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劉夫人出去,與她評論,找個由頭變成秦夫人衝撞劉夫人,那麼理由就站到她這邊來了。
因爲劉夫人也是堂堂誥命夫人呢。
劉夫人很快就明白了徐璐的想法,點點頭,表示知道該如何做。
秦夫人瞧到馬車裡下來的劉夫人,驚疑,“怎麼是你?”
劉夫人淡淡地道:“不知這奴才如何冒犯了夫人,讓夫人這般大動肝火?”
秦夫人儘管疑惑馬車上的不是先前那個人,而是劉夫人,但她並不怕,而是昂起下巴道:“這奴才剛纔冒犯衝撞了我,劉夫人,你也是堂堂知府夫人,應該知道我大慶律法吧?”
“奴才衝撞尊位者,按律應杖四十。這個我當然是知道的。怎麼,這奴才衝撞了秦夫人?”
“不錯,把我給撞了,還口出狂言,對我不敬。劉大人一向秉公執法,還請夫人替我作主。”
“我家老爺一向秉公處理的,夫人請放心。只是,這人真是奴才麼?是誰的奴才?可有證據?”
“……”秦夫人被問住了,回頭瞪着劉勝好,“你主子是誰?快說?”
劉勝好得了胡浩然的眼神示意,瞪着眼睛道:“你這婦人好生無理。我乃京城人氏,可不是誰的奴才。我清清白白的良民,什麼時候變成奴才了?你含血噴人。”
徐璐在馬車裡聽得連連讚賞,這劉勝好反應倒是快呢。不愧是凌芸使出來的人,腦子就是夠使。他一口京腔片子,又說是京城人氏,就算你想找證據一時半刻也找不到。秦夫人把他歸類爲奴才,可是極不妥當的。
秦夫人大怒,“放肆,你說你不是奴才,可有證據?”
劉勝好嚷道:“你說我是奴才,可有證據?”
“你……”
劉勝好大聲嚷道:“快來人呀,朝廷誥命夫人當街打人呀,要逼良爲奴呀,大家快來憑憑理呀。”
徐璐在馬車裡笑得打跌,這劉勝好,果真是人才。對付秦夫人這樣的,你就要比她更橫更混,比她更無理取鬧。
秦夫人確實是氣慘了,卻又一時找不到話來說,最後只能喝道:“不管你是良民還是奴才,但你衝撞了我,該當何罪。”
劉勝好梗着脖子道:“官字兩張口,隨你怎麼開,你說我衝撞了你,證據呢?”
劉夫人被提了個醒,於是趕緊道:“對呀,秦夫人,凡事都要講證據,你說這人衝撞了你,證據在哪?可有證據?”
秦夫人指着自己的丫頭,以及幾個大汗,“他們就是證據。”
劉夫人笑了起來,佔上風的感覺令她從容不迫地道:“他們都是你的奴才,讓他們充當證人,自然作不得數的。”
秦夫人眼珠子轉了轉,正要說還有圍觀的老百姓可以作證,劉夫人似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威嚴的目光朝圍繞觀的人羣一掃,“我是泉州知府夫人,剛纔秦夫人說這位小哥衝撞了她,你們可是瞧到了?”劉夫人使出知府夫人的威儀來,目光冷淡而壓迫性地逼視衆人,“若是作了違證,可是要受反坐的。開口之前可得想清楚再說話。”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敢回答,開玩笑,他們本來就沒看清楚,誰敢去作證呀。
老百姓天生對當官的都有一種畏懼心理,劉夫人又是如此的官威,更是不敢胡亂開口。反而還在心裡讚賞劉夫人爲民作主呢。爲一個不相干的平民老百姓打抱不平。這個秦夫人,看那尖酸刻薄的模樣,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於是,老百姓的道德天平自然面然就偏向了劉勝好和劉夫人。
劉夫人笑了笑,說:“秦夫人,這便是你的不對了,當街無故歐打平民,逼良爲奴,就算你是誥命夫人,也是犯法呢。而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秦夫人,你還是隨我去一趟知府衙門吧。”
老百姓鬨然叫好,覺得劉夫人太牛氣了。居然這般不給官夫人面子,這是何等的威風呀,這纔是真正的爲民作主。
劉勝好更是感動得“淚水長流”,“劉大人已是青天大老爺,夫人也莫過如此,夫人您簡直就是草民的再生父母了。若是沒有您的及時出現,草民就真要被冤死了。”劉勝好掙脫了幾個大漢的箍制,朝劉夫人磕着頭,感漢涕零的模樣。然後又淚水滿面地指着秦夫人,控訴道:“大家快來瞧瞧,這位夫人好生無禮跋贏。家中長輩想吃這兒田記的滷鴨子,我就趕緊過來給長輩買只滷鴨子回去。誰知好端端的禍從天降,這位夫人明明走得好好的,偏走了沒兩步自己就歪倒在地,非要說是我撞了她,天地良心呀,我連她衣角都沒碰過,她就訛上我了。這位夫人,草民一沒錢,二沒色,您何苦來哉呢?”
徐璐在馬車裡笑得打跌,直道這劉勝好忒壞,一肚子壞水,居然把“刁民”本色演得淋漓盡致,這秦夫人一味的跋扈,卻無應變之才,被這等“刁民”反咬一口實在太容易了。
秦夫人氣得臉色鐵青,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見他嘴裡不乾不淨,怒道:“放肆,大膽,再敢胡言亂語,當心我本夫人割了你的舌頭。”
劉勝好果然不敢再嚎。忽然又朝劉夫人嚷道:“劉夫人,您可要替草民作主呀,草民現在是比竇娥還要冤呀,光天化日,平白無故的被人訛上,草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
旁觀的老百姓更是起轟得厲害,劉夫人威嚴地說:“你放心,知府大人一向秉公辦案,從不偏袒任何一方。不管對方是何等身份,有多大的後臺,只要犯了法,一律按律查辦。秦夫人,這事兒明顯是你不對,請隨我去一趟知府衙門吧。”
秦夫人傻了眼,明明算計得好好的,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又見劉夫人似要動真格,儘管心裡恨劉向東,但也怕死了那打在身上的板子,只好先走爲強。
劉夫人見秦夫人灰溜溜地離去,正自高興,覺得自己太厲害了,完美地完成了凌夫人交代下來的任務,正得意着,忽然馬車裡傳來徐璐的聲音,“朱小航,你帶人攔下秦夫人。扭送到官府,此人逼良爲奴,當街無故歐打平民,衝撞知府夫人。直接抽秦氏兩巴掌,以示懲戒。還有,把那些對平民動手的奴才統統拿下。一併送到府衙,由劉知府定奪。”
“是,夫人。”
劉夫人卻愣了下,她真是不明白呀,已經讓秦夫人服了軟了,怎麼凌夫人還不肯罷休?那日她不是親口說了麼?暫且不與秦家耗上,這才幾日功夫呀,又變卦了。
不過儘管心裡納悶,但劉夫人面上卻喝道:“秦夫人,你無歐打平民百姓,還逼良爲奴,該當何罪?”
秦夫人轉身,目光瞪得老大,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憤怒震驚,“餘氏,你還要怎的?”她現在都氣死了,自以爲神機妙算,到頭來卻兩頭抹空不說,還落得滿地雞尿,正氣得磨牙呢,這劉夫人還要興師問罪,什麼東西?真當她秦家是好欺負的?
秦夫人陰陰地道:“劉夫人,有句話叫過猶不及,你家男人頭頂上的烏紗帽,也是花了大力才當戴到頭上的吧?若是爲着些許小事就丟官罷職,甚至性命不保,會很遺憾的。”秦夫人之所以不願與劉夫人計較,是因爲自己的婆母已寫了告狀信進京,相信再過不久,婉妃娘娘就會替他們作主了。她看劉夫人就像看死人一樣,心裡兀自想着,現在你就作吧,你作得越是厲害,就會死得越難看。劉夫人語氣鏗鏘,“你一介內宅婦人,靠着聖恩這才勉強封了誥命。你不好生感激皇恩浩蕩,反而還替聖上決定官員任用來了,好大的膽子。如今還威脅朝廷誥命夫人,罪加一等。來人,送秦夫人去衙門,讓人好生與夫人講講大慶律法。”官字兩張口,上說有理,下說也有理。挪織罪名來那是毫不含糊的。一般沒有見過世面的,只有被碾得死死的份。秦夫人只一味的狂,卻無應變之才,對官場也並無多少了解,哪是劉夫人的對手。劉夫人對付起她來,那真是綽綽有餘。
秦夫人尖叫:“林氏,你敢?”
劉夫人不理會她,上了馬車。秦夫人氣不過,拍開上前就要抓她的侍衛,然後奔上去前抓劉夫人。被胡浩然攔下,秦夫人大叫,“狗奴才,你敢攔我?”
胡浩然遞了個令牌,“夫人慎言,在下錄屬府軍前衛都指揮史。可不是什麼奴才。”
秦夫人再一次暈厥了,她只是商賈之家,根本不懂什麼府前衛都指揮史是什麼玩意,有多大權利,但福建省倒也有個都指揮史,正三品的官兒,就是不知眼前這個侍衛是幾品,可區區知府夫人居然用得起都指揮史之類的人物,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秦夫人再是橫,這會子也不敢再放肆了,乖乖任人再一次扭送進官府。不過,想着自己的靠山,她又冷笑起來,你就作吧,再過不久,看你還作得起來。
“看這人,倒還有恃無恐。”劉夫人皺着眉頭。
徐璐說:“前日裡,京城已捎來了飛鴿傳書,王士芳在信中言明,皇上已經瞧了劉大人的奏摺,聲稱劉大人做得很好,爲官就要公正嚴明,秉公執法。不畏強權。”
劉夫人欣喜不已,“真的麼?皇上這麼快就收到消息了?”
徐璐淡淡一笑:“需要我把那道書信拿給夫人麼?”
劉夫人趕緊搖頭,“不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聖上真是千古明君,就是聖明,呵呵,沒有被美色迷惑。”她很快也想到了秦夫人剛纔的動作和表現,顯然,秦夫人還在做着“再過不久,就可以揚眉吐氣”的美夢中。
劉夫人嗤笑一聲:“怪不得這麼橫,原來她以爲我家老爺快要官帽子不保了,呵呵,做她的春秋大夢去。”
不過劉夫人心裡卻在想,怪不得徐璐剛纔要死裡整秦氏呢,原來皇上已經在這件事上定了調子,秦家再是蹦噠也無濟於事。偏這秦王氏還不自覺,又主動惹上門來,這時候不狠狠踩上兩腳更待何時?
這麼一想,劉夫人又覺自己實在太過小氣了,太沒有魄力了,瞧瞧人家,比自己可小了一半的歲數,卻是大氣從容,不畏強權,冷靜自信。不像自己,總是患得患失,生怕得罪了這個得罪了那個。太小家子氣了。
人在官場,再是八面玲瓏,也做不到左右逢源,還不如放手去搏,畏手畏腳反而會失去上位者的信任。
徐璐問了劉勝好的傷勢,劉勝好說:“勞夫人掛念,奴才皮粗肉厚,沒事。”
徐璐說:“那王氏本是衝着大姐去的,沒承想倒讓你替大姐受過了。回去我定要好好補償你。”
劉勝好笑嘻嘻地作揖,“夫人千萬別這麼說,這麼點委屈算得什麼,也虧得奴才替主子受了過,不然主子要我們面前受了委屈,那還要奴才做什麼?”
這人倒是挺會說話的,難怪大姑姐這麼看重此人。
“好了,回你的車上去吧,看你那張臉就硌人的很。不過你放心,我的人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人就可以欺負的。今兒你做的很好,回去我還得再賞你。”
劉勝好千恩萬謝地走了,馬車正式啓動後,劉夫人卻激動于徐璐剛纔那番話,“夫人慈悲,這些奴才能服侍您,也是他們的福氣。”
徐璐淡淡地道:“爺時常與我說,若是無法護得底下人周全,誰還會替咱們賣命呢?我覺得爺這話很是在理。所以絕對不允許別人欺負我的人。奴才也不成。”她有些歉然地對劉夫人道,“上回沁香事件,倒不是我以勢壓人,還請夫人見諒。”
劉夫人面色訕訕的,尷尬地笑了笑,“夫人這話倒是見笑了,本來就是我們的不是。夫人這是在臊我呢。”心裡卻是熱乎乎的,怪不得凌峰年紀輕輕就有那麼多追隨者,單這份護短的勁兒,就足以讓人感動了。還是丈夫的眼光毒,一眼就瞧出了凌峰是值得追隨的。徐璐都可以爲了一個奴才與寵妃的孃家人耗上,這是何等的勇氣魄力?一般人可是做不到的呢。
徐璐回去後,果然重賞了劉勝好,又放了香草幾日假,讓她專心照顧劉勝好。香草卻說:“夫人千萬別被他矇騙了,他呀,皮厚着呢,這麼點小傷,還傷不了筋,動不了骨。照顧他作甚?沒得照顧出一身的懶骨頭。”
一屋子的丫頭都笑了,徐璐笑着說:“你好歹是做妻子的,也該給自己男人留些顏面吧。哪有你這麼說自己男人的。”
劉勝好笑嘻嘻地附和着,“還是夫人最疼奴才了。”
香草瞪了他一眼,輕斥:“油嘴滑舌,也都是夫人慣的你。”
劉勝好一臉委屈地對徐璐道:“夫人您瞧瞧,小的不過是說句實話罷了,就蓋這麼個大帽子與我,太冤了我。”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徐璐說:“行了,別在我面前貧了。回去養傷吧,沒事別在我面前悠轉,看着就硌人。”
轉眼間,就到了寒冷的冬季,泉州的冬天很短,進入十一月份後纔會變冷,不過氣溫並不低,就是海風比較大,吹得人很是受不了。
因爲外頭風大,徐璐便很少再外出,只呆在屋子裡,繡繡花,下下棋,與丫頭們踢毽子,偶爾去鬥英閣聽戲,或是邀請幾位要好的夫人打葉子牌,去附近的廟子裡上上香,逛逛山,日子過得再是愜意不過了。
相比以前在閨閣時的日子,徐璐覺得這便是天堂也不爲過了。凌峰對她極是放權,內宅的事兒幾乎不再管了。因整個凌府,也就她和凌峰兩個主子,奴才裡頭也沒那麼多的勾心鬥角,管理起來分外簡單。基本上都不用她操什麼心。
因爲無事可做,徐璐便準備清算打理自己的嫁妝。於是她讓豆綠去把容嬤嬤叫來。
豆綠笑着說:“也好,我也好久沒見到容嬤嬤了,怪想她老人家的。”
當初,徐璐嫁人時,因容嬤嬤年紀大了,徐成榮並不贊成容嬤嬤作陪嫁。徐璐當時也覺得,她那樣的出身,嫁入凌府,也不知能否站穩腳跟。也不好帶容嬤嬤去跟着她一道受罪。可若是把她放到孃家,田氏那樣的刻薄性子,容嬤嬤的日子更不會好過。所以思來想去,她仍是把容嬤嬤帶在身邊。但卻並未帶她進凌府,而是住在徐成榮臨時給徐璐買的兩百畝田莊裡替她打理那個小莊子。
如今她在凌府已站穩腳跟,她也想趁此機會,把容嬤嬤帶到府裡來,順道打理自己的嫁妝。
到了下午,容嬤嬤纔來到凌府,給徐璐磕頭,徐璐親自扶了她,眼含熱淚,“小姐,聽豆綠說,姑爺對您很好,老奴這便放心了。”容嬤嬤上下打量徐璐,也才三個多月不見,印像中總是一身的粗布衣衫的徐璐已沒了以往青澀和寒酸,精緻的珠翠頭面,華麗至極繡功出色的衣裳,把一張出水芙蓉的面容越發襯得清麗出色。紅潤和臉龐可以看出日子過得極好,舒展的眉宇以及清亮的眸子代表她日子過得也舒心,姑爺對她應該是不錯的。
徐璐上下打量容嬤嬤,說:“嬤嬤不必擔心我,嬤嬤在外頭一切可好?”
“好,都好。只是莊子上沒什麼收成,老奴愧對夫人。”容嬤嬤滿是皺紋的臉上盡是自責,“不瞞夫人,就算夫人不來找我,我也要想辦法來找夫人了。您那兩百畝良田,都快要被人強佔去了。”
徐璐大爲吃驚,“這怎麼回事,嬤嬤快與我細說。”
豆綠端了杯茶進來,並扶着容嬤嬤坐了下來,容嬤嬤這才把事兒詳細提了遍。
原來,徐成榮倉促下給徐璐買來的兩百廟良田,手續雖然齊全,但對於那些土豪劣紳來說,壓根不當一回事。這不,徐璐的那良田附近,就有一灣湖水,前不久被一個員外給買了下來,把那河道兩旁佔爲已有,開劈成渡假別院。因地勢狹小,又強佔了數畝良田,這被強佔的就是徐璐的陪嫁田產。容嬤嬤當然不幹的,就與對方理論。但對方毫不理會,仍然強佔了這邊三畝多地,並且只給了極低的價錢,先前種下去的玉米全給糟蹋了,也不賠償。容嬤嬤當然不服了,就叫了佃農上門理論,卻被打了出來。容嬤嬤年紀又大了,又是女流之輩,自然不好去交涉。她也看出了對方蠻橫霸道,想來也是有些許背景的,否則不可能如此強橫。於是就報出家門來,堂堂督撫夫人的陪嫁莊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纔敢來強佔。
但對方卻毫不畏懼,居然說是福州安王的岳父母,督撫夫人又算老幾?完全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式。容嬤嬤卻是傻了眼。她雖生活在底層,但也知道,能封爲王的,那都是堂堂正正的親王,皇帝的叔伯兄弟,一般平民老百姓那是躲都來不及的。而自家小姐,雖說是督撫夫人,可比起親王來,確實又不夠瞧了。再來,自家小姐那樣的出身,能否在夫家站穩腳跟也說不定,她哪裡敢拿這些事兒去煩徐璐。於是就不敢真去鬧了,還正想着打落牙齒血吞,徐璐卻讓人來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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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血了,大受打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