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王和沈樟亭等人就在地窖外頭等着,雖然已經是早晨,但一夜未眠,楚定王也是滿臉疲態,加上早晨比較清冷,侍從也取來紫貂,讓王爺披着。
即便是在地窖外頭,他們仍舊能夠嗅聞到那股惡臭,李秘和索長生在裡頭多難受,也就可想而知了。
楚定王甚至還在想,無論是否能夠救活那些受害人,李秘和索長生也算是沒功勞也有苦勞了。
衆人也是期期艾艾,滿心忐忑,尤其是郭綸和沈樟亭等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女兒們,如今卻又是這麼個生死攸關的境況,任誰都要握着心肝兒焦急等待了。
家屬們也不敢大聲喧譁,只是相擁着抽泣,對着那地窖入口是望眼欲穿。
過得約莫一個多時辰,那地窖入口處終於是出現了一個人影!
李秘橫抱着一個女子,猩紅色的披風包裹着,如同用襁褓包裹一個新生兒那般,而事實也確實如此,索長生的法子到底還是見效了,這些受害人重獲新生!
雖然不知道李秘和索長生用了甚麼法子,但當他們看到李秘緊裹着雙手的潔白綁帶已經被鮮血浸潤,仍舊滿懷感激,真真是謝天謝地謝李秘!
便是一直看李秘不爽的歸寧郡主,當她看到自家丫鬟被李秘抱出來之時,也是簌簌落淚,放下身段來,由衷地給李秘道了謝。
楚定王是知道的,歸寧郡主朱晚嬈性子比較高傲,尋常丫鬟根本入不得她法眼,而這貼身丫頭是與歸寧郡主一道長大的,兩人情同姐妹,她又如何能不緊張?
受害人一個個被抱出來,她們的臉色恢復了些許紅潤,雖然仍舊是羸弱不堪,彷彿隨時會喪命,但她們的心跳有力了,呼吸也沉重了,誰都看得出來,這些受害人已經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郭綸乃是王府內監官,算是王府的大管家,地位尊崇,由於幹這勾當的年頭舊了,是跟着楚恭王辦事的,便是楚定王也要給他三分面子,所以素昔也是頗受尊重。
然而此時他卻不顧形象地大哭起來,雖說只是養女,但他卻視若珍寶,若不是李秘扶了一把,他都恨不得給李秘跪下了!
沈樟亭是個儒雅的老男人,雖然鬢角已經斑白,但仍舊難掩風姿,當他從李秘手中接過輕飄飄的女兒之時,已然是無語凝噎。
其他受害人家屬卻沒有他們這樣鎮定,又是哭又是嚎,不過都是驚喜的雀躍,這個充滿了死亡和腐朽的氣息,彷彿瞬間開遍了滿地的鮮花。
李秘和索長生也是臉色蒼白,連嘴脣都青黑了,楚定王趕忙讓人將李秘和索長生請到暖閣去,奉上溫熱的補湯,又讓火氣最旺的十五六少女把牀暖好,以便李秘二人能夠好生歇息。
那些個御醫官面面相覷,如同吃了蒼蠅一般,臉上火辣辣地,盡是羞愧之色,他們也沒想到索長生竟然真能將這些人救活過來!
索長生雖然孤高,但李秘卻是個會辦事的,索長生也不可能整日裡照看這些受害人,她們想要恢復身子,還得依靠這些御醫官,所以李秘便朝諸多御醫官道。
“這些個女子算是勉強吊住一口氣,但想要徹底活過來,到底還是需要諸位老神醫出馬,還望諸位前輩能夠施以援手……”
這些個老御醫在王爺面前丟盡了臉面,正擔憂着飯碗不保,李秘此言一出,他們自然是心頭大喜。
雖然索長生說話難聽,但到底是真真做出了天大的奇事,這些老御醫也不得不服,雖然滿懷狐疑,不得其解,但眼下卻也因爲李秘的大度而感激萬分。
楚定王也沒想到李秘這般有見地,心頭也是歡喜,他也知道這些受害人的情況,他自己也心向養生之道,對歧黃之術也有涉獵,自然知道這些受害人是回天乏術的。
這些老御醫能救活是本事,不能救活也沒甚麼丟臉,只能說索長生的本事太驚世駭俗罷了。
有了李秘從中調和,也是皆大歡喜,老御醫們分散到各家去,醫治照料這些受害人,楚定王也不放心,加派人手保護這些人,事情也一一安排下去,李秘和索長生才終於是得了休息。
索長生倒也罷了,他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橫豎也是累了,眼下王府將他當成座上賓,他也是大咧咧睡他的大頭覺。
那些個十五六的小丫頭本也只是暖牀的,牀暖了自然也就想走,結果讓索長生左擁右抱,強留在了被窩裡。
王府裡的丫鬟也是命途多舛,索長生如今是貴人,她們又忤逆不得,只能強忍着眼淚,打算接受自己悲慘的宿命。
誰知道索長生也不幹別的,只是摟摟抱抱,這裡摸摸那裡撓撓,不多時竟然打起呼嚕來!
反觀李秘,可就沒那麼輕鬆了。
熊廷弼肩頭中箭,他到底需要去探望一番,趙廣陵究竟有沒有藏好方三兒,他也需要去問詢,雖然秋冬跟着張黃庭,也不缺照料,但到底還是要給這丫頭報個平安的,又如何能睡覺?
再者說了,楚定王早已封鎖了整座王府,樑銅承和那少年劍師是如何都逃不出去的,但樑銅承在王府潛伏十餘年,對王府太過熟悉,有心要藏匿,一時半會兒還真無法抓住他們!
此二人與甄宓有關係,少年劍師與樑銅承私底下鑄造孫權的吳六劍,說不定與周瑜有着極大的關係,李秘可不能放任這兩人逃走,如果可能的話,甚至希望在楚定王之前,抓住這兩個人!
王府的蔘湯還是起了作用,雖然兩隻手都被割破,但只是皮肉小傷,並不礙事,李秘穿上楚定王賞賜的貂皮大氅,便打發那倆小丫頭離開,自己找到了熊廷弼這邊來。
熊廷弼看着儒雅,實則強韌,能左右開弓的人,連趙廣陵都被磨得沒脾氣,祖大壽這種都成手下敗將,一根弩箭也就算不得甚麼了。
李秘將後續的情況告之熊廷弼之後,便叮囑他好生歇息,又來到了趙廣陵這邊來。
趙廣陵是王府貴客,住處也比李秘等人要富貴豪氣,李秘讓他好生藏匿方三兒,沒想到他竟然與方三兒大咧咧在暖閣裡喝茶!
見得李秘雙手受傷,趙廣陵也有些不解,問起才知道,索長生竟然將那些人給救活了!
他是親眼見過那些受害人的,分明已經如干屍一般,竟然還讓索長生給救活了,這可是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了!
兩人還在寒暄,方三兒卻是憂心匆匆,李秘便朝她問道:“夫人想必已經清楚,樑銅承和那少年所害之人,盡是年輕處子,夫人不該在此列,想必他們是受人指使,至於是誰想對夫人下手,夫人可有些許眉目?”
李秘也有些詞不達意,雖然意思沒錯,但方三兒本是個傾國美人兒,如今即便人老色衰,仍舊很在意,李秘將她與那些年輕處子來對比說話,方三兒也是不高興的。
李秘臉上也是尷尬,正想分辨一二,方三兒卻苦笑一聲道:“是啊,老女人一個了,誰又看得上妾身……”
李秘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此時也是赧然道:“夫人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方三兒也知道自家事,擺了擺手道:“罷了,你說得也沒錯,老女人一個了,又何必在意這些言語,今番若不是得了你的救援,便是這衰軀病體也都沒個葬身處,又何必再自怨自艾。”
這說話間,外頭門子卻跑進來稟報道:“公子,外頭來人了!”
趙廣陵也是託大,自恃身份,認爲王府的人不敢來打攪他,才安心將方三兒安頓在此間,誰知竟然還真有不長眼的找上門來!
“給我打發了,誰也不見!”
趙廣陵也是想在李秘面前耍威風,哪裡能讓這些人進來,可那門子卻有些爲難道。
“只怕打發不走,那人自稱是安東王府的……本想到王爺那尋李秘先生,聽說李秘先生來了這裡,才尋了過來,並非拜訪公子……”
“安東王府?”趙廣陵難免看了李秘一眼,李秘也是笑了,安東王府的,又專程追到這裡來,除了朱英隋也就沒別人了。
“讓他進來吧。”李秘如此說着,那門子便又小跑着出去,李秘便朝方三兒道。
“夫人也不必感慨,好事這不就上門來了麼!”
方三兒也有些疑惑,不過聽到安東王府,心裡也隱約有些想法,當她看到朱英隋那蕭條的身影出現在暖閣門前時,眼淚便再也控制不住,快走了兩步,便把那孩兒抱在了懷裡!
“母親!”
朱英隋也是激動落淚,兩人相擁而泣,場面也是感人。
朱英隋雖然只有十來歲,但心智早熟,見過母親之後,當即給李秘跪了下來,朝李秘道謝。
“李大人救了母親,請受我一拜!”
朱英隋雖然是朱顯梡的私生子,但在安東王府並沒有甚麼地位可言,生活也是窘迫,朱顯梡這一脈被楚定王刻意打壓,也無人承襲王爵,更是落魄式微。
整個安東王府都沒個生計處,這朱英隋一個私生子,就更是捉襟見肘,不過他倒也生性長進,讀書很用功,天資聰穎,又繼承了方三兒的美貌,出落得瀟灑俊俏,十分討人喜歡。
李秘受了他一拜,便將他拉了起來,朝他告誡道:“把眼淚擦乾,切不可露出女兒作態,若讓人發現你母親藏在此間,事情會更麻煩。”
這對母子多年來活得小心翼翼,心智堅韌,早已不是常人可比,此時也冷靜了下來。
方三兒拉着兒子坐下,此時才朝李秘道。
“你救了妾身的命,我也相信你言出必行,必定會幫我孩兒爭得王爵,那些個陳年往事,我也就不瞞你了。”
李秘聞言,也是心頭大喜,這方三兒終於要說出朱顯梡和朱顯槐留下來的秘密了麼!
這可是關係到楚定王朱華奎血脈身世的大秘密,也是李秘此行的最終任務,若真能知曉,也就算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