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換成未受傷的手掐住林菀的脖頸, 冷笑一聲:“陳楚之你這個狗賊,什麼賢德聖明都是裝出來的屁話!連自己親兄弟都下得去手的人算什麼仁君!”
“我想如何?我要你放了被你久困北部嚴寒之地的惠王!併發誓從此再不派人加害於他!不然,我便殺了你的女人和兒子!”
謝唯黎聽的皺眉, 千想萬算, 沒想到會是大皇子的餘黨。
只是這刺客真的是經過深思熟慮才說出方纔那番話的麼?且不說陳楚之是否真的愛林菀重視她肚子裡的孩子, 就算他真心愛護林菀也絕不可能爲了一個女人和一個本就打算拿來利用的孩子放虎歸山, 惠王的事她也略有耳聞, 是當年的大皇子,英勇睿智,文武雙全, 奈何在奪位鬥爭中失敗了,被新皇貶去極北寒地做了個名不副實的王爺。
以林菀要挾陳楚之, 謝唯黎真不知該說這刺客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還是該說讓他的主子說話做事不經過大腦。
果然, 聽完刺客的話,連蘇瑾彥都表現出明顯的不屑和嘲諷, 陳楚之倒是沉得住氣,沒有將嘲笑表現的太明顯。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有些官員似大鬆口氣,拿袖子悄悄抹了額前的汗水,變作看戲的態度。
陳楚之不緊不慢理理袖袍, 故意清咳:“有話好好說, 莫要傷了菀兒。”
被他漫不經心的態度刺激, 刺客面色一橫, 喝道:“陳楚之!廢話少說!放還是不放!”
包括蘇瑾彥在內的所有官員心中都明白, 不放是肯定的,要放也是假放。只一點讓蘇瑾彥忍不住皺了眉頭, 這一批身手奇怪說話奇怪的人真是惠王餘黨?當初他親自監辦大皇子之事,並不曾記得有一波這樣人的存在。這事……有些蹊蹺。
兩邊僵持隨時會被打破,陳楚之不在意,並不代表真的無人在意林菀的安危。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陳楚之眸中閃過異色張口欲下令圍剿刺客,林派有大臣急中生智竟狠狠推了一把身前的謝唯黎,大喊:“娘娘快去皇上身邊!小心皇子!”
謝唯黎本就站的靠前,根本未料由此變故,腳下步伐變化再快也止不住向前衝的力道。
衆人俱是一驚,那刺客首領突然大吼一聲,將林菀轉手丟開直奔謝唯黎撲去,侍衛們救助不及,謝唯黎反手抽出匕首刺向刺客的手掌,一道金光飛來,只聽“噔!”一聲,匕首脫手打飛下山崖,手臂被震的痠麻,右側又閃過道身影,一手掐住右手命脈一手掐住脖頸。
“你會武功,你纔是真正的林家大小姐!”
變故發生的如此之快,情況鬥轉極下,龍子與嬪妃獲救本該是值得慶幸的事,然而在場官員卻無人敢出聲,連呼吸的聲音都放到最輕,有些膽小的已不自覺地後退小步,生怕被前面強大陰厲的氣場波及。
陳楚之沒有說話,也沒有嚮往常那樣側過頭表示詢問。雙目浮起說不清道不明的聲色,有些冷,有些譏誚。
“放開她。”一字一頓,低沉滲人,宛如修羅之音。
無人阻止他出列,無人敢阻止他前進,三個侍衛自發上前將蘇瑾彥護在中間。
皇上不急,丞相急,詭異的局面令挾持謝唯黎的刺客愣神,不過他很快領悟過來:“早聞丞相癡情於林家大小姐,爲了保護心愛的人甚至願意娶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女人並立誓終身不再納妾,現在看來,傳言也總非虛言啊。”
刺客調整着腳步後退,全身警惕,全然未意識到已移至山崖邊緣,雖然邊緣設有柵欄,但經過方纔激烈的打鬥,上面佈滿刀痕有些地方已缺失大塊。
蘇瑾彥聽的皺眉,停住腳步:“你抓的不是莞妃,是本相的夫人。你若還想活命,就趕緊放了她。”
那刺客愣住,目光掃過逃回安全地段的林菀,卻見她目光直直落在蘇瑾彥而非皇上的身上。
心中疑慮頓生,竟有些拿不準。
“你……”瞧出他的猶豫,謝唯黎脖頸被卡的生疼,輕輕嗓子想說話。
“你閉嘴!”刺客神色一稟,目光在陳楚之同蘇瑾彥之間遊離:“我不管,不管她是莞妃還是丞相夫人,總之我的目的就是讓這個狗皇帝放了我家王爺,你是丞相,你若真想換她回去,就答應我的要求!”
真是絕妙的計策啊,不管指使行刺的幕後者是誰,他無疑已經達到目的——逼他當衆違背聖意。他若答應便會是做林家一黨,可以預料,相府將遭受怎樣的滅頂之災,他若不答應,無法想象刺客會不會真下手殺了唯黎。
進退兩難,他唯一的軟肋,也就只有唯黎了。
“他是丞相不是皇帝,你不覺得你剛纔的問題很可笑麼?他有什麼權利答應你?又拿什麼答應你?連皇上的話你都不敢信,你就敢信他的話麼?”不給蘇瑾彥更多考慮的時間,謝唯黎搶言道。
話未說完,腕間傳來鑽心的疼痛,謝唯黎倒吸口冷氣噤聲。
“信不信是我的事。蘇丞相爲官多年勞苦功高,你們不是吹捧自己的皇帝賢德聖明麼,既然如此給有功之臣一點賞賜和優待不是很正常?蘇丞相才高八斗,相信一定能圓滿解決此事。”刺客笑的猙獰而得意。
蘇瑾彥面覆寒霜,毫無表示,陳楚之的緘默讓他意料,聯想起昨夜可欣的失蹤,陰謀的雛形隱約躍然腦中。
只是,他真的以爲自己會束手就擒乖乖就範麼?
“怎麼了蘇丞相?還在糾結如何抉擇麼?”手起刀落,謝唯黎直覺腕間一暖,繼而鮮血伴隨着疼痛絮絮流下,那刺客竟然在她腕間劃了道口子。
蘇瑾彥瞳孔一縮,脣色淺淡的幾乎看不出血色,就在衆人都以爲他要點頭答應的時候,他竟然扯出抹微笑:“一邊江山,一邊美人,這樣的抉擇似乎不該出現在丞相的位置上。你想放陳楚銘自由,跪下來自己去求皇上,恕瑾彥無能。”
與想象中的回答截然不同,刺客幾乎懷疑產生錯覺,勃然大怒:“很好!那你也休想再得到自己的女人!”
他擡腳踢起旁邊散落的刀柄朝蘇瑾彥而去,手上鎖喉力道大增,竟是打算將謝唯黎的脖子活生生擰斷。千鈞一髮之際,天際劃過道黑線,如閃電般迅捷從背後莫沒入刺客的胸口,手上力道瞬間僵住,就是這短暫的停滯,謝唯黎反手扭住他手腕,側身低腰掙脫出來。
“保護皇上和娘娘,救丞相夫人!”
關鍵時分,林染陸帶侍衛及時趕到,出乎意料的一箭立時扭轉方纔僵硬的局面,衆人這才領悟,怪不得蘇瑾彥的答話一反常態,原來是看到援軍。侍衛們與刺客們鬥做一團,刀光劍影紛雜繚亂。謝唯黎雖重獲自由依舊身處打鬥中心,慶幸她有功夫傍身,幾次躲開刺客們擒拿的招式。
險險避開旁邊刀劍的攻擊,謝唯黎不知不覺拉遠了與蘇瑾彥的位置,正要向安全的地方跑去,大腿卻忽然傳來一陣酥麻,大驚之下扭頭望去,耳畔竟傳來林染陸的吼聲:“小心!”
劍氣掃過,身後的欄杆應聲而斷,腰上被人重重一推,面前林菀的臉倏忽放大。
“你?!”謝唯黎驚呼出聲。
不及反應,腳步落空,緊接着便是天旋地轉的失重感,腦中斷片,唯一的念頭竟是:她終於知道方纔林菀說的是什麼了——謝唯黎,你給我去死吧。
——“唯黎!”
——“黎丫頭!”
眼睜睜看着林菀趁亂將謝唯黎撲倒,她像斷線的風箏般墜入深不見底的崖下,蘇瑾彥覺得心臟幾乎驟停,血液被什麼抽的一乾二淨,腦部窒息,第一次身體反應先於大腦思維,下意識追隨謝唯黎的身影奔向懸崖。
“丞相!”
“蘇瑾彥你瘋了麼!”衣袖倏忽被人拽住,他恍若未覺,想也不想隨手狠狠撕裂開:“滾。”
“蘇瑾彥你要和她一起死麼!”林菀被推的趔趄在地,死死抱住他的腳。
動作再次被制,蘇瑾彥卻懶得施捨給他哪怕一個眼神,赤紅着雙眸死死盯着山崖處,根本不顧林菀是否承受的住,擡腳就踢:“我說,滾。”
男人盛怒下的力道如何,看林菀額前滲出豆大的汗滴便可知。可即便如此,她竟犟着脾氣生生受了,淚水和灰塵布了滿臉:“她不過是你前進路上的礙腳石!除了拖累和傷害,她還帶給你過什麼?你該慶幸她掉下去了!”
又轉頭衝縮在一旁的大臣道:“混賬!還不快攔住丞相!”
“誰敢!”
蘇瑾彥終於轉過頭,森冷的目光深邃陰厲,如地獄之主。他半蹲下身子,面無表情地伸手一點點掰開林菀的雙手,漠視她蒼白的臉頰和盈盈粉淚:“她給我的好,是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
“林菀,你最好祈禱我們能活着回來,否則……”
話音戛然而止,蘇瑾彥撿起地上的短刀,頭也不回跳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