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來南樑的日子過的麻木而冰冷, 自從那日與文殊辰談過後，謝唯黎覺得自己陷入了可怕的情緒惡性循環。拒絕去想自己怎樣被蘇瑾彥迷倒被文殊辰帶回南樑，拒絕去想白祁會變的如何, 南樑打着什麼主意, 同樣, 拒絕去想文殊辰的任何心思, 包括他霸道的做法和說的喜歡和保護。
而拒絕的結果就是, 不想問今夕何夕，不想問以後會怎樣，她告訴自己, 這段時間就當做換了地方安心養胎，只盼望孩子平安降生。
文殊辰再沒來過明月宮, 或者說, 在謝唯黎醒來的時候沒有來過。但當值的丫鬟都知道, 她們皇上是真的落了心思在這位不明身份的小姐身上，每夜當其沉沉入睡, 皇上都會踏着輕盈的月光來看她，把脈修改藥方後便會靜靜地坐在牀邊，有時一瞧就是近一宿。
誰說他們皇上不懂得“君子發乎情止乎禮”，難道還有比這種喜愛更深沉內斂的麼？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約莫來南樑第十日, 謝唯黎晨起用膳後, 照常抱着讓無憂送來的書卷靜靜閱讀, 她極少出門, 幾乎每日醒來不是讀書就是靠在窗邊賞景, 乏了就睡，連話都少了, 無憂跟在身旁伺候，一天聽她開口的次數兩隻手都數的過來。
安靜的如同扯線木偶。
“夫人，今日外頭下雪了，院子裡沒有其他人，我們要不要溫壺熱水去亭中賞個雪景？”南樑地處北部，雖然是春天，偶爾冷空氣突襲還會引起氣溫驟降，向這樣一覺醒來窗外飄鵝毛大雪的事很常見。
謝唯黎自醒來後就捧着書本一動不動地看，無憂實在不習慣她這邊安靜到死寂的狀態，忍不住進言。
聞聲，漂亮單薄的眉睫顫了顫，謝唯黎擡起頭，目光越過半掩透風的窗臺望向外頭。
除了白色，什麼也沒看到。
“不用了，冷。對孩子不好。”扯緊身上的披風，將整個人包裹得更加溫暖。
無憂想說她這樣整日不動，對孩子更不好，還未待開口，虛掩的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頭大力撞開。
“哎呦！我的媽！”竟踉踉蹌蹌跌進個孩子，腳絆在門欄上險些摔跤。
房內兩人均是一震。
不待無憂問話，那孩子卻像躲什麼似的，顧不上拍打身上的雪花，急急忙忙關上房門，晶瑩澄澈的大眼睛急切地四處打量，似在尋找？
“這位小公子，這裡是……”
小男孩年紀十歲左右，身着華服，腰繫錦帶，頭頂玉冠，腰別玉墜，一見別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無憂不敢放肆，出聲帶了幾分客氣。
“哎呀別鬧，我就躲躲。你們待會千萬別說見過我。”
不耐煩地丟出句話，小男孩瞄準書桌下那方被遮擋住的空間，嗖地竄了過去，貓腰躲起。
“記着了，誰來也不能說見過我。”悶悶的聲音。
無憂無語，哭笑不得地瞧向謝唯黎，後者倒是一臉平靜，表情看不出情緒。
方纔靜默的院落，突然飄來片嘈雜，嘈雜聲由遠及近，依稀能辨識是丫鬟小廝在呼喊尋找誰。
“無憂，我想吃馬蹄酥了，你去廚房給我端些來。”
“哎，夫人。”主子不在意，無憂也不再說什麼，放下手中的活，開門便要出去。
與一大波丫鬟小廝迎了個滿懷。
見房門開了，當頭的丫鬟笑着上來：“原來小姐已經醒了，這便好辦，我們正在找熙王爺呢，妹妹可有看到？”
原來那男孩就是先皇第十子。無憂驚訝之餘，道：“不曾。小姐剛醒便想吃馬蹄酥，這不，叫婢子去廚房取呢，不曾見到熙王爺的蹤影。”
頓了頓，又道：“明月宮不是皇上吩咐不準其他人進入麼，怎麼熙王爺會闖進來？”
那丫鬟嘻嘻笑道：“妹妹剛來，不清楚熙王爺的脾性。咱皇宮上下就數他最鬧騰，也就只有皇上才能鎮得住他，但那也是當面乖巧，待皇上一走這小魔王又鬧翻了天了。今天熙王爺的習武師父回來了，要考究他功課，所以他才……”
話到此處打住，話中含義明顯。
“唉，習武的地方離明月宮最近，奴婢們便估計他躲這來了。不過既然妹妹和小姐都沒聽到，想這小魔王定是躲到別處去了，奴婢們就不打擾小姐休息，這就走了。”
說完，朝四處吆喝一聲，本來四散尋找的宮女小廝都嬉笑着聚集過來。
“到處都沒有呢，萍織姐。”
“呵呵，這次小魔王要倒黴了，敢躲上官夫子的課。”
“可不是麼，還驚動了明月宮的人，皇上定要活剝了他。”
“對對，綁起來吊着打！”
“……”
幸災樂禍的笑鬧聲此起彼伏。
丟的人真的是主子麼？找的隨便也就罷了，居然還敢看笑話？
無憂覺得人生觀都被顛覆了，梗了很久，強笑道：“各位妹妹哥哥慢走。”
“可是走了？”邁進房門，謝唯黎放下書本輕問。
“都走了。”
方纔外頭動靜不小，謝唯黎自然將吵鬧的話聽了大半明白，南樑熙王爺，竟是文殊辰的親弟，怪道長的有幾分相像。
不過性子都一樣惡劣，正想着文殊辰小時候是否也曾這樣爲逃夫子的課東躲西.藏，書櫃後傳來響動。
“哈哈，還想告本王的狀，真是自不量力。”
熙王爺文熙大步邁了出來，小小年紀，卻學的大人一般負手在後，只是那一臉傲慢在看到桌邊的馬蹄酥時盡數化作渴望，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看到吃的眼睛都冒光了。
“想吃便吃吧。”謝唯黎推了推託盤，目光含着淺淺的笑意。
“那本王就不客氣啦。”肉嘟嘟的小手抓起塊馬蹄酥塞進嘴裡，翻身坐上桌，雙腳懸空前後蕩着，幸福地眯起大眼睛。
這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還不等主僕兩人感慨完，小魔王又一秒被打回本性。
“你這女人到還有幾分察言觀色的能力，怪道皇兄護着你不讓任何人接近明月宮。連本王想見都不讓，實在是重色親友，不顧兄弟情誼！”
滿滿的不甘心。
“女人，你叫什麼名字？”
“……”謝唯黎一臉黑線。
女人來，女人去的，從一個十歲的小孩口中聽來，十足的紈絝子弟意味，詭異又奇怪。
“熙王爺……”
“無憂，你去給熙王爺倒杯水來。”
文熙欣慰地狂點頭：“對對對，本王都快噎死了，快去倒水，要溫的，不要燙的。”
若不是謝唯黎阻止，若不是礙着他的身份，無憂真想拿把掃帚將這任性又無禮的小孩趕出去。終於明白爲何剛剛那些丫鬟小廝預感熙王爺要捱罵挨罰時這般興奮。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那一幕了。
“我叫謝唯黎，你叫什麼？”
文熙接過水杯一乾二淨，似乎吃馬蹄酥太急梗住了，謝唯黎下意識上前幫他順背，好一會卡主的食物纔下去，他長長舒一口氣，不情不願道：“謝謝啊。”
“我叫文熙，他們都叫我熙王爺，或者十皇子。”
還算懂的禮貌，知道說謝謝，可見本性不壞，只是太頑皮還有些少年老成。
“謝唯黎……這名字好熟啊……”
文熙恍然，跳下桌站到謝唯黎面前，前前後後繞了三圈，細細打量：“噢！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現在整個白祁國都在找的那個女人啊。”
“皇兄真牛叉，那麼多人在找你他都能躲過帶你來南樑。”文熙一臉崇拜興奮：“以後我也要向皇兄一樣，該出手時就出手，英雄救美什麼的，最厲害了！”
謝唯黎卻興奮不起來，看來文殊辰所言非虛，大家都想找到自己去牽制蘇瑾彥。
只是這位熙王爺……你是不是錯誤理解你皇兄的意圖了。
“所以熙王爺是真的打算賴在我這不去上夫子的課了？”謝唯黎好心提醒。
文熙正在興奮點上，哪裡還在意什麼上課不上課，完全忽略謝唯黎話中隱含意——不上課要捱罵挨罰的事實，霸氣地揮揮小手：“不管它不管它，本王纔不在意這些小事。”
“本王聽人提起過，說白祁丞相的夫人師承白祁林少將軍，既然你就是那個女的，武功一定非常了得。走走走，快去外頭同本王比試比試，本王定要打敗你！這樣皇兄就再不會瞧不起本王還天天讓上官夫子壓迫本王了。”
這都哪跟哪啊，誰說師父厲害徒弟就一定要厲害的。
“哎！”
文熙是行動派，根本不給謝唯黎說話的機會，拖着她的臂膀就要拉人出門。
“熙王爺，我家夫人近日身體不適，不能做劇烈運動！”無憂終於看不下去，伸開雙臂擋住文熙去路。
文熙壓根詫異地看她，不耐煩地揮手，特別傲嬌：“只是比劃比劃而已，你這丫頭想哪裡去了，思想好不純潔。她這麼老，又不漂亮，也就我那品位底下的皇兄纔會看上，倒貼給我都不要，纔不要和她做劇烈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