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眠沒有等到顧厲省的回答, 但是也沒有再問,因爲她已經睡着了。
顧厲省走到牀前,看着壁燈柔和的燈光撒在詩眠未施粉黛的小臉上, 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耳根, 心裡嘆了一聲氣, 轉身去了浴室。
西南這邊的山川河流不知比F市多了好幾十倍, 詩眠坐在車上, 看着窗外連成一片的山脈,不禁感到新鮮極了。
頭兩天是吳宇森帶着他們在各個景區轉悠,但是現在的景區大多數都商業化了, 詩眠覺得興致缺缺,不想再走下去了。顧厲省就決定自己開車帶她到處轉轉, 所以, 現在就在郊外了。
夏天的太陽還是很毒, 顧厲省本不願她下車,但是看着詩眠一臉期待的樣子, 還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阿省,你快過來!你看這裡居然有一片荷塘!”若是放在別的地方,詩眠肯定不會靠近半步,她怕水。但是現在這個時節,荷花已經都開了, 荷葉遮住了水面, 看起來漂亮極了。
顧厲省還在車裡, 正在倒車, 看見詩眠距離荷塘的邊緣不遠的樣子, 正放下車窗,說:“後退一點。”就聽見“噗通”一聲, 詩眠已經消失在了一片片荷葉之間。
顧厲省被她嚇得奪門而出,然後縱身一躍,一時間,水面上只剩下搖曳不已的荷葉和顫動的荷花,什麼都沒有了。
荷塘很深,下面都是淤泥。顧厲省的心都緊在了一起。
“小眠!”他只能衝着詩眠大致落下的位置跳下了水,但是跳進來後卻沒有看見她的人影,內心的焦灼爬滿了他俊逸的臉龐。
詩眠今天跟着顧厲省出來,穿的是一條湖藍色的連衣裙,剛落水的時候,她就被下面彎彎繞繞的根給纏住了,本來就畏水,現在更是叫也叫不出來,想擺脫也擺脫不了,掙扎之間卻讓自己陷得更深。
顧厲省這邊卻是急壞了,荷塘裡面的水渾濁得根本沒有可見度,又沒有潛水鏡,就算把頭埋在水裡也不敢睜眼。
顧厲省一個猛扎,然後在水下努力睜開了眼睛,雖然視線模糊一片,但是隻有這樣才能更快地找到詩眠,他也管不了自己的眼睛了。
顧厲省在水下一面摸索着詩眠,一面小心翼翼地避過腳下的藤蔓。
突然,他抓住了一小節光滑的腳踝,低頭一看,湖藍色的布料在水中若隱若現。顧厲省憋緊一口氣,遊了過去,抓住詩眠就想向上遊,卻被自己抱着的人再次拉進了水裡。
溺水的人總是會有意識地抓住身邊的浮木往下按,顧厲省也不可避免地成爲了此時詩眠眼中的浮木。
詩眠現在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着了,長久的缺氧讓她腦袋又昏又漲,感覺身邊有人來抱住了自己,但是這樣的感覺又很模糊,一點也不真切。
顧厲省看見她腳踝已經被水下的水草纏住了,若是就這樣將她拉上去,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顯然是不夠的。這時候正值中午,沒有誰會出現在這算是荒郊野外的地方。
顧厲省抱住詩眠的腦袋,印上了她的脣瓣,依舊是記憶中的甜美,但卻不在溫熱,而是冰涼。渡了一口氣給詩眠,顧厲省向下想要解開她腳上的水草,卻被詩眠按住,肺裡的氧氣都給了詩眠,他自己已經缺氧,快要接近暈厥的邊緣了。
若不是要讓詩眠活下來這個信念支撐着他,顧厲省猜測,或許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顧厲省的運氣一向不錯,一箇中午準備回家路過荷塘的務農人就看見了水下的動靜,跳下來就了他們。
詩眠被拉上來的時候已經昏迷了,顧厲省將她放平,用手指扣去她口中的淤泥,然後雙手交叉,手掌壓在詩眠胸前,有規律做按壓,又擡起她的下頷,包住她的口腔外部渡氣,來回一次,詩眠嗆出一口水,睜了睜眼睛,像是看了顧厲省一眼似的,然後又暈了過去。
“不如,你們先去我家吧,就在前面,不遠。”剛纔搭救顧厲省他們的莊稼漢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摸了摸自己黝黑的腦門,憨憨地建議道。
顧厲省這纔對他道謝,剛纔只顧着詩眠,還沒給人道謝呢。
“這位大哥,剛纔真的是謝謝你救了我們,不然,今天到底怎麼樣就說不準了。”
那位老實的莊稼漢裂開嘴,一口不怎麼整齊的大牙就露出出來,“哎,你們在這些外地人就喜歡看這些,我們啊,都看了幾十年了,沒什麼稀奇。所以啊,每年這個時候,都難免會有人掉進這荷塘,你們也不是第一個了,以後小心點還是比較好。”
顧厲省再次道謝,然後就抱着詩眠跟在了他的身後。
莊稼漢名叫王大富,他的家就修在半山腰上,顧厲省跟着他走沒一會兒就到了。
“先把這個女娃換身衣服吧。”到家後,王大富就招呼着院裡的一個女人,然後笑着對顧厲省道:“這是我媳婦兒,我讓她找一套乾淨的衣服給她換上。”
顧厲省連忙道謝,現在他是真不知道除了說謝謝還能做些什麼,“這個大哥,你就叫我顧厲省吧,今天我真的是謝謝你們了,真的。”
若是平常顧厲省一人,他也不會這樣麻煩,直接開車回去,到家洗個澡睡一覺就行了。只是今天在車上的不只是他一人,還是慕詩眠。若是就這樣回去,他可不能保證自己的小妻子會不會安然無恙。
顧厲省也被拉着換了一套衣服,不過走出來,王大富兩夫妻就笑了。
我們在千萬人面前做講座的顧大少爺都沒有覺得有半點不自在,現在也不由覺得有些尷尬,爲的是這衣服的長短,真真是太好笑了。
他本身就長得高大,長手長腳,長褲被他愣是穿成了七分褲,從來沒嘗試過的田園風,怎麼看怎麼彆扭。
顧厲省也忍不住笑了。
“你們哪的人啊?聽你們的口音不像是我們這邊的。”王大富開始跟着顧厲省閒聊。
顧厲省看了眼周圍的環境,笑着回答:“F市,挺遠的,就是出來玩玩。”
說話的時候,院門口就傳來了孩子嬉笑的聲音,顧厲省擡頭,就看見兩個孩子並肩着走了進來。
“大寶,二寶。”王大富帶着明顯的笑意喊道,然後轉頭向顧厲省介紹說:“我家小兔崽子。”
顧厲省笑了笑,“才放學回來嗎?”
王大富點點頭,“走吧,我們去吃飯。你們肯定沒有吃過農家菜,今天就讓你們嚐嚐,哈哈。”
帶着一股子天生爽朗的豪氣,顧厲省覺得很放鬆。
大寶二寶見有生人來了家裡,好奇地很,拉着顧厲省東問問西問問,顧厲省竟然也不覺得煩,而是耐心地給他們解釋每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問題。
“屋裡那位姐姐是你女兒嗎?”小孩子總是會說到令人哭笑不得的話,這話要是放在平常誰這樣問,顧厲省肯定會黑臉,不過今天,他只是細心地解釋:“那個阿姨是叔叔的媳婦兒,還有,她是阿姨,不是姐姐。”
顧厲省突然覺得家裡有個孩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詩眠一直到晚上才醒,顧厲省已經給吳宇森打了電話,叫他不用擔心,今晚看樣子也不能回去了。
王大富開口讓他們就留下來,詩眠知道家裡兩個小孩是在上小學後,笑着說:“我也是小學老師,有問題也可以問我啊。”她這話自然是讓王家夫婦很感激,但是在一旁的顧厲省卻表示質疑,就慕詩眠那點智商,還能育人?他表示深深的懷疑。
大山裡的夜空非常美,詩眠從來沒有見過。兩人坐在屋頂,詩眠靠着顧厲省,說:“你看,阿省,人們都說,逝去的人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你說,哪裡是爸爸和媽媽呀?”
顧厲省伸手攔住她,沒有說話。
那明明是遙遠的星系的光,他不想戳破慕小同學的幻想。
“啪!”一聲一聲的脆響,再伴隨着慕小同學接連不斷的抱怨:“怎麼這麼多的蚊子!”本來是一副恬靜美好的夏日賞月圖,瞬間變得好笑。
第二天詩眠兩人起來,顧厲省將車開過來,他們沒帶什麼東西過來,臨走之前,顧厲省拿出一個信封交到王家夫婦手裡,卻被拒絕了。
王大富道:“不過是住了一晚,我們不收錢的,真的。”
顧厲省想要堅持,卻被詩眠阻止了,後者笑着對王大富道:“王大哥,你看這樣怎麼樣,昨晚我給大寶補習的時候,覺得他是一個真的很適合讀書的孩子,如果你們願意,我們可以讓他來F市裡,每週也可以回來,來回的機票你們不用擔心,一些費用都算我們身上。您看,這樣成嗎?”
詩眠這一番話說得王家夫婦有點心動,但是想到雖然詩眠說的輕鬆,但是那畢竟是一筆很大的開銷,於是,想要拒絕。
這時候,顧厲省開口了,“大哥,你們也別慌着拒絕。我們也是爲孩子好,我想你們做父母的應該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收到更好的教育吧?”
王大富想了想,還是說:“這樣不行,這樣真的是太讓你們破費了,不行,不行。”
顧厲省拉着詩眠微微一笑,“大哥,我們不說別的,就只是說你救了我妻子一命,就算我把自己的所有拿出來,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所以,我們還是跟大寶商量商量吧,看看孩子是怎麼想的。”
王大富在他的注視下,只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