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莫橫欒懷疑是張黃庭殺死了那女子之時,李秘卻道出了一半的秘密,只詐稱張黃庭並不喜歡女人。
古時雖禮法緊束,然則喜好男風卻不是甚麼稀罕事,甚至有些時期,美女做伴不新鮮,帶着俊俏的小兒纔是時尚,不少風流雅士都以豢養孌童爲尚。
當然了,宋朝中後期理學當道,明朝更是篤行程朱理學那一套,尚男的風氣也有所衰減,不敢再明目張膽,更不可能招搖過市,但私底下,男風也並未遭受排斥。
而且奇怪的是,尋常百姓對此是鄙夷唾棄的,反倒是知書達理的文人士大夫,反倒對此沒有太多的詬病。
可即便如此,只憑李秘一句話,就想洗脫張黃庭的嫌疑,那是遠遠不夠的。
張黃庭喜歡的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這一點無法驗證,也不可能去驗證,難道讓他跟一個男人當場歡好一證明他清白?
若他是真兇,爲了洗脫嫌疑,要睡一個男人,便是憋着噁心,也要把那男人給辦了吧?
就算他真的對男人不感興趣,他畢竟還是有着男人的功能,而且大家這麼高興,軟玉窟的女人又是出了名的能纏人,這狐狸精一般的人兒,便是喜歡男人,只怕也要被勾引撩撥起慾火來吧?
莫橫欒聞言,也是心頭嘆息,不禁搖頭。
李秘是個非常精明的年輕人,對他的幫助也非常大,往後自己得到晉升,第一個該感激的,便是他李秘。
在他看來,李秘不該說出這等鬆鬆垮垮漏洞百出的話語纔對,可見張黃庭不喜歡女人,應該是事實,因爲連莫橫欒都看得出,他與李秘的關係已經超越了一般友誼,否則李秘也不會關心則亂,說話做事都失了分寸。
李秘確實有些急了,但也是因爲時間緊迫,天亮他們這些武舉人就要舉行遊街儀式,到時候案子還未水落石出,必然要傳出去,屆時可就難以收場了。
莫橫欒爲了遊街儀式,必然是要儘快將案子措置妥當,而張黃庭目前嫌疑最大,少不得先將他拘禁起來,往後再計較。
可一旦被抓起來,身上的嫌疑就會更重,過了今夜,想要再調查,更是難上加難,所以李秘才說出這個話來,倒不是胡亂辯白,而是爲了引出莫橫欒 的話來。
也不出所料,莫橫欒聞言,當即朝李秘道:“李秘,你是理問所的長官了,凡事要三思而行,更要謹慎而言,便是張黃庭果真不好女色,但他終究是男人,這軟玉窟的女子,試問哪個男人能把持忍耐得住?”
李秘也是哭笑不得,若張黃庭是個爺兒們,當然是把持不住的,但張黃庭嚴格來說已經與女人無異,又如何會做出這等親熱之事?
李秘適才已經偷偷問過張黃庭,所以纔會故意這般說,爲的就是讓莫橫欒反駁,如今得了莫橫欒反問,當即朝莫橫欒道。
“總戎,下官確實可以證明張弟弟是無辜的,而且還能找出兇手,但……眼下卻有個問題……”
莫橫欒就知道李秘不會這麼草率,此時一聽,也是笑了,朝李秘道。
“有屁快放,天亮了就要遊街,早把事情分解清楚纔好,就知道你留了一手!”
李秘也呵呵一笑,朝莫橫欒道:“下官……下官必須親自驗屍……”
莫橫欒聞言,也是鬆了一口氣,雖然男女有別,需要顧及禮法,而且死者爲大,褻瀆屍首也是大忌,但查案卻是不同。
若能查清真相,還了她清白,這女子才能安心地轉世投胎,否則化爲冤魂厲鬼的,最終只能纏到他們這些官員身上來。
人都以爲“做鬼都不會放過你”是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話,實則不然,在玄學上來說,被殺的冤魂是害怕殺人者的,因爲殺人者身上帶着殺氣,而鬼魂是害怕殺氣的,所以被害者的冤魂,往往無法找殺人兇手報仇,只能遷怒於那些無法爲她伸張正義的人身上。
否則那些鬼魂直接殺死兇手便成,又何必託夢給包公之類的青天大老爺?
再者說了,驗屍是需要家屬同意,但這軟玉窟是個甚麼地方?除了這麼大的事,若沒有總督幫着掩蓋,往後還有誰敢來這裡消遣?
所以也不必擔心老鴇媽媽和大龜公們不準驗屍,莫橫欒便朝李秘道。
“若果真能找到兇手,你便放心去做吧。”
李秘得了莫橫欒應允,也是心頭大喜,但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朝張黃庭低聲道。
“你確定自己沒碰過她?”
張黃庭此時萬事唯李秘馬首是瞻,事情又關乎到自己的清白,李秘適才已經將他不喜歡男人的秘密給爆了出來,若再沒進展,只怕要把他是女兒身的秘密也抖出來,到時候可就更加難以收場了。
“那女人……那女人雖然百般挑逗,但當時我也喝了軟骨香,只有她碰我,我卻沒碰她……”
李秘得了張黃庭肯定,便放心點了點頭,朝甄宓道:“你回去把涼玉找來,讓她給我帶兩樣東西過來。”
“涼玉?她能有甚麼東西……”甄宓也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查案子怎麼還用上秦涼玉了,雖然她是個功夫不錯的,但對查案從未接觸過,比她甄宓可是差遠了。
甄宓已經進去查驗過屍體,結論也已經得出,與那穩婆子所言並無二致,又找秦涼玉作甚?
李秘見得她遲疑,也不想拖延,將甄宓拉了過來,與她耳語了幾句,甄宓越聽卻是眉頭越皺,不過到底還是匆匆趕了回去。
那老鴇和龜公們又小心翼翼上樓來,詢問進展,討好總督,希望這事兒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些個青樓妓館也都是黑心的店面,有些個姑娘被玩壞玩殘了,渾身是病,便只能爛死在柴房裡,有些縱樂過度或是難產而死的,也都直接拋屍荒野,裡頭的道道也是黑暗得很。
他們只是爲了求利,至於姑娘們的死活,還真沒想象中那麼掛心,這些姑娘在他們眼中,也是身如肉貨,命如草芥,聽說要驗屍,自是不敢反對的。
雖然在等待,但李秘也沒有閒着,老鴇們向莫橫欒請求,說能不能讓大堂的恩客先走,畢竟強留在此處,顏面掃地,往後這生意也就不要做了。
可李秘卻如何都不同意,在真兇沒找到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也休說那些恩客,便是半隻老鼠都不得放出去。
莫橫欒也不是吃素的,只是一個眼神,便將那些老鴇和龜公都給逼了回去。
他早知道李秘破案了得,這等節骨眼,不可能依靠簡定庸之輩,更不能把王弘誨等都召過來,否則事情越發不好收拾,能信得過又用得着的,也就李秘一個了。
莫橫欒也總不能閒着,又與簡定庸等人一併,挨個盤問這樓裡的人,尋找目擊者,橫豎也是亂七八糟一堆事兒。
此時張黃庭也緩了過來,趙廣陵見得此狀,有些不滿道:“難怪平素裡除了李秘,誰也碰你不得,原來是這麼個情況,你可要小心,甄宓娘娘可不是吃素的,搞不好真把你閹了,讓你給李秘當二房!”
他也是見慣場面了,氣氛稍有緩和,便插科打諢,揶揄張黃庭,其實本心是好的,是想言語調戲,讓張黃庭放鬆下來。
果不其然,張黃庭聽得這等輕佻的言語,也是一臉怒容,朝趙廣陵罵道。
“嚼甚麼爛舌,不說話啞不了你!”
趙廣陵也嘿嘿一笑,朝張黃庭道:“好歹是個爺兒們,武舉場上也是走過一遭,如今事兒也穩了,還捨不得,縮在李秘懷裡,這姦情誰看不出來?”
張黃庭聞言,也是趕忙輕輕退了回去,不敢再賴着李秘,也虧得三人聲音不大,否則讓人聽了去,也是足夠羞臊的了。
李秘也瞪了趙廣陵一眼:“瞎說甚麼!”
趙廣陵可不怕他李秘,不過眼下所有人的清白都要靠李秘這個調查者來洗脫,人在矮檐下,也是不得不低頭,當即也就不好說話了。
這麼安靜下來,張黃庭又是露出擔憂的神色來,雖然沒有曝光他女兒身的秘密,但爲了暫時脫困,李秘將他不喜歡女人的心思說了出來,他只覺着渾身赤裸,每個人的眸光都彷彿盯着他一般,也是手足無措。
李秘見得此狀,便摸了摸他的頭道:“沒事的,這種事情也不能瞞一輩子,難道這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倒不如坦坦蕩蕩,有我呢不是?”
張黃庭聞言,也是眼眶溼潤,用力點了點頭,不過趙廣陵今次卻沒有覺得肉麻,反倒有些羨慕,能成爲李秘的朋友,這是何等幸運的一件事……
時辰便這般過去,大堂下面還在吵吵嚷嚷盤問,樓上紅蘭房裡,武舉人也是蔫了吧唧,不敢擡頭,青蘿房裡還躺着一個死姑娘。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甄宓終究還是帶着秦涼玉回來了!
莫橫欒也是心煩氣躁,這些人要麼在睡覺,要麼與軟玉窟的姑娘醉生夢死,畢竟是深夜,也沒幾個人巡視,幾個老媽子待在熱水房裡看着竈火,以備半夜有人需要用熱水。
除此之外,也問不出個頭緒來。
莫橫欒正煩躁之時,甄宓回來了,他自然也是打起了精神來。
雖然他也見過秦涼玉,這秦涼玉姿色自是比不過甄宓,但身上卻有股子英氣,比甄宓要更加容易親近一些。
不過若說她能幫助李秘查案甚麼的,莫橫欒也是拿不準,此時也走上樓來,想要看個究竟。
李秘見得甄宓回來,也是躊躇滿志,朝秦涼玉道:“交託你帶來的東西,可都帶來了?”
秦涼玉想必路上已經聽甄宓說過案情了,只是眼下也是一頭霧水,根本就不知道李秘要的這些東西,跟破案有甚麼關聯。
此時也是有些替李秘捏了一把汗,小聲道:“帶是帶來了,可這東西有甚麼用?”
李秘微微一笑,朝秦涼玉攤開手來:“拿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