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姬靈均所言,這張臉極容易招惹是非。
是以,等他們終於抓好藥回去,已經是日迫西山,期間艱難不必詳述,只知道燕殊根本沒來得及找人給貓兒瞧瞧便是。
在邁入山門時,阿荼回身遙望了一眼山下沒有絲毫光亮的村落,不由擰眉沉思,在煎藥時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怎麼了?”
燕殊逗着貓兒,偶然瞥見她神情鬱郁,不由出聲問道。手指碰貓兒的耳朵,被它無意識地伏耳躲閃,幾次三番,甚是自得其樂。
“前輩,我就是感覺有點奇怪。”阿荼煎好藥,端去給師父後,回來坐到她身邊,手託下巴,“我們爲了擺脫那些人,選擇的是人跡罕至的小路,所以沒怎麼路過村子。不過,村子平常不該是這樣沉寂的,本來這個時候,村子裡的人都會在家門口閒坐乘涼,孩子們也會到處瘋跑嬉鬧。”
她皺緊眉頭,心裡總有種不詳的預感,“但是剛剛我看到的村子,毫無聲息,彷彿……死了一樣。”
燕殊擼着貓兒,無法跟她感同身受,漫不經心道:“他們不是總欺負你嗎?早年在村裡生活也很艱辛的樣子,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關注他們?他們是死是活又與你何干?你瞧,貓兒就是多管閒事,纔會落得這般下場。難道你一小小孩童,也有着悲天憫人的捨身慈悲嗎?”
阿荼搖搖頭:“他們離我們太近了,我擔心有事的話會殃及這裡。”
燕殊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欣慰地拍了拍她肩膀:“這就是大人的事情了,你還小,只要懂得吃好喝好就行。小小年紀便想這麼多,小心以後長不高哦。”
燕殊的心不可謂不大,教育過阿荼以後,回到廂房眨眼便進入夢鄉。
如果不是被貓兒,哦不,應該是姬靈均推搡起來,她仍然是一無所覺。
“啊,你終於醒了!你可是耽擱了我不少時間,要賠我!”
姬靈均站在牀前神情嚴肅,對着她做禁聲的手勢,燕殊順着他凝重的目光望去,窗外黑漆漆的,遠處隱隱閃着螢蟲的微光,並沒有什麼異常,小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有人來了。”他目光轉而看向正殿一側燃起燭光的靜室,“想必觀主也已經察覺到,出去吧,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燕殊披上外衣,隨他出去,在正殿門口,看見觀主跟阿荼已經在那裡等着了。
觀主對姬靈均點頭致意,並沒有對他的出現多過問什麼,直切主題道:“山下有人正朝這裡過來,數量不少。見他們步履悄無聲息,便知來者不善。”
姬靈均贊同:“之前我在黑水澤受過重傷,此地靈氣匱乏,我的修爲根本無法恢復。而我身上攜帶的通訊傳送之物盡數遺失,當務之急是先避其鋒芒,待我族親找來再圖解困,觀主以爲如何?”
“道友所言自是有理。”身爲一衆人中感覺最是靈敏之人,觀主目光落在被敲響的山門上,神色肅穆凝重,“只是,我可能走不了。”
夜色靜謐,拍門聲雜亂無章,迴盪在寂寥的道觀中,更顯得陰森詭譎。
“爲何?”燕殊不解。
觀主捻着鬍鬚,對她釋然一笑:“如果所有人都不在,他們肯定會察覺到不對,到時候狗急跳牆便不好收拾了。老朽已經垂垂老矣,沒有力氣再去尋求長生,不日便會羽化,在這之前,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阿荼。此番所爲,也算是給她結一份善緣。阿荼天資乃是老朽生平罕見,可惜此界靈道不興,二位既是上界來客,還請拜託看在老朽的份上,於她照拂一二。”
“師父!”觀主託孤一般的話,讓一向沉穩自若的阿荼露出驚慌的神色,死死拉住他衣袖,“我不要離開您!”
“你情意深重爲師自是知曉,只是人各有命,阿荼,你得道長生纔不枉我們師徒一場。”說着,拂開的她手,將她推到燕殊跟前。
燕殊一愣:“我也只是個凡人而已,阿荼要修道長生,自然是要靠靈均。你放心,他是個好孩子,不會拒絕的”
言罷,對着身側薄脣緊抿的少年粲然一笑,她甩手掌櫃的行徑,惹得他不虞地睇了一眼。
見她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姬靈均倒也逐漸想開。
這幾天他雖然一直在沉睡,五感卻一直明晰,故而也明白她向來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同她計較只會徒增火氣,只對着觀主道:“觀主高義,靈均自愧弗如。不過,這事追根溯源是因我二人而起,沒有讓觀主一人承擔的道理。靈均雖身體有恙,護大家周全到也不難。”
燕殊歪頭瞄見他腰上繫着一個眼熟的香囊,心下了然,暗中思忖道:“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把護具拿去了,怪不得底氣這麼充足。只不過,既然他早有決斷,爲什麼剛剛還要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是在試探什麼嗎?”
她的視線在觀主和阿荼身上游移,怎麼看都不過是毫無威脅的普通人罷了。
正思索間,山門已經被烏泱泱的人羣衝開。
那是一羣面目青白村民,迎着清冷的霜月,勉強可以認出幾個熟悉的臉龐,可以判斷是山下村裡的人。
只是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情,現在的他們眼神渙散,身體僵硬,彷彿是被人控制了心神的傀儡。步履蹣跚地挪動過來,嘴巴張合間,發出宛若指甲劃過牆壁發出的刺耳尖刻聲音,彷彿是在念着什麼。
待他們走近,燕殊才聽清是在叨唸着今天早上的事情。
“可真是護短。”她撫掌唏噓,“就算失了心智,還想要來找場子。怪不得教育出來的孩子一個賽一個的熊。”
阿荼躲到師父身後:“……不知爲何,他們這副空洞的模樣,卻比之前猙獰扭曲的神情,更加陰森可怖。”
姬靈均邁步上前,將看熱鬧的燕殊護在身後,手下一揮,在前面道場劃出清晰的靈光界限,彷彿天塹一般,阻擋住村民前進的步伐。
他朗聲道:“既然來了,何必再裝神弄鬼。如此幾次三番行下作手段,與陰溝老鼠何異?”
“呵,小子若自詡磊落君子,想必不會牽連別人吧。我們的目標是你,倘若你甘心赴死,我還能放你身後之人一馬。”
“哇哦,說得這麼好聽,騙鬼呢!”
燕殊從他肩上露出一個腦袋,對着藏在人羣中的幕後之人露出一個十足的嘲笑,“靈均來到這裡,也就是在黑水澤招惹了一次是非。當時祭祀明明已經被打斷,可是黑袍人依然選擇激怒黑龍邪物,也要將它召喚過來。一個沒有理智的邪物有什麼用?哈,不用想就知道,你們是爲了除掉靈均吧,畢竟他非此界中人。要是他回去將你們的所作所爲抖出來,恐怕你們這羣陰溝的老鼠就要面臨滅頂之災。可惜啊,邪物沒有實現你們的願望。現在又說你們會放無辜又弱小的我們一馬,嘖嘖,鬼都不會信啊!”
說着,燕殊擡手扯了扯他衣領,語重心長地盯着他,“他們無能又卑賤,甚至連直面你的勇氣都沒有,你可千萬別信了他的鬼話!”
姬靈均沉默半晌:“……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愚蠢嗎?”
“我是怕你被戴上正義的高帽,就忘記了自己姓甚名誰。畢竟你之前去黑水澤找死的時候,也是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本來是與我無關,但現在你欠了我的救命之恩與時間,在還清之前,可能隨意去死了。不然,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她苦口婆心,其中真情與氣人程度成正比。
如果不是姬靈均修養好,她已經被打死了。
姬靈均:“放心,在我死之前,肯定會帶你去姜族求醫。”
不治好她的口無遮攔,他死也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