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夫人痛苦而艱難地下了決定……雙眼一番,暈了過去。
屋子裡頓時慌亂起來,楊家兩個裝死的兒媳婦趕緊奔了過來,楊麗娘尖叫悲忿,爬到祖母面前使勁地搖着,見祖母動也不動,就擡起頭來對徐璐罵道:“你這毒婦,好狠的心,如今把我祖母逼到這般田地,現在你滿意了吧?”
徐璐捂着繡金絲線的緞面袖口,慢悠悠地道:“老夫人暈了也好,剛好不必親眼瞧着有人痛打的煎熬滋味。”然後揚聲道,“既然老夫人不願作出選擇,那我只好自己行動了。來人,行刑。”
“老太太救救我,我不想死。”秦氏淒厲哀叫着。
“住手。”楊老夫人幽幽醒了,她顫危危地從地上爬起來,老淚縱橫,對徐璐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就算要出氣,一碗毒酒,三尺白綾了結她便是,何至於用這種殘忍的手段?”
徐璐有些失望,又有些欽佩,這老婦果然是厲害的,懂得取捨。楊氏雖然是她親閨女,可到底是出嫁女,就算保住秦氏,楊氏未來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對楊家無甚用處不說,說不定還會連累楊家。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讓秦氏替代楊麗娘頂罪。
不過轉念一想,這老婦的選擇倒是合乎情理。
楊麗娘雖然名聲也壞了些許,但並非致命的,她又還未出閣,人又生得好看,只要稍微運作一二,將來仍然有機會覓得如意郎君。
兩權相害取其輕,如果說楊氏是早已荒蕪的枯地,那麼楊麗娘就是纔剛長出莊稼的良田。枯地就算重新開懇,也比不上良田帶來的收成。更何況,這良田裡已長出了喜人的作物,稍微動作,就能收穫頗豐。
楊老夫人隨同丈夫浸淫官場大半輩子,深知欺老莫斯少的至理名言。
在權勢利益面前,骨肉親情又算不得什麼了,一切全以利益爲重。
楊老夫人又道:“凌夫人,張家奶奶只是受我指使。凌夫人要出氣,就拿老婦人出氣好了。老婦人今日就以死謝罪。”說着就要撞茶几上的尖角。
徐璐帶來的丫頭,除了豆綠外,其餘的丫頭個個身手不凡,動作極快地把她攔了下來,並死死地抱在手頭,楊老夫人一邊掙扎一邊叫道:“先前針對你的種種作爲全是我一人所爲。我就舍了這條老命,給你陪罪罷。張奶奶,等我死了,你再讓你大嫂來見我罷,你告訴你大嫂,娘對不住你,九泉之下我向她陪罪。”說着又要去撞茶几。
徐璐冷眼望着楊老夫人,這老妖婦,也真是狡猾如狐,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敢拿她怎樣,就倚老賣老地尋死覓活。真要出了什麼事,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老夫人這話可就不妥了。”徐璐溫聲道,“您是堂堂朝廷誥命夫人,我如何受得起您的叩拜。”話雖如此,她卻是動也不動,目光掃向楊麗娘,微笑道:“我這人再是心軟不過的,生平連只雞都沒殺過,何況人?張家奶奶雖然冒犯了我,但上天有好生之德,真要打殺了她,我也於心不忍。老夫人,您自己考慮一下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哦。”她特地看了楊麗娘一眼,意味深長,“楊小姐很得我喜歡,想必我家容嬤嬤的遠房侄子會很滿意的。”
楊麗娘睜大了眼,身形搖搖欲墜,楊老夫人臉色鐵青不似人色。
倒是秦氏,似乎重新活回來了般,她對楊老夫人道:“親家太太放心,今日我若撿回一條命,我必與大嫂和睦相處。就當今日之事沒發生過。”
秦氏表面是安慰,實際上,也是威脅。她若能保,楊氏無礙。
楊老夫人雙脣顫抖,聲音嘶啞地盯着徐璐,“就由老婆子抵命還不成麼?你非要趕盡殺絕?”最後她乾脆拍腿大哭,“難道連讓我抵命都不成麼?”
徐璐淡淡地道:“這如何能相提並論。我是被惡人算計毒害,如今也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老夫人若有個閃失,那是被奸人給氣的。”
楊老夫人雙目茫然,徐璐脣角露出譏誚來,小時候田氏也慣用這招“你若不同意,我便死給你看”之類的招數來,這樣的爛招數,對徐成榮或許有用,但對她是從來不管用的。
正僵持不下時,外頭似乎有躁動聲響,徐璐望過去,就見楊家家丁鼻青臉腫地奔進來,“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不好了,秦家張家來人,一來就把門房的打了,一路闖將進來,見人就打,形同瘋虎,奴才們實在攔不住。”
話還沒說完,又響來一個嘹亮的女聲,“楊家老虔婆,快給老孃滾出來。”
中氣十足的聲音很快就進入屋子裡,是一個長得高大,身材渾圓,五大三粗的婦人,這婦人直奔被綁於柱前的秦氏,驚天動地哭道:“誰敢動我閨女,我定要她好看。”纔剛走近秦氏,便被兩個神色冷肅的凌府侍衛攔下。
秦氏一見自己的母親,如同見了救星,趕緊哭叫道:“娘,快救救女兒,楊家老夫人一心要置女兒於死地。娘,女兒還不想死。”
秦夫人嚇了一跳,堪堪止住身形,目光驚懼地望了凌家的侍衛,她在路上已得到暗示,安慰了女兒兩句,“閨女你別害怕,娘不會讓你受罪的。”然後風一樣地奔進廳子裡,虎目一掃,就看到地上的楊老夫人,這婦人並不若表面的粗魯,並未對楊老夫人嘶吼威脅,反而朝楊老夫人跪了下來,哭道:“親家太太,您也是做母親的,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請親家太太行行好,給她一條生路吧。我給您磕頭了。”
不得不說,秦夫人這一招哀兵政策施得極好,她這麼一哭一求,楊老夫人就算內心裡想捨棄秦氏,都沒法了。當着秦家張家的面,她也說不出口。
張夫人是秦氏的婆母,見兒媳婦被縛於柱前,滿身狼狽,卻毫不動容,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但她依然對楊老夫人道:“老太太,秦氏再如何的混賬,總歸是我張家人。您這麼大赤赤的把秦氏拉下水,指使她當你們楊家人的馬前卒,可是打量着我張家好欺負?”
在來的路上,張夫人也與丈夫商量好了,秦氏是必休無疑,但在休之前,還是張家人,也由不得外人搓圓捏扁。更何況,秦氏雖然犯下彌天大禍,但張家卻因禍得福,藉此攀上了凌督撫。
凌峰簡在帝心,又位高權重,少年有爲,將來成就不可限量。靠上凌峰,張家就算不升官發財,至少日後的路子也寬上不少。張夫人也是審時渡事的好手,知道秦氏包括張家,在凌夫人眼裡,也只是無關重要的小人物罷了。凌夫人真正恨的,只是楊家。所以張夫人非常迅猛地站好了隊伍。必須保下秦氏,還得大張旗鼓地進行,逼迫楊老夫人捨棄她的寶貝孫女。只要凌夫人滿意了,張家也就無憂了。
與張夫人想法不同,秦夫人只是單純的保全女兒,她也知道女兒是受人指使,只要認罪態度好,也不至於丟命。
最重要的,楊家徹底得罪了凌夫人。凌夫人的目標也很明確,就是要楊家脫層皮,所以秦夫人目標也很明確,保全女兒,捨棄兒媳婦楊氏。
尤其在得知楊氏暗中對女兒做過的事,秦夫人連生吃楊氏的心都有了。
楊老夫人老而彌勒,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在秦夫人張夫人硬闖入楊家後,她便知道,她的女兒完了,她的麗娘,也保不住了。
早曉得張家秦家這麼快就殺來,她就更該早早下決定,也不至於陷入兩難局面。
在秦家張家似要吃人的目光下,楊老夫人也想明白了徐璐的計謀,倒抽口氣,這個毒婦,好毒的心。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放過麗娘,表面上從外圍找秦氏下手,卻把女兒拿捏在手心,其目的就是讓她兩頭落空,多頭受罪。
楊老夫人不愧是個人物,儘管已知道徐璐的最終目的,依然不動如山,反而緩緩坐了下來,對秦夫人道:“親家太太,這事兒全是因我而起。梅娘也是受我矇騙,實在不干她的事。還請親家太太看在梅娘替秦家生兒育女,盡心服侍女婿,又與更三年喪的份上,網開一面,給梅娘一條生路。老婆子在此感激不盡。”
休妻也有三不去的原則,其中就有替公婆守過孝的,已盡媳婦義務,不得休棄矣。
秦夫人顯然沒想到這一點,窒了窒,最後陰陽怪氣地道:“親家老太太,不是我心狠,實是楊氏做事未免也太絕了,爲了自己的孃家,全然不把婆家放心上。這樣的媳婦,我可是要不起的。”
楊老夫人緩緩道:“人非完人。梅娘雖然做錯了事,也還沒到休妻的地步。還請親家太太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再給梅娘一次機會。這樣,老婆子也就安心了。對於女婿,我也是一直拿他當半兒的,親家太太,你捫心自問,我和老爺子素日裡對女婿如何?”
秦夫人低頭,不言不語,面上似有鬆動。
楊老夫人又繼續道:“女婿在宥陽任知縣也有些年頭了吧?先前梅娘還特地回來求過我,我也是答應了梅孃的。等到了適當的時機,就與南京應天府伊提提。新任的應天府伊,也是老爺子的門生。老子雖然沒了,想來也會賣老爺一個面子的。”
秦夫人臉上閃過糾結,說:“梅娘雖然糊塗了些,不過服侍老大確實盡心。也罷,看在親家老太太的份上,且饒她一回罷。”
徐璐冷眼旁觀,雖然恨毒了楊老夫人,但也不得不佩服,這老妖婦確實有一手。劣勢之下,仍然能夠力挽狂瀾,連她都有些佩服了。
保住了女兒,楊老夫人氣勢大增,看向徐璐。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先前針對凌夫人的種種,都是老婆子一人所爲,與旁人都不相干。凌夫人要出氣,儘管衝老婆子來好了。”
徐璐暗道,這個老婦確實有兩下子,三言兩語就把她累積了半天的成果化爲烏有。尤其人家還沒有跪地求饒丟臉丟面,依然氣神定閒,確實是位人物。
“老夫人言重了,您老人家再是慈悲不過了,上回您都親自與我說過,也拿我當孫女疼的。這做祖母的,哪會對孫女行這種事?定是老夫人爲了替不孝子孫掩護,故意出來頂缸罷。我再是氣忿,也不至於拿您老人家出氣。”真要講演戲,徐璐也是演戲高手,並不輸給任何人的。
楊老夫人語氣依然淡淡的,“確是我指使的,那道姑也是。我現在就去衙門自首,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我一概承擔後果。只求凌夫人饒了麗娘。她確是不知情的。”
自首,呵,整個泉州城都知道這老婦乾的好事,但知道又怎樣,自古以來刑不上大夫。這老婦是堂堂朝廷誥命夫人,就是劉向東腦子被驢踢了,也是不敢判她刑責的。
這老婦篤定官府也拿她沒辦法,這纔有恃無恐。
所幸,徐璐也沒指望真要定她的罪,不過是給她點終生難忘的教訓也就罷了。
徐璐起身,“老夫人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呢?您應該知道,歷來事情敗露後,首當其衝的從來都是馬前卒,何至於連主謀都一道拿下的?”她雖然佔盡了上風,卻也沒佔多少便宜。不得不承認,比起這老婦的本事,她需要學的還有很多。
當然,她也不敢真讓這老婦去衙門自首,萬一這老婦來個當場撞柱,她有理都會變沒理了。眼珠子一轉,徐璐計上心來,不懷好意地看着楊麗娘。
這時候的徐璐在楊麗娘眼裡,已經是惡魔附體,被她這麼一盯,趕緊咱得往後縮去。
徐璐說:“我也不是那種斤斤計較之人,也並非要老夫人如何。統共我就只有一個條件。”
她淡淡地道:“來人,把楊小姐帶走。”
儘管與先前交代好的不符,但染墨等人依然堅定地執行命令,幾個神色冷厲的侍衛,上前就把楊麗娘捉了起來。
楊麗娘拼命掙扎,尖聲大叫,“你們要幹什麼,放開我。祖母,救救我。”
楊老夫人再也保持不了鎮定,厲聲道:“你要對付的是我,與麗娘何相干?就算你貴爲督撫夫人,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拿人。”
徐璐淡淡地道:“老夫人誤會了,我也只是請楊小姐去府上作客罷了。老夫人什麼時候上門來領人,我就什麼時候放人。”
望着揚長而去的徐璐,楊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這個可惡的賤婦,東晃一槍,西打一頭的,明明就要反敗爲勝了,偏又來這麼一出。她倒是不擔心徐璐會對麗娘怎樣,大概就是要狠狠掃她的面子罷了。真要她親自登門領人,少不得要低聲下氣的。這事兒若傳出去,她一張老臉也是丟盡了。將來還有何顏面立足泉州城?麗娘年紀也不小了,受此牽累,稍微好些的人家,如何敢要呀?
楊老夫人愁腸百結,下意識看向張夫人,耳邊卻又聽到張夫人傲慢的聲音:“老太太也別看我,秦氏是我張家婦,我要如何處理是張家的事。與楊家可是不相干的。”
秦夫人臉色一沉,說:“親家太太,去年我便帶圓圓去看過不少大夫,大夫們都說,圓圓身子健康。能生能養,可這些年來,她肚子卻一直不見動靜,這才急瘋了四處割忙活。圓圓雖有錯,卻也情有可原。還請親家太太看在圓圓一心爲張家的份上,給她條生路吧。”
張夫人冷笑:“生路?我們張家的臉都讓她丟盡了,她還要生路?那誰來給我生路?”
已被解了繩子的秦氏被扶着進入廳子裡,就剛好聽到婆母的話,又朝張夫人跪了下來,哭道:“婆婆,是媳婦豬油糊了心,做了那等下作事。媳婦不求您原諒,只求婆婆看在兩個姐兒的份上,給媳婦一條活路吧。大姐兒馬上就要及笄了。若讓外人知道她有個這樣的娘,將來如何嫁人?”
張夫人儘管想要孫子,但對孫女還是較爲疼愛的,聞言更是大怒,“你個下作的東西,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秦氏哭得滿臉淚痕,又哭求着。
秦夫人看了楊老夫人一眼,語氣兇狠,“親家老太太,您也瞧着了,楊氏爲了一已之私,可是把我親生女兒給連累慘了。”
楊老夫人知道,秦夫人這是在要脅她,若沒能解決好秦氏的事,女兒依然有被休棄的危險,於是心平氣和地對張夫人道,“張夫人消消氣,我記得你還有個小子,叫家寶是吧?今年多大了?”
……
“你個沒用的,明明就是你佔理的,還弄到這時候纔回來。”
從楊家回來,徐璐越想越不是滋味,明明就是自己佔理,爲什麼還弄成這副局面?是她經驗不足,還是心軟面慈?回去後就抱怨給凌峰聽。
哪知凌峰非但不安慰她,反而還譏笑她沒用。
天時地利人和都佔齊了,居然還弄成這副局面,實在是沒用至極。
徐璐也覺得今表現太差勁,但仍是不怎麼服氣,“好歹我也把楊麗娘帶回來了,把楊氏給算進去了,也不算太吃虧。”就算楊氏在楊老夫人的運作下,不會被休棄,但楊氏在秦家的地位肯定要一落千丈,算起來,她也是賺了的。
凌峰鄙夷,“爲何要留秦氏性命?直接把人打死,揚長而去即可。既找回了揚子,又給那老婦埋下釘子,還威揚四海,一石三鳥。昨晚我不是與你說了唉,廢話不用講,擺出溫和的面孔,甭管那老婦承不承認,直接打殺了那姑子和秦氏,再離開即可。看你辦的什麼事兒,一榻糊塗。”
對付那種臉厚心黑之人,就要比她更黑更狠更毒。找準切入點,捏準對方的弱點,直接打殺了,再揚長而去,又威風又顯擺,還能給對手留下一輩子的陰影和恐懼。一舉數得。
“與那種人廢話做甚?你廢話越多,人家越有機會反敗爲勝。那老婦可不是一般人,而是跟在楊國瑞身後在官場上大殺四方的厲害人物。當初我不是與你囑咐過嗎?怎的還要當耳旁風?”凌峰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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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看了《何以笙蕭默》我從來不看青春劇的,完全是衝着有人說男主角很帥纔去看的。今天略有些空閒,就看了兩集,哇呀,這姓鐘的真的好帥哦,有款有款,成熟穩重,不是那種二十出頭就事業有成,權大如天的總裁類狗血青春劇,小心肝顫了顫了,有木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