京得到的消息通報給他,二是要趕緊找一下自己留下了什麼漏洞,在山下那兒搞點小花樣,來一個瞞天過海,混水摸魚。
有了首相和大臣兩個人的的特別授權,相信山下一定會更加頭腦發昏,幫於效飛進行任何的掩飾工作。當然了,於效飛的身份和作用也會對他更加有好處的,這一下他們的發財大計簡直是如黃河之水一發不可收拾了。真是運氣來了門板都擋不住。
於效飛來到了山下的辦公室,山下正用一副惘然若失的神情地坐在那兒。看到於效飛來了,他稍微精神了一點,過來拉住於效飛的手。
於效飛把東京之行的收穫大致跟山下講了一遍,山下不停地點頭,有點高興,但是沒有那麼高興。於效飛感到奇怪地問:“怎麼了,山下,怎麼這麼不高興?”
“我的命令已經下來了,調我到南方派遣軍去。”
於效飛驚訝地問道:“怎麼?!”
山下苦笑一聲說道:“因爲我的工作過分出色啊!”
“可是……”
山下來到沙發前邊坐下,於效飛跟了過來,在旁邊坐下。
山下說:“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帝國要建立大東亞共榮圈,就是說要把整個東南亞全都包括進去。可是帝國在那邊的條件遠遠不如在支那的條件,什麼情報收集,人員設置,佔領之後需要進行的資源控制,對間諜的防範,完全沒有建立,所以必須由我這個全能的間諜過去指揮。因爲我不但能夠成功地把支那的地下抵抗人員一網打盡,還能把他們全部策反,另外我還是進行經濟戰的大師,所以由我去對幾個國家進行全面負責。我升職了。”
於效飛一想,山下說的這些不全都是最近自己幫他弄的嗎?什麼把地下人員一網打盡,全部策反,這說的不是軍統的那些人嗎?經濟戰,經濟情報,不是自己和他搞的那些關於宋子文的錢的事嗎?
於效飛笑着說:“升職,這不是好事嗎?你不一直盼着能升職嗎?本來咱們不是要在最近的投資成功之後跟上級疏通一下,幫你升一下的嗎?”
山下苦笑着說:“你是沒有去過東南亞,不瞭解那邊的情況。那邊是一個幹樹枝插在地上都能長毛的潮溼地方,到處都是疾病。帝國跟美國的戰爭,本來就沒有抱取勝的希望,只不過是要把戰爭的時間再拖延一些罷了。所以那邊的戰爭是一天都不會停的,將是非常殘酷的。我這一去,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要坐英靈車回去了。說是能夠供奉在敬國神社裡邊,可是讓人用槍打死,怎麼也不如活着舒服啊!”
於效飛看着山下那曾經不可一世,現在變得跟苦瓜一樣的臉,心想,這就是所謂的帝國軍人哪?原來你們也怕死!現在就讓你們也嚐嚐戰爭的滋味吧!一個侵略中國的劊子手,一個是要出賣中國利益換取自己和平的美國,兩個強盜來拚個你死我活吧!
不過,山下這一走,自己用得非常順手的擋箭牌就沒有了,以後對自己的行動可是大大地不利。於效飛問道:“那麼,能不能在上級那兒活動一下,暫時不過去呢?”
山下搖搖頭說:“那怎麼可能,整個機關的人差不多都調走了,這次是帝國的整體行動,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了。大概天皇現在也沒辦法。”
於效飛嘆了一口氣說:“山下君,那麼你自己在那邊多保重吧,以你的能力,大概對付幾個沒開化的土著應當是沒有什麼危險的。只是不知道來接任你的是什麼人?”
山下也跟着嘆了一口氣說:“希望如此吧!來接任我的人幾天後就到,是一個從北平來的鄉巴佬,叫什麼松本二郎。”
松本二郎!
於效飛一聽就是一驚,原來是這個傢伙!這是一個極其仇視中國的日本軍人,非常頑固、多疑,大概要收買他可不容易。今後的工作恐怕更加難於開展了。
告別了山下,於效飛回到安娜的住處,他要把今天的情報向安娜報告。來到安娜家的門口,於效飛一愣,安娜家的門口停着一輛奔馳。
於效飛一皺眉頭,是卡爾的車,自己向中心報告日本的情報被他發覺了。
德國人來算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