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城守司徒盛帶着身後的兵士端坐在馬上,他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看起來十分的精神,右手的尾指斷了一截,可是卻不妨礙他用劍,更不妨礙他在東勝帝國第一用劍高手的美譽。今日是東勝大皇大婚迎賓的第一日,所以他這個正三品的梵皇城城守才親自帶兵前來迎接各國所派來的使臣。東勝帝國閉關鎖國三百餘年,可是卻不代表對外界的事情一無所知,相反,東勝的密探卻是深入到了整個雲綢大陸的各個角落,甚至直達各個國家的權利中樞。
東勝立國近萬年,百代傳承,榮盛不衰,穩坐雲綢大陸第一大帝國的寶座,不是沒有原因的。
只是這裡的原因,很難爲外人得知罷了。
亙古的長風從厚重的城門口處猛地吹了進來,帶來了加棱平原上泥土的清香。司徒盛身軀挺拔,面容冷然,完全一幅鐵血軍人的大國姿態,他知道在迎賓第一日就來的一般不會是什麼大人物,像另外的七大帝國這樣的貴賓應該是會在最後幾日方能到達,再加上大皇婚宴的時間和風雲大會衝突,所以大部分賓客此時應該還在風雲來此的路上,所以現在來到的人應該都是沒有資格參加風雲大會的弱小的國家部族。這樣,也就不需要他怎樣的去注意自己的禮節了。
司徒盛心念電轉,漫不經心的向城門口看去,只見一隊黑衣盔甲的騎兵騎着火龍獸正緩緩的向着城內挺進,他們的主人被他們包圍在中間,還沒有走進城來。
司徒盛心下覺得好笑,越是這樣國力弱小的皇族,越是要在這樣的場合中彰顯自己的力量,不過是心虛罷了。他斜着眼睛,甚至沒有上前去迎接,這一年來,他步步高昇,仕途順暢,從前那給別人做家奴的卑躬屈膝的奴才樣早就被磨得不見了蹤影。他冷冷的看着城門處緩緩走進了東勝賓客,臉上全沒有半點恭敬的神色。
然而,當他看到那昂首坐在高大的火龍獸上走進城中的男子的時候,好似有一個驚雷猛然炸在他的頭上!
龍嘲風端坐於通體雪白的火龍獸上,身旁的親衛衆星拱月般的圍在他的身邊,使得他周身上下散發着極大的氣勢。可是這一切並不足以讓東勝帝國的正三品城守這般震驚,他愣愣的看着龍嘲風,就好似見了鬼一般,大滴大滴的冷汗自他的額頭上緩緩的流下,滿眼過他蒼白的臉頰,流到那單薄的嘴脣上。
龍嘲風高居於火龍獸之上,一雙眼睛淡淡的盯着那個西連風城口中忘恩負義的無恥小人,俊秀的臉上漸漸牽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司徒將軍,好久不見。”
熟悉的嗓音再一次在耳邊響起,司徒盛只覺得渾身一冷,他目瞪口呆的望着龍嘲風裝扮的契朗,渾身上下的力氣都從四肢百骸中逸散一空,手腳無力,他直愣愣的站在那裡,聲音顫抖着說道:“契兄弟……”
龍嘲風早就從西連風城口中得知了這個忘恩負義的人的消息,當下冷哼一聲,陰沉沉的笑道:“一晃一年不見,司徒將軍風采更勝往昔,官運亨通,真是令人敬佩啊!”
司徒盛冷汗齊流,但是他畢竟是久經大場面的一國城守,生平經歷大小風Lang無數,他當初既然能做出那等事情,可見也不是平常之人。只是此刻見到契朗突然出現在這梵皇城裡,心中驚懼,一時無法控制,竟然說不出話來。
龍嘲風嘴角微微牽起,狹長的眼睛精芒四射,冷哼一聲。對於契朗身後的契家,他已從西連風城嘴裡瞭解了個大概。經過了萬年的沉澱,八大世家大多隱沒在雲綢大陸的血雨腥風裡,成了貌似普通的世家,像鮫人一族那般成爲王族的更在少數。而契家也不例外,契家先祖踏足東勝國土,走入仕途,入朝爲官。到了契朗祖父這一輩已經位居東勝兵馬左僕射,掌握帝國大半兵權,風頭之勁,無人能比。
然而契家祖父卻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自古以來功高震主之輩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他作爲當年雲涼蒼爲郡王時的老臣,一路從龍入主,掃蕩天下,平舉宇內,終於成就了他帝國第一元帥的美譽,也成功引起了這位雄才大略的君主的忌諱。
那年,契家主宅被搜出詆譭君王的巫蠱之物,遂被判定爲大不敬之罪,契家家主契靈仰被腰斬於城南菜市,其子孫一百八十七口全部命喪於東勝大皇憤怒的刀口之下。就此,一代車馬如龍的東勝第一世家就這麼灰飛煙滅。只是最後的死人堆中卻有兩個漏網之魚,當時因爲害怕契家勢大而派往邊界的契家子弟兵卻在這樣嚴密的防範下從契靈仰的故交口中得知了契門一氏的慘禍。
領兵的契家第四百六十一代玄孫契朗得知此事之後,和副統領西連風城帶着契家軍連夜逃出邊界,並打開和犬洪的防範邊界,犬洪大軍悍然入境,帝國爲了抵禦犬洪的入侵,不得不暫時放鬆了對契家軍的追捕,就這樣,這樣一支在東勝帝國面前勢力單薄的家族兵馬竟然奇蹟般的在帝國龐大的勢力下存活了一年有餘。這不得不說是依靠着一種可怕的運氣,還有契朗和西連風城兩人高明的統兵手段。
然而在龍嘲風聽完這段在西連風城口中簡單的經過之後,這段血淚史並沒有怎樣震撼他的心神,飛鳥盡良弓藏乃是千古不移的道理,雲涼蒼還能允許契家存在了三百多年已經是少見的大肚了。契家不是敗在別處,就是敗在契家的太得人心,契家子弟兵悍勇無敵,只看契家倒臺後契家軍仍舊生死不離的跟着契朗就可看出一般。然而,正是這樣的得人心撼動了雲涼蒼的統治,使得他不得不痛下殺手,來保全自己辛苦得來的王位。
雲涼蒼三百年不顯蹤跡,可是他的統治卻猶如鐵通一般,這也在一定條件下展示了這位神秘的君主的鐵血手腕,可惜契家的人並沒有看到這一點。
他們的愚忠,正是害死他們的最大原因。
很多時候,帝王並不需要一個忠心耿耿絕無二志的義士,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夠看的懂君主臉色的見風使舵的小人。
“東勝國不是沒有兵力追捕你們,區區犬洪,兵力幾何,怎能動搖東勝帝國的根本。他們只是在等着,等着你們無路可走,落草爲寇,好給自己一個擊殺你們契家的完美的理由,等到你們在秋平山搞得天怒人怨的時候,就是雲涼蒼斬殺你們的最好時機了。”
前一晚,聽完龍嘲風這話的時候,西連風城和契朗同時色變。剛剛斬殺了契家一族的時候,整個東勝舉國動搖,朝中半數官員上書爲契家請命,民間甚至發生了多起小型的**。但是如果契家的子孫逃到了山去落草爲寇,騷擾民生,那麼所有的請命書和反對的聲音很快就會不攻自破,想到這裡,兩人都是滿頭的大汗。深深感到一股森冷的後怕,而後龍嘲風抽絲剝繭,一層一層將契家被滅的背後黑手抓了出來,雖然當初是臥龍世家上報給大皇,並暗暗潛入契家偷出巫蠱之物,可是卻也是楚笙歌猜透了雲涼蒼的心意,是以契家覆滅的真正仇人,卻是東勝和楚笙歌兩方勢力。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契家即有通天徹底的大觀神箋南方封印匿藏之地的下落,又手握足可動搖國之根本的重兵,族滅只是時間的問題,卻是完全不可逃脫。
而在這其中,卻也必然會有吃裡爬外的內奸!
這,幾乎是所有族滅世家的必然原因,外表光鮮滿堂,內裡卻早已生出了蛀蟲,可惜的是這些人當初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看着眼前這個曾經和自己一同長大的兄弟,西連風城一時只覺得拳頭髮麻,骨骼生生作響。
龍嘲風淡笑着看着司徒盛,好笑的揣摩着他現在的心下的震撼,只覺得一陣世事無常,風水輪流轉的荒謬之感。這就是昔日裡契家一個馬奴的兒子啊!
“唰!”一陣雪亮的刀光霎時間佈滿了整條玄武大道,回過神來的司徒盛急身而退,站在身後的城防兵後,拔出長劍,強行抑制心底巨大的恐慌。爲什麼這個百戰而歸的契家幼子,竟然會有這樣巨大可怕的殺氣,即便是自己如今的實力,也沒有半點和他動手的勇氣和力量。這一年在外逃亡的日子到底讓他經歷了什麼?爲什麼大皇沒有殺死他們?爲什麼臥龍家族沒能除掉他們?爲什麼他們還敢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進重兵包圍的梵皇帝都?他們這般的有恃無恐,到底是因爲什麼?
然而,已經沒有時間再去踹度了,司徒盛穩住心神,冷冷的看着龍嘲風,冷聲喝道:“契家一族都是帝國懸賞緝拿的叛賊,衆將聽令,迅速將他們拿下!”
一陣馬刀拔出刀鞘的聲音猛然響起,龍嘲風淡笑一聲,卻全然沒有將他們放在眼裡,安然的打馬上前,絲毫沒有半絲慌亂。
然而,正是這份泰然自若,反而使膽顫心虛的傢伙慌了手腳。司徒盛不自覺的勒馬後退一步,沉聲說道:“契兄弟,你我雖然有昔日的情意,可是如今我是兵你是賊,你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龍嘲風嘴角冷笑,輕輕說道:“司徒兄,馬叔呢?風城說他好像死了吧,祖父死的時候他一頭撞在腰斬臺上了,他是爲你死的,你知不知道?”
司徒盛手上一抖,眼中驀然閃過一絲慌亂和痛苦。司徒盛的父親在契府六十多年,是契家累世家奴,因爲一直照料馬廄,大家時間長了就將他喚作馬叔。他是契家最忠心的下人,司徒盛爲雲涼蒼效力時除了爲自己的前程提出條件之外,還要求饒過他的父母,可是契靈仰死後,馬叔竟然一頭撞在腰斬臺上,以身殉主。
龍嘲風面容淡定,冷笑着看着司徒盛的反應,繼續用平淡無波的聲音說道:“還有馬嬸,聽說她在你給她買的樓閣裡自殺了,死前刨開了自己的肚子,來怨恨自己爲什麼將你生下來。你已經升了官發了財,他們卻這般怨恨的離你而去,你是不是覺得很不公平?”
司徒盛握劍的手緩緩的顫抖了起來,這一年來,他得到了他夢想了太多年的東西,可是得到的結果卻不是他曾經想象的那般,父母的怨恨,親人的離棄,終於也讓他明白了什麼叫做背叛的苦果。
龍嘲風眉目清冷,嘴角如霜,寒聲說道:“我還聽說七妹三次刺殺你未果,最終自殺而死,是不是真的?”
周圍的空氣越發清冷,好似有一股寒冰在衆人心低緩緩升起,那些孔武有力的帝國最精銳的京城城守兵勇此刻卻仿若拿不動刀劍一把,愣愣的看着龍嘲風一步一步的接近他們的城守大人,沒有絲毫異動。
“你當年承諾給七妹的功成名就,光宗耀祖,風風光光的娶她進門,就是這樣用無恥的手法害的她家破人亡嗎?”龍嘲風高坐在火龍獸上,冷冷的向下望着那個狼心狗肺的男子,聲音霎時間轉爲陰冷,寒聲說道:“契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一共一百八十七口,司徒盛,這筆滔天血債,你該怎樣償還給我?”
看着“契朗”那陰冷的嘴角,冷酷的眼神,司徒盛的神智終於崩潰,他猛地大吼一聲,一把抽出了手中的長劍,身形瞬時間拔地而起,好似一隻蒼鷹一般,動作迅速絕倫,沒有一絲猶豫,更沒有一絲拖泥帶水,乾脆利落的瞬時間夾帶着巨大滔天的氣勢向着龍嘲風斬殺而來!
一道赤紅的劍氣在那長劍上驀然升起,一隻猙獰的火色猛虎呼嘯而起,虛幻的影子在司徒盛的長劍上驀然仰天咆哮!
西連風城皺眉看着半空之中的司徒盛,他們三人年紀相若,當年一直玩耍在一處。自己的祖父西連長歌是契靈仰手下的將軍,自己一家也就成了契家的直系派系,可是自己和契朗從來沒有嫌棄過司徒盛的身份,還將本門至上的火虎劍訣教給了他,他一直說自己魯鈍,總是學不好,沒想到這套高明的劍法,竟然已經被他練到了這樣的地步。若是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自己和契朗,可能真的會潰敗,可是這一次,他將要面對的是親手擊殺過北海蛟神的三弟,那麼司徒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勝算了。
善惡到頭終有報,說的也許就是這樣的結果!
龍嘲風淡笑不語,冷眼看着司徒盛身形如虎,在半空中夾帶着沖天的火焰,對着自己雷霆斬下。然而,這在別人眼中招式凌厲的一招,在龍嘲風眼裡卻是那樣的緩慢,他嘴角冷笑着看着司徒盛,終於在劍尖馬上就要觸碰到他的額頭的時候,嘴角牽起,冷冷一笑,食指微彈,輕輕但是準確的擊在了那柄長劍之上!
所有人全都在一時間驚呼出聲,而認爲嘲風必死無疑的梵皇士兵更是瞪大了眼睛。沒有人可以想到,龍嘲風竟然之用一根手指就逼退了號稱帝國第一劍的司徒盛!
一股巨大的力量霎時間從劍尖處傳了過來,司徒盛心神大震,一時間好似一股巨大的旋風橫掃了他的整個心臟,他猛地向後退去,希望揮掉那股強悍的氣勢,可是還沒等他運氣退去,一隻堅若九幽寒鐵的手掌驀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他驚愕的回過頭去,只見龍嘲風仍舊高居於火龍獸之上,一手抓着他的手臂,一手握着還沒有出鞘的長劍,面容寒冷,嘴角冷笑,沉聲重複着他剛纔的話:“這筆滔天血債,你該怎麼還我!”
你該怎麼還我!你該怎麼還我!你該怎麼還我……
轟鳴的回聲不斷的迴盪在司徒盛的腦海之中,剎那間,只見龍嘲風猛地舉起右手,握劍的手掌在空氣裡看起來充滿了嗜血的凶煞,狂風大起,黃沙漫天。衆人眼前一花,只能看見龍嘲風驀然揮劍劃下,號稱帝國第一用劍高手的司徒盛的頭顱順勢脫離了他的腦袋,一腔腥熱的**驀然噴涌而出,濺的他身旁的親兵滿頭滿臉,然後只聽重重一聲鈍響,那顆一聲驕傲不願低垂但最後卻賣主求榮的頭顱終於掉在了地上,揚起漫天刺鼻的灰塵!
而此時,龍嘲風的長劍甚至還沒有出鞘!
他冷然的將司徒盛的屍身扔在地上,看着司徒盛那雙死也不肯瞑目的眼睛,冷聲說道:“這樣,我們就兩清了。”
身後的契家軍驀然齊聲高呼,聲音震盪雲霄,在旁邊圍觀的梵皇百姓齊聲抽氣的驚呼聲中雷動歡聲!
“城守死了,西連城守死了!”
“抓住叛賊,抓住契家的叛賊,不能讓他們跑了!”
整個玄武大街一片混亂,聽到聲音的東勝軍隊全都紛紛向這邊跑來,轉瞬之間就將這隻只有不到二百多人的隊伍團團包圍!
契家軍不愧有帝國第一兵團之稱,即便是隻有幾百人,仍舊顯示出極大的氣勢,他們猛然從火龍獸的身上跳躍而下,手持弓箭長刀,背對而立,冷然警覺的望着周圍的多於他們幾十倍的東勝士兵,絲毫沒有半點害怕畏懼之情!
梵皇的士兵和百姓無不被他們這股巨大的氣勢所攝,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敢衝出來阻擋他們的腳步。
龍嘲風冷笑着坐在火龍獸之上,冷眼看着圍在一旁的衆人。驀然眉梢一挑,若無其事的催促火龍獸向前走去。
“站住!”城守副將厲聲喝了一句,但被龍嘲風鋒利的眼神一掃,那人霎時軟了下來,想起龍嘲風剛纔的手段,頗有些畏懼的尊敬說道:“契少爺,您殺了司徒城守,不能離開,我要帶你去京都府尹處,交由安華大人裁決。”
龍嘲風轉過頭來,看着那一個穿着近衛軍服的軍官看去,淡笑着說道:“抓我去見安華大人,這位將軍,不知道我契朗何罪之有呢?”
那位將軍一愣,心道你剛剛殺完人卻轉頭來問我,有些氣憤的答道:“你剛剛殺了司徒大人。”
“司徒?”龍嘲風淡淡一笑,朗聲說道:“司徒盛襲擊我在先,他欲取我性命也是在先,我不過是無奈之下處於自保罷了。東勝厲法上規定,若是有人當先挑起紛爭,則死傷勿論。他之所以會死,純屬咎由自取,與我何干?”
東勝衆軍聞言登時一愣,呆呆的望着龍嘲風一時說不出話來。東勝尚武,的確是有這樣的法規。那將軍滿面通紅,眼睛一動,大聲說道:“可是你是帝國緝拿的囚犯,我不能放你離開!”
“哈哈!”一陣洪亮的笑聲驀然高聲響起,龍嘲風仰天大笑,許久才垂下頭來看着那將軍說道:“將軍是否忘性太大了,大皇大婚,下令大赦天下,既然是大赦,那麼我們契家還何罪之有?”
全場的梵皇士兵霎時間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