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思思聞言驚訝地擡頭:“我可以下山了嗎?”
“對啊,今天可是你十六歲的生辰,爹在信裡說過,到了這天就來接你下山。”刑天的眼裡泛着無盡的柔色,濃濃的愛憐話語都充滿着輕顫,這讓站在一旁的蒼蘊感受的非常清楚-要知道,他自從跟着師傅起,就鮮少看到師父情緒極爲波動的。
“可是我……”邢思思說着手緊緊地攥着眉輕蹙:“我的身體……”
“放心吧,大師給了藥,下山後,每月月初吃下一粒,可保你無事的。”刑天說着看了一眼蒼蘊,那眼神裡的深意,蒼蘊自然清楚,當即微微點了下頭,刑天臉上的笑就揚了起來。
能下山,這自然是好事,邢思思雖然自小在這裡長大,但離開的時候並不依戀此處,待簡單的行囊一收拾好,她便急急地去大師那裡告別,結果大師已經歇下,竟連告別的面都不見了。
刑天拉着邢思思的手,帶着蒼蘊從山門而出,回到山下時,已是申時,天色充滿了日落西山的美景,看的邢思思一派好奇。
“日後你慢慢看,先上馬車,爹帶你回咱們的家。”刑天知道邢思思好奇,但他可不想自己的女兒受到夜風所襲,所以必須趕緊在天黑前,趕回最近的鎮子上,自然是催促的。
邢思思聞言聽話的上了馬車,鑽進車廂的時候看了一眼已經翻身上馬的蒼蘊,水汪汪地眼裡閃着小女兒家的興奮與羞澀。
刑天上了馬車,車簾子放下,車把式便吆喝着上路,蒼蘊一直掛着淡笑的臉立時笑色收斂的分毫不剩。
而馬車內,邢思思則看着父親的樣子,慢慢擡起了自己的手輕輕的撫摸上父親的臉。
這就是父親,這就是她十四年多年不曾見過的父親,兩鬢微白。胡長近尺,一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眸也有着歲月的滄桑。
“我一直在想,爹爹會是什麼樣子的?尤其是每次收到您的書信後,就會一點點的去想的更加仔細真切一些……”
“那爹和思思想的一樣嗎?”刑天的聲音充滿着溺愛。
“嗯。挺像的,就是鬍子沒這麼花白。”思思說着手從刑天的臉上劃下抓上了父親的手:“爹,爲什麼只有您一個來?我娘呢?”
刑天臉上的笑僵了一下,隨即充滿着苦澀:“你娘……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什麼?”邢思思的臉上立時充滿了失落:“怎麼會……”
她從記事起,就住在那山門裡。
不知道爹孃是誰,也不知道那裡到底是哪裡。
她身子不好,時常生病,隔山差五的,大師就會準備藥給她喝。
漸漸地,大了點。五六歲的時候,因爲開始識字,知道了爹與娘,她便拉着大師詢問,自己的爹孃。大師丟給了她一摞子帛書,她費勁地學着字,慢慢地讀懂了那些信,她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在這山門裡,因爲她得治病。
爹爹的書信裡,告訴她她生下來身子就不好。有孃胎裡帶來的病,只能在這裡才能治療存活,到她病好的差不多時,他就會來接她。
之後的日子,她就一直待在山門裡,與這爹爹一封封書信往來着。
她會問起娘。爹爹就會講她娘如何的美,如何的賢惠,更會給她講許多許多的江湖趣事,她就這樣一直過到現在,如今爹爹來了。卻告訴她娘早都不在了,這讓她自然是沒想到的。
“什麼時候的事?我娘她,怎麼了?”失落與驚訝裡,她輕聲問着,眼裡不免有些悲傷。
刑天看着女兒乖巧的樣子,伸手摸了摸她的發:“今天是你的生辰,咱們不說這個,說開心的事……”
“不!”邢思思雖然看起來孱弱乖巧,如一隻初生的小貓一般較弱,但此刻她卻堅持着,雙眼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爹爹:“爹爹你就告訴我吧,我想知道。”
刑天抿了下脣,輕嘆了一口氣:“你娘生下你一年後,就害病……去了。”
“害病?”邢思思的眉輕蹙。
“嗯。”刑天輕輕應了一聲沒再詳說,反而是自己轉頭看向車窗外披着霞光一切,似是追憶着當年的諸多往事。
邢思思看着父親那充滿着唏噓的面容,脣抿着,沒敢吭聲,但手一直和父親的手緊緊地交握在一起。
馬車外,蒼蘊騎着馬兒隨行着這輛馬車的同時也將車內的對話聽的是一清二楚。
病故?師孃哪裡是病故啊!師父撒這樣的謊,恐怕是不想讓她知道太多事而無故傷心吧。
……
一路慢行,終於在六月的時候,一行人到了雪山腳下。
如今是炎炎夏日,山腳下都難得有些涼爽的勁兒再不是寒氣逼人,可爲怕邢思思凍着,刑天還是給她穿戴上了厚厚的裘皮袍子。
“這一路,爹就不牽着你了,由他牽着吧!他練的功夫屬火的,定能幫你驅寒。”刑天說着把女兒的手牽着遞到蒼蘊面前,蒼蘊並未任何停頓就自然的將她的手牽過,當即邢思思羞澀低頭,刑天則是滿意的笑着邁步向前。
蒼蘊沒有扭捏與遲緩,他自己的功夫是什麼情況,他心裡有數,邢思思生下來的,就是落了孃胎裡的病,心脈極弱,這樣的寒氣,她根本承受不住,所以來到雪山腳下時,他早已料到師父會怎樣的安排。
三人向着雪山前行,刑天一路在前,刻意的爲自己的女兒與蒼蘊留下些許空間,增進彼此的情感。
相距着五米之距的後面,蒼蘊一面舒緩的運着自己的內力爲邢思思過渡溫暖,一面帶着她步步向前--邢思思落在她身後一步,眼幾乎就盯着他,而他仿若不察,只是一直的往前走。
越往上,雪越發的厚,從埋過履緣到埋住半截小腿,邢思思這個體弱的,根本沒練過武功的女子是越走越慢。越走越費力,漸漸地,人也氣喘吁吁,面色有些發白。
“我揹你走吧!”蒼蘊忽然站住了腳步。身子直接蹲在了邢思思的身前。
邢思思聞言當即愣住,下意識的向前看了一眼,便看到回頭的父親允許的點頭,她眨眨眼後,紅着臉的趴上了她的背。
作爲女兒家的嬌羞,她知道這是羞人的事,可一來,父親將蒼蘊已訂爲了她的未來夫婿,且又此刻准許,二來。則是她真的沒什麼力氣了,畢竟那牽着的手傳來的暖意能爲她驅走寒冷,卻給不了她充沛的體力。
所以她趴了上去,乖巧不言的由着他揹着一路在風雪裡前進,耳中雖然是呼啦啦的風雪聲。卻莫名的覺得自己特別溫暖。
慢慢地,她擡着的腦袋漸漸下垂,終是枕靠在了他的背上,蒼白的小臉此時泛着淡淡的粉色,若桃花盛開一般。
而此刻揹着他的蒼蘊,眉微微蹙了一下後,極快的散去。依然一副沒有表情的樣子在專心趕路。
刑天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蒼蘊,嘴角浮着滿意的笑容:這小子的性子還是那麼冷,不過,他只要能對思思好,那就成!
兩天後,三人穿過雪原到了山谷之中。
溫暖的如春之色與環境。立時讓邢思思像是找到了最舒服的天堂一般,整個人都有了朝氣。
刑天把大把的時間用來陪自己的女兒,而蒼蘊作爲邢思思的未婚夫,更是被刑天賦予了親近的時光,讓兩人相處。
蒼蘊自然一派柔色的陪着邢思思。只在她休息的時候,纔去山谷裡自行練功以及時不時的處理下劍盟送來的各種消息。
這一個月裡,刑天一直都有留意蒼蘊處理的信息,他甚至下意識的關注下那個卿家大小姐的信息。
當他發現,她的信息並不是沒有,但也沒過多時,他開始相信自己的判斷,認爲蒼蘊對這個丫頭的親近不過是因爲卿家而已--若不然的話,他不會如此坦然到不埋不藏的。
再一個月後,西樑那邊終於有了消息,關於姬流雲的,據說他一直住在毒尊故府上,是曼羅夫人的豢寵。
當消息傳來,刑天的臉色立時就陰了下去,他立刻趕到了瀑布前,就看到蒼蘊持劍在瀑布之下練習功夫,而自己的女兒思思在抱着琴,就盤坐在不遠處的山石上,看着蒼蘊,手中撥絃。
如此美好的畫面,讓刑天閃露欣慰的笑容,越發地肯定自己的眼光和選擇都很好,但隨即想到姬流雲的消息,他又蹙了眉。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蒼蘊留在山谷裡多和思思增進一些感情,但,姬流雲必須得趕緊找回來,而且姬流雲回來時,還得拿回當初分出去的那點天生寒氣,因爲未來她女兒能不能擺脫這個病根,自己能不能爲妻子小美報仇,都必須在這一環上,確保無失。
“徒兒!”他出聲輕喚,蒼蘊聞聲立刻收斂了招式來到他的身邊,那邊彈琴的邢思思也放下了琴,起身朝他們走來。
“你去西樑把流雲找回來吧!而且,必須把那點寒氣也討回來!”他交代的很清楚,蒼蘊則是頓了一下:“師弟他在西樑嗎?”
“恩,在婠兒那裡,我不管他們之間怎麼樣,但,必須處理乾淨,否則,咱們師徒要的,都會難以走下去。”師父的話沒說的很明白,但蒼蘊卻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的江山,靠劍盟的確可以成事,但前提是,師父要繼續這樣把劍盟全然的交給他,而他倆的真經練不成,師父可就不會把劍盟這樣不管不問的丟給他,那他又如何成事?
所以蒼蘊當即點頭應聲,表示立刻就去,卻依然沒提到絲毫,師弟的內力在秦芳體內。
“爹,蘊哥哥要出谷了嗎?”邢思思此時出言詢問,刑天自是點頭說是,說他必須得出去處理點事。
“我也要跟蘊哥哥一起去!”邢思思紅着臉的柔色言語着,刑天本想說不,但看到女兒眼神直直地落在蒼蘊的身上時,他心一動,點了頭:“也好,你們一起,我正好閉關修煉,有他照顧你,我也放心。”
他說着看了蒼蘊一眼,蒼蘊一臉淡色地點頭:“是,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