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身體是很嬌弱的。
燕殊洗漱用膳後,帶着貓兒一起去廂房休息,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女童將溫熱的早飯給她送到房裡,等她用膳。
這讓燕殊有些羞赧,掏出一雙素花白銀耳釘,不容拒絕地遞給她:“我聽觀主說你叫阿荼,我瞧見你有耳洞,這耳釘便做謝禮送與你吧。在此叨擾,真是麻煩你了。”
女童並沒有推辭,從她手中接過耳釘,展在她眼前,擡頭注視着她,神情落落大方:“多謝前輩。前輩,你可以幫我戴上嗎?“
這種小小要求,燕殊自然不會拒絕,俯身給她戴上後,又忍不住擡手掐了掐她稚嫩可愛的小臉。
她笑靨如花:“女孩子就是可愛啊,我最喜歡女孩子!”
“前輩喜歡就好。”不慌不忙。
用膳後,女童恭敬屈膝,將餐具收回托盤退下去,模樣既沉穩又從容。
山中道觀的日子如水般平淡無瀾,燕殊卻是會找樂子的,上山打鳥,下水摸魚,偶爾來了興致,還能隨意翻閱觀中典籍。
這對於什麼都不記得的燕殊來說,一切都是那麼新奇,半點不覺得無聊。
觀主可能夜裡染了風寒,早上起來就一直聽到他在咳嗽。而觀中的草藥不充足,觀主寫下藥方,讓阿荼去山腳下的鎮上抓藥來醫治。
閒着無事,姬靈均又一直不醒,聞言她也要跟着阿荼一起下山。
一方面是覺得小女孩獨行不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想重新瞧瞧有沒有人能給姬靈均看看。
雖然觀主說他無事,但她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下山,順着溪流而下,穿過一個依水而建的村子,便能上大路,去往鎮上。
村中小徑,燕殊抱着貓兒走在前,忽然聽到身後的阿荼傳來一聲痛呼。
“阿荼,你怎麼了?”
阿荼捂着額頭,眼前一陣眩暈,蹲着身子緩解了好一會兒,才細聲回答:“沒事的前輩,只是被什麼砸到了額頭……”
說完,擡頭對她懂事地笑了一下。
燕殊蹙着眉,眼尖瞅見她指縫中滲出血跡,剛想說什麼,耳畔突然傳來破空之聲,她挑眉,握住的瞬間反手擲回去,就聽到路旁茂盛的草叢裡傳來孩童的呼痛的哭聲,緊接着,一羣小孩子呼啦啦跑了出來。
“災星,你居然敢打還手!”
“妖怪妖怪,她是妖怪!我們一起打死她!”
“快看看啊,她居然將虎子的腦門都打青了,快去告訴他爹孃。這個掃把星不僅害死了自己父母兄弟,現在又來害我們了!”
一小羣孩子炸天呼地喊着要報仇之類的話,跑去告訴自己爹孃。另一部分則留在這裡,給虎子壯威。
而那個被叫做虎子的孩子捂着烏青的腦門,頂着一泡淚,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被護在身後的阿荼,轉而看向面目冷凝的神仙姐姐:“漂亮姐姐,你不要被她騙了!她天生白髮,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怎麼都殺不死,離她太近的人,都會被她害死的!”
“哼,如果不是她叔母及時將她趕出家,他們一家也要死在她手上了!”
“沒錯沒錯,也就只有道觀裡那個瘋老頭纔敢收留她!”
燕殊被他們吵得頭疼,掏了掏耳朵:“什麼亂七八糟的……這就是你們圍在這裡打人的理由?一羣半大的男孩子,個個都是腿長胳膊粗的,不想着農忙時幫親人幹活,也不努力讀書學習,就學會成羣結隊欺負小女孩嗎?”
“她纔不是小女孩,她是怪物怪物!”有人反駁。
“就是,正常人怎麼會有長着白頭髮!她分明是掃把星!”
“沒錯,前幾天山裡傳來可怖的吼聲和地震,肯定是她又在殺人了!”煞有介事的附和,“那個瘋老頭這麼久不出現,肯定被她吃了!”
阿荼對此已經習以爲常,面對孩子天真的邪惡,並沒有半分動容,她只是低着頭,並不爲自己爭辯半分,看起來既乖順又可憐。
燕殊不耐煩跟聽不懂人話的孩子爭辯,也不想多管閒事爲別人父母教育孩子,好竹出不了歹筍,從這些嗚嗚咋咋的孩子身上,足以窺見其父母爲人。
不過是欺負阿荼沒有父母兄弟罷了,至於說什麼叔母。呵,不是自己的孩子,哪裡會有什麼真心?
這種惡毒的流言,不過是成年人世界的遮羞布而已。
她只是忘記了很多事情,不代表失去了該有的判斷力。
不過,燕殊也由此判定,她心心念念之人,絕對不會存在於這種讓人厭煩的世界。
人總會被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所吸引,這段時日足以她認清自己的本能——那可不是個好東西,所以,她牽掛的必是崇高聖潔至明至淨之人!
燕殊一手抱着貓兒,一手握起她的手,對着一雙雙恨不得阿荼去死的眼睛,淡淡道:“你們怎麼想,與我無關。只是奉勸一句,收起你們的胡攪蠻纏,我對待吵鬧的孩子向來沒有耐心。你們也聽到深山中傳來的可怕聲音了罷,告訴你們,我就是從那裡來的,怪物長什麼樣,我比你們都要清楚。再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我便送你們去見識一下真正的怪物!”
說完,領着阿荼轉身便走。
身後孩子們像是被嚇住了,追上來不敢,只在原地吵嚷不止。
離開了村子,燕殊遞給她一方手帕,瞥着她額頭青紫的腫包,問道:“還疼嗎?”
阿荼先是一愣,然後緊緊握住她的手,素來鎮定自若的臉上浮現一絲孩童該有的靦腆歡喜:“當時是很痛,不過不去想的話,一會兒就不會痛了。我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前輩不要擔心。”
她說得極是簡單,卻懂事乖巧地讓燕殊心底一陣發軟。
——啊,女孩子果然都是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