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個十歲小孩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謝唯黎險些被口水嗆到,到底是誰思想不純潔啊,天知道無憂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熙王爺, 等等。”制止文熙的動作, 拉過握在腕上的小手, 謝唯黎道:“王爺請恕罪, 我現在身體不適, 恐怕不能陪王爺習武。王爺若想舞槍弄棒還是去找教習夫子吧,相信夫子現在正爲找不到王爺而發愁。”
願望被殘忍駁回,文熙秀氣的眉頭幾乎皺到一處, 但他不氣餒,小腦袋瓜轉的飛快, 略一思索, 努嘴道:“那我們不比內力, 就比比劍勢,這個總不妨礙吧?本王知道你的心思, 無非是不想白白陪本王罷了,你放心,本王君子坦蕩蕩,纔不會佔女人的便宜。你陪我比試,我便告訴皇宮的大小密道, 供你不便之需如何?”
言外之意, 只要熟悉皇宮的道路, 想要逃脫侍衛離開也不是不可能。
好大的誘惑, 謝唯黎意外, 驚訝他的少年早熟,才十歲就知道以利誘人, 還能看出她的所需。
“怎麼樣嘛,”文熙瞧她還猶豫,以爲自己開的籌碼還不夠大,銀牙一咬,索性加碼:“再告訴你一點點皇兄的弱點如何?不能再多了,只能一點點,你這女人要知足,不要貪得無厭!”
到底誰要知足,誰又貪得無厭了。熙王爺真是個急性子,不過……爲了比試“出賣”自家親兄真的不會捱打麼?
皇家的小孩真是讓人又愛又恨,這樣自戀驕傲又可愛的性子恐怕普通人家很少能養成啊。
“我可以答應陪你比試,但只和你比布兵排陣,不必刀槍棍棒。相應的,我不要你告訴我你皇兄的弱點,我們各自退一步怎樣?”謝唯黎耐着性子同他道。
文熙愣住,摸着腦袋仔細想了想:“比兵法佈陣?你最擅長這個麼?還是說你師父看你是個女人不肯把真功夫交給你?可以是可以,只是……你一個女人家真的會懂打戰?”
鄙視和懷疑展露無遺。
赤,裸裸的不信。
仗着王爺的身份強行要求夫人比試就算了,居然還看不起人,這王爺分明是被寵壞的小霸王!
無憂氣結,拽開他拉着謝唯黎的手,不管他是熙(西)王爺還是東王爺,亦或是南王爺北王爺,雙手握住就往屋外帶:“熙王爺,夫子叫你回去做課業!莫要在這吵吵鬧鬧打擾到我家夫人休息!”
從未被人這樣對待過,文熙驚呆了,雙腕被死死握住,竟忘了自己會武功,拼着蠻力掙扎抵賴起來,奈何人小力氣小,半天未果。
“謝唯黎你快管管你家丫頭,她爲老不尊,欺負弱小!”
“啊啊,你這丫頭吃了雄心豹子膽,居然敢掐我!”
“我……我要告訴皇兄,反了反了,做下人的騎到主子頭上來了!”
“……”
風風火火,悽悽厲厲。
文熙雙腳在地上拖出一條歪歪扭扭的斜線,叫聲堪比怨婦。
“要告訴朕什麼?”
房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紫袍飛旋,帶進滿室風雪。慵懶酥磁的聲音滿含笑意,只是那笑意卻並未到達眼底,隱隱透着怒意。
文殊辰大步跨進,身後跟着個小童,小童擡眼瞧了瞧文熙,象徵性地行了禮,竟轉身走了出去,將門待上。
“婢子……見……見過皇上。”無憂整個人都嚇傻了,下意識地鬆開鉗制文熙的雙手,怯懦地行禮,聲音抖三抖,顯然是在憂心自己方纔無禮的舉動被文殊辰撞了正着。
再看文熙,哪裡還有方纔混世魔王的架勢,像老鼠見貓似,跐溜一聲竄到謝唯黎身後,雙手抓着她的衣袖,只彈出個腦袋,一臉單純無辜。
“皇……皇兄不是在勤政殿麼,怎麼會過來?”
聲音細若蚊蠅。
文殊辰衝無憂隨意揮了揮手,看向文熙,目光似笑非笑:“文熙是不歡迎皇兄麼?你還沒說要告訴皇兄何事呢。”
腳步緩慢地移近,謝唯黎覺得身後的文熙將自己抓的越來越緊。
“皇兄,文熙錯了,文熙只是聽說來了白祁少將軍的徒弟,求賢若渴,想來找她比試比試。對對對,文熙是在爲皇兄求賢,好爲皇兄分憂!”
小傢伙越說越起勁,義正言辭。
“哼,屁話連篇,武課不習,王府鬧不夠竟跑到宮裡來鬧騰!還不給朕滾出來!”
聲音不大,卻震得文熙渾身一哆嗦。
“七……七哥,熙兒知錯了還不行麼。”
不敢不出來,但手依舊死死拉着謝唯黎的衣服:“熙兒就是好奇謝家大小姐,想打個招呼……”
“你是如何答應朕的,自己說。”文殊辰淡淡道。
“好好上課,不惹夫子生氣,不搗蛋添亂,不給別人添麻煩……”
“如果做不到呢?”
“罰抄戰國策還有兵法策各十遍……每日功課量加倍……”
“可是七哥,戰國策實在太多了,可不可以……”切切諾諾地。
“不可以!叫七哥也沒用。男子漢敢說敢當,信守諾言,還不快滾回府去做功課。”文殊辰打斷他的話,鐵面無私,不留情面。
文熙又一哆嗦,一個字不敢再多說,放開手中的袖子,低着頭就往門外鑽。
“把這攪得烏煙瘴氣,你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麼?”
文熙趕緊回頭,深深衝謝唯黎鞠一躬:“謝小姐,方纔文熙多有得罪,還望小姐原諒。”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文殊辰從進門到現在,不過寥寥幾句話竟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文熙氣焰全消。不過對方到底是個孩子,謝唯黎不忍苛責,想走上去前去安慰,卻被文殊辰一句話攔住:“莫要慣着他。”
“記得先去給夫子請罪。”
“皇兄教訓的是,文熙告退。”文熙正正經經行了禮,轉身離去。
“他下次若再來搗蛋,你儘管向這次一樣護着你家小姐,將人捆了丟出去。”不知有意無意,文殊辰自始至終沒與謝唯黎對視過,文熙離開,他轉頭對一旁的無憂囑咐:“若是他耍潑撒賴,便派人告訴朕,朕親自來收拾他。”
無憂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婢子知道了!”
沒了孩子的吵鬧,室內頓時安靜下來,無憂看看文殊辰又看看謝唯黎,激靈地端起桌上吃剩的馬蹄酥:“糕點都冷了,婢子拿去換些熱的來,正好順便將夫人的藥端來。”
說完,人也嗖地一聲不見。
唯剩兩人面對面,一個假裝拾起書,一個掃視着屋中的擺設,沉默蔓延。
“熙兒不懂事,若做了什麼不妥的事,還望你別介意。恩……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你好好吃飯喝藥,養好身子。”
聲音溫柔許多,文殊辰修長的手指拂過溫熱的茶壺,邁步向門口走去。
來南樑這麼多日子,前幾次見面兩人均是劍撥弩張,如今驟然平靜相待,反倒增添幾分尷尬。
“唉!等等!”
見他要走,謝唯黎下意識放了手中的書,出聲阻攔,然話出口便卡住了。
“怎麼?”文殊辰意外,深邃的雙眸中有光亮一閃而過,他回過頭,隱隱含着笑容和期待。
看到他的反應,謝唯黎又後悔起來。因爲自己似乎沒有阻攔他的立場和原因啊,爲何方纔看到他低落地離開會想要阻攔。
不過她很快調整好情緒,嘗試着報以微笑:“那時候……多謝你救了我的孩子,雖然……但是我還是堅持原先的立場,想回白祁。”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這是我的決定。不過你放心,這段時間我還是會留在南樑,恩……你也知道,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再次長途奔波跋涉。”
謝唯黎深呼吸,將心中盤桓數日的想法吐露出來,雙目執着而溫柔。
她知道文殊辰的心思,知道他不管做什麼都不會傷害她,她甚至覺得恐懼,因爲心中偶爾升騰的莫名親切和依賴。不得不告訴自己別再多想,她已嫁做人婦,也懷了蘇瑾彥的骨肉,而她對文殊辰從來不曾真正瞭解過,將那些奇怪的悸動統統歸結爲“懷孕心緒不寧”。
又或許,她這樣迫切的想離開,是爲了快刀斬亂麻,擺脫這種逃脫掌控的心思不安?
謝唯黎自己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文殊辰終於擡頭直視她的目光,薄脣輕啓,猶豫良久,才吐出句話:“我已派人傳信去了白祁,白祁皇帝、王爺還有朝內外各方勢力,都已知道你如今在我手上。這其中也包含蘇瑾彥。”
“前天,白祁皇帝迫於各方壓力,允諾陳楚銘留京參政,並釋放蘇瑾彥,蘇丞相官復原職大權在握更甚從前。”
“可是,蘇瑾彥從開始到現在,始終沒有派人給南樑送過一封信,連探子也沒有來過。”
言輕意重,謝唯黎渾身打了個顫抖,看着他一言未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