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九月後,天氣轉涼,京城又迎來另一個宴客高峰。
徐璐又參加了幾家婚迎嫁娶之類的席筵。其中,就有兩廣總督趙九重千金與國子監祭酒楊家嫡長孫的婚禮。
趙家與凌家素無交情,與徐璐卻有些來往,這日,趙夫人親自來凌家送請貼。
看着大紅燙金喜貼上工整的簪花楷體,徐璐一臉欣喜:“……楊清月我沒見過,不過楊家幾位夫人太太我還是挺有印像的,楊夫人是個很慈愛很替人着想的老人家,楊太太出身書香世家,也非常好相處的。趙夫人你眼光可真好。”
趙夫人顯然也很滿意這門親事,再讓徐璐這麼一誇,笑得更加開心。
“我就只有盈盈一個閨女,也不求她大富大貴,只求給她找個和氣的婆家少受些委屈就是了。既然少夫人都這般誇讚楊家,那我就更加放心了。”
徐璐也笑道:“盈盈可真是好福氣,有你這樣一心替她着想的娘。”想起那個楊玉梅,她父母一心想把她送進宮中去攀那鏡中月水中花的高風險富貴,到頭來卻把楊玉梅耽擱成老姑娘。雖說瞧中了林九,可楊夫人才去探了一回口風,沒過兩天,就傳出林九與翰林院侍講之女訂婚的消息。據表嫂連氏說,那楊玉梅氣慘了,更是發了狠話,說不找個比林九身份高貴的人家,她誓不出嫁,把楊夫人氣了個仰倒,卻又拿她沒辦法。
放眼京城,身份比林九高貴的世家公子哥還是有的,但條件稍好的不是娶妻生了子,就是已有婚約,剩下些歪瓜裂棗的,楊玉梅又瞧不上,楊夫人急得嘴都起了泡。
趙夫人與徐璐統共也只見過幾回,但對徐璐的爲人卻很是欽佩,覺得徐璐這樣的身份,卻不驕不傲,並無半分世家夫人的傲氣,這在高官雲集的京城是很難得的。加上徐璐又曾幫過她幾回,趙夫人對徐璐很是感激,也有意結交徐璐。而徐璐也覺得趙夫人爲人挺不錯的,也樂意與之結交。
氣氛漸熱後,趙夫人也說起了她附近圈子裡的八卦來。某某家公公爬灰,被其夫人逮了個正着,然後那家媳婦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趙太太還說起了鄰居家的事來:“對了,與我家一條巷子,就我家斜對面,另外住進了一戶人家,姓文,不知少夫人有印像沒?就是太僕寺卿的那戶人家,先前他們住在榆樹衚衕裡,好端端的卻搬到了我那個北兵馬司衚衕。”
東城區西北部的北兵馬司衚衕,地靠北城兵馬司,因此而得名。
北兵馬司衚衕住的人家也都是些中低級官員,其中趙家在衚衕裡品秩算是較爲排前的,所在那個衚衕裡很是受尊敬。加上文家又搬到了那個衚衕裡,徐璐目光微閃,這纔想到,文家居然與趙家一個巷子裡,還真是巧了。
“他們爲何搬到你那個衚衕裡去呢?”徐璐知道前陣子文太太被刁民收拾是凌峰暗中安排的,文太太不但被訛了筆銀子,文成章在朝堂上也讓言官給罵得狗血淋頭,狠是夾着尾巴過了一陣子。只是後來文斷軒的事兒又曝了出來,文太太還想借着宋仁超的關係,把這事兒壓下來,卻也讓凌峰暗中給破壞了。
如今文繼軒的事兒被嚴少秋捅到了吏部,吏部官員知道文家前陣子因欺壓良民的事兒讓言官彈劾,基於有其母必有其子的原則,文繼軒就讓吏部給罷了官。
但文繼軒也只是丟官而已,又不是抄家,又何必搬家呢?
趙太太笑着回答:“……好像是文太太覺得諸事不順,認爲肯定是風水出了問題,於是就請了地師去他們家看風水去了。那地師說文家風水着實不好,再繼續住下去,還會諸事不順的,就建意讓他們搬家。然後文太太又在地師的指點下,搬到了咱們那個衚衕裡,說那兒風水好。”
世人皆信風水,這倒沒什麼稀奇的。
“那搬到你們那後,文家的運勢是不是就好起來了呢?”徐璐好奇地問。
趙太太笑呵呵地說:“這陣子文家風平浪靜的,於是文太太逢人就說,那位地師有水平,還到處替他宣傳呢。呵呵,不過,前天,文家對門住着的是南門指揮使張家,因爲即將娶媳婦了,就想把家裡粉刷一下,又覺得外牆有些破舊,又重新加固,大門也重新刷了黑漆,又還在大門上掛了個八卦鏡,聽地師說,他們家靠近丁字路口,怕受反弓煞侵擾,大門上就掛個八卦鏡,可以擋去反弓煞帶來的影響,但那塊鏡子,又剛好對着文家大門,文太太不幹了,就理論去了。”
“雙方就弄得不怎麼愉快,張家是武官,雖地位不及文家,卻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氏,在京城也有不少姻親關係。文家是書香門弟,身份雖尊貴,卻非本地人。張文兩家,相互瞧不起對方,最終還是從武的張家佔了上風。”
“文太太氣惱不過,就偷偷往人家門口潑糞水。張家更狠,不但潑糞,還把文家整個大門全都潑滿糞,連牆內都遭了秧。文成章又去張家理論,張家理都不理他們。文家沒法子,也只能繼續潑糞報復回去。”
“張家更絕,文家今兒打爛張家一扇門,那麼張家必打爛兩扇門。到了第四天,文家把張家纔剛粉刷好的牆全給潑了糞,張家太太掄起菜刀在文家門外破口痛罵,拿着菜刀對門文家大門砍了好多刀,嚇得文家連門都不敢出。這不,囂張的還是怕橫的,經過張太太的虎威,文家硬是屁都不敢放一個,已淪爲咱們衚衕裡的笑柄了。”
徐璐也笑得格外開心,覺得太可樂了。
因爲徐璐對文家並無半分好感,巴不得多聽下文家的倒黴事兒,趙太太也投其所好,又倒了不少文家這陣子倒黴的破事。
比如說,文家因爲在京城並無產業,能過上光鮮日子,也全靠昔日私產和積蓄。只是人在京城,人情往來也重。文太太前陣子欺辱老百姓反被敲詐了數百兩銀子,文繼軒出事,文家裡裡外外也花去不少錢,漸漸地就精窮了。據說文家如今連廚娘都賣了兩個,只留下了一個來。
“……文繼軒如今閒賦在家,文家正四處給他找門路。而文繼軒本人,他倒是厲害,要麼呆在家中與小妾們澌混,據說又有三個小妾有了身孕。要麼領着一羣狐朋狗友去外頭混,逛窯子,喝花酒,白花花的銀子像流水似得花出去,反正呀,我在家中都能時常聽到文成章的吼叫聲就是了。”
徐璐不知道這裡頭是不是有凌峰的影子在裡頭,不過看在文家過得不好,她就高興了。
過了沒兩天,又到了凌芸的小閨女滿月的日子,按規定,小孩子除了洗三禮外,滿月酒和百日酒都是挺重要的。
去吃官家吃滿月酒,看着官家上下無法用語言來形家用的肅條,徐璐表示,很開心,很興奮。
官老太太再也沒了昔日的威風,身上穿着件醬紫色寶葫蘆紋長褙子,下身黑色馬面裙,花白的頭上簪着枝明晃晃的金簪,及一枚鑲紅寶石的珠杈,腕上各戴了一支絞金銀絲的刻龍鳳鐲子。雖然不是很華貴,卻也符合老封君形像。
只是官老太太臉色就差了,如霜打了的茄子般,又黃又暗,哪還有昔日精神氣。
徐璐故意驚叫道:“老太太,這才幾日不見,您怎的就瘦成了這樣了?是不是管家累着您了?”
官老太太勉強笑了笑,一張臉上更晚皺紋滿面,幾乎可以夾死蒼蠅,“讓少夫人操心了,管家着實不容易呀。我年紀大了,老骨頭可經不起折騰了。也虧得淩氏已出了月子,謝天謝地。”
徐璐心頭暗笑,面上卻是一臉的誠懇:“是呀,大姐總算出了月子,您老人家總算可以享清福了。”
這話放在以前,官老太太肯定要陰陽怪氣一番的,只是早已見識到管家的不易,也深知自家並沒有想像中的富貴,官老太太臉色訕訕的,倒也沒有再反駁了。
徐璐辭別了官老太太,又去攬月軒看望凌芸和小檸檬,小孩子長得快,先前還有些皺皺巴巴的,如今已長得水嫩嫩的,白裡透紅的臉蛋兒,也有幾分凌芸的影子。
徐璐抱着小檸檬,一邊小聲詢問凌芸:“怎麼樣,你們家老太太應該過足了當家癮吧?”
凌芸大笑:“那是呢。也虧得只讓她管一個月,否則再下去,怕是連房子都要被她給賣了。”
原來,官老太太一直以爲自家家底厚實,而淩氏卻霸佔着官家財產摳門小氣,處處管制她,着實憋着口氣。後來總算趁凌芸生孩子沒法管家,攬過管家大權,想要狠狠弄些私房錢的,誰想到居然弄到這副田地,也才知道,官家的財產,實在不夠瞧。
“原本那老太婆還以爲我貪墨官家財產呢,還讓賬房的拿出幾年前的老賬翻查,她總算徹底明白,他們官家並沒有她想像的有銀子,而她一向引以爲豪的兒子的奉祿,也就那麼點兒,也就不敢再在我面前得瑟了。只是到了月中,家中開支就有些不夠了,她也來找過我,要我想辦法。我很是驚訝得說,公賬上不是還有八千兩銀子麼?就算給孩子辦洗三,也就一千兩銀子足夠花用了,以前家中宴客,八九十桌都辦過,收支相抵,有時候還有得賺呢,怎麼才半個月功夫就花得一分不剩呢?她就吱吱唔唔的,我就說,既然沒銀子了,那,要不我回家給娘借些吧。老太太也是要面子的,死活不肯,說她騙我的,其實公中還是有銀子的。”說到這裡,凌芸不可自抑地笑了起來,偷偷在徐璐耳邊道:“這八千兩銀子,有三千多兩銀子花在她自己身上,兩千多兩銀子辦席,剩下的兩千兩,讓她閨女騙去做生意,沒成想,生意虧了本,要不回來了。到了月中,家中入不敷出,她又不好意思讓我孃家看笑話。原還想打我嫁妝的主意,被我擋了回去。她沒了法子,只好拿了她的私房來支撐。只是不成想,又讓人給騙得精光。實在沒了辦法,只好靠典當渡日。你今兒瞧到她身上的頭面沒?”
徐璐說瞧到了。
“先前打造的頭面,全給典當了。她不好意思拿我
屋裡的東西去典當,也只能拿她屋子裡的寶貝去換了。也真是難爲她了,靠着典當,還把後半月給支撐下來了。”說完凌芸又很不厚道地笑笑了起來。
徐璐也跟着笑,“我看她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比以前老了好多,想必是真的支撐不下去了。可是姐姐,公中都沒銀子了,你接着管家,銀子從哪來呀?”
凌芸眨眨眼說:“所以,我只好動用我的嫁妝羅。或是向孃家借些銀子吧。”
動用媳婦嫁妝一向是讓人不恥的,官老太太既然還講點臉面,想來也足夠臊死她了。
滿月宴收的禮還是較爲豐厚的,只是好些禮到人未到,除了實親外,外人來得很少,統共只坐了不到五桌人。
坐在餐桌上,徐璐不明所以,周媽媽在她耳邊悄聲道:“前兩天好些人都給夫人私下送了禮來,說既然是老太太當家,她們怕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好叨擾她老人家,所以滿月宴就沒來。”
叨擾是假,應該是瞧不上官老太太的爲人行事。或是不想再品嚐上回洗三禮時餓着肚子吃飯偏又吃不進去的痛苦吧。
官令菲也來了,目光閃爍着心虛,徐璐並不想理會她,佯裝沒瞧到,只扭頭與旁邊的大表嫂成氏說話。
小檸檬的洗三禮,徐夫人身爲姨婆還是去了的,一來親戚關係在那擺着,二來也是討好武夫人。只是這回小檸檬的滿月宴卻是沒來。
按成氏的話就是:“……婆母近來身子不適,怕過了病氣給大家,所以就沒能過來。”
徐璐特別討厭徐夫人,也沒去過問,淡淡一笑也就揭過了。
讓徐璐意外的是,楊玉梅母女也來了。雖然午飯沒在一桌,但吃過午飯後,楊玉梅卻獨自撇下楊夫人,坐到徐璐身邊來。
“少夫人許久不見,今兒怎的沒見到團哥兒呢?”
很是驚訝楊玉梅這個京城有名的才女居然“紆尊”跑來與自己說話。不由訝異地看她一眼,淡淡地說:“團哥兒有些調皮,所以就沒帶來。”
心頭卻有些警惕了,這楊玉梅今日打扮格外嬌豔,正玫瑰色掐象牙邊的比甲,淺洋紅中衣,同色棉綾鳳仙裙,素白半月水波腰封,摻金珠線穗子豆綠宮絛,再點綴上細碎的小花,把身子襯托得挺拔如柳。頭上簪着明麗的金黃色鑲東珠丹陽鳳釵,指寬的金絲摻珍珠絞紋館發鏈,更是把一張本來就明媚的臉兒襯托得豔麗逼人。
與往日素淡的打扮不同,今日的楊玉梅,簡直開屏的孔雀,幾乎蓋過所有人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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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沒人理我,生氣了哦,後果會很嚴重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