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藏峰,內院。
將翻閱過的《九州異志·琉璃境》擱回去,這裡的卷宗她已經基本瀏覽過,着實費了不少時間和心力。
饒是自詡精力無限的燕殊此時也不由染上也許倦意,她捏着鼻樑骨,閉目養神,好一會兒才稍微恢復了一點精氣神。
她側倚在書架上,偏頭望着窗外映入的明亮天光,浮塵靜靜沉浮。
突然察覺到一絲異動,燕殊猛然回頭,卻見自己身後的影子裡突然蔓延出細蛇一般的陰影,猶如活物般詭異的扭動着,噁心至極。
她一腳踩上去,面無表情地碾了碾:“我說過的,凡我身之所在,爾等皆需退避三舍。怎麼,趁我入世不小心遺忘了些東西,便心存僥倖過來試探我底限嗎?”
細影發出一絲正常人聽不見的尖銳嘶鳴,燕殊狀若未聞,腳下用力,將其碾爲齏粉。
出來有段時間,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將沉睡的姬靈均一人丟在那裡,總覺得有些心虛。
燕殊喟嘆不已:“果然,人情是這個世上最難還清的東西。”
出了館藏峰,她乘上青鳥,眨眼間便振翅飛入雲霄。
一個弟子疑惑看向管事:“她似乎是從內院出來的?那裡存留着頂級功法和一些秘傳典籍,就連長老們輕易也不得進入。平日裡大家皆是神識進入玉璧學習,偶爾修行不夠的,纔會憑藉功勳進入上層借閱。她一介凡人,能力低微,也不像功勳卓絕的樣子,如何能進入內院?”
他的話惹得衆人矚目,管事取了一枚玉璧遞給她,眼也不擡:“她手中的玉璧乃是宗主持有,隨意借閱的權限自然也是宗主特許的。”
有人震驚:“不是說修爲不夠,上層的東西看了百害而無一利嗎?她……”
“凡人罷了,便是給她看,她又能學會什麼。”
也有人不以爲意,“我大致瞧過她一眼,雖然姿容姝豔,卻是個沒靈根的普通人罷了,註定無法走上問道長生一途。她要是走歪門邪道,也不過會成爲大家的一道功勳而已。散了散了,不要都圍在這裡,不像樣子。”
衆人深以爲然,很快各行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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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虞峰在雲海之上,平日裡非召不得隨意進入。
青鳥攜着她越過一道□□,本來應該近在咫尺的天虞峰卻還是不見蹤影。
燕殊:“青鳥,你是不是迷路了?”
青鳥長鳴一聲,在雲海上下翻飛。
自己能耐被質疑,這是對它的不信任!
“哦,那我們就再飛一陣。”燕殊識相地扯緊它翎毛,“也許是我感知出現問題了。天虞峰距離館藏峰數百里,尋常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我總覺得時間已經到了。”
青鳥恢復穩當,又往前飛了大約一盞茶時間,出現在她們眼前的是一片天之海。
水面從她們眼前一直蔓延到視線盡頭,根本看不到盡頭。
那水面宛若銀鏡般平靜,倒映着天光雲影,風吹不皺,幾乎讓人分不清哪是上哪是下。
如果不是青鳥落下漾起圈圈漣漪,燕殊都不敢肯定這是水面。
此時的青鳥駐足停在海邊淺處,黑黝黝的小眼睛裡透着懵圈,左右搖着小腦袋。
燕殊忍住嘲笑,扶着它翎翅,試探着邁下去,腳竟然能落在實處!
她不由驚奇:“哇,透過水麪還能看到下方的雲彩,偶然甚至可以地面的叢林山野!真是神奇的地方!”
“這是封禁之海。”一個聲音緩緩響起。
燕殊轉頭望去。
不遠處,一個白衣鹿角紋的颯爽女子靜靜出現在她身後。
她五官尋常,渾身上下卻透着一股子勁鬆般的幹練英氣,給人以舒服的感覺。
“我叫陳瑤,是淨宗弟子。”
做過自我介紹後,她道,“這裡不是隨意可以涉足的地方,封禁之海看似平靜,再往裡卻被銘刻了無數禁咒符紋,修行不夠的人很容易被其所傷。”
“多謝。”
她爬上青鳥背脊,起身離開水面,她雖然也有好奇心,卻也不喜歡以身試險,尤其是被人明確告知的情況下。
“你怎麼這樣看着我?”她的目光太過專注,讓燕殊無論如何都忽視不得。
如夢初醒般,陳瑤抿脣羞澀一笑:“你的眼睛很特別,跟我道侶很相似,以至於讓我看晃眼了。真是抱歉。”
燕殊:“這雙眼睛似乎很常見啊。當初黑袍人也說我的眼睛跟姬辛一樣,對着我喊打喊殺的。你也要小心了,別讓你道侶遇上那些胡攪蠻纏的人。”
陳瑤受教點頭
想起什麼,她又問,“對了,你跟陳珊珊什麼關係。”
“她是家妹。”直言不諱,“她性子太不穩重,以至於行差踏錯,怨不得旁人。只是她畢竟是我唯一的妹妹,所以我一直想見你。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會竭盡全力去滿足,只希望你能手下留情,姑且放過她。我以後會教育好她的,不會再讓她給你添麻煩的!”
燕殊瞭然:“你是來替她求情的。”
“是的。”
“我倒沒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嘆了一聲,她道,“不過,你並沒有因爲我是個凡人而直接對着我喊打喊殺,也沒對我生出事後算賬的陰毒念頭,言行如一、磊磊光明的樣子我很喜歡。也罷,我也不是故意與那小女孩爲難的,便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與她計較了。”
說着,她擡手捏着在她腰間裝死的龍棘,使勁搖晃着讓它吐出一條小指粗細的黑氣小蛇。
遞到陳瑤手上:“抓穩了。它可以將殘留在陳珊珊身上的力量吸收掉,再之後的事情,就靠你們自己了。”
陳瑤再三致謝,有些爲難:“以後我要怎麼還給你呢?你居住在天虞峰是我不能輕易踏足的地方。”
燕殊無所謂地擺手:“完成之後它會徑行崩解的。”
扯着青鳥翎毛,準備回去。
可是青鳥舉目四望,處處都是同樣的景色,不由麻爪地低鳴一聲。
燕殊恍然大悟,探出頭,對着下方的陳瑤問道:“噯,我反悔了,現在我需要你的幫助。天虞峰在哪個方向?我們好像迷路了。”
陳瑤笑着給他們指明方向,燕殊留給她一句“兩清了”,眨眼便從她眼前消失。
陳瑤掩脣淺笑,覺得她這個人着實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