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十一月已經是寒冬,後世常說萬曆年是小冰河時期,氣候變化很是極端,冬天很冷,此時才真真切切體會到,眼下北方大地已經銀裝素裹了!
許是在蘇州待慣了,後世又在南方城市,極少見到下雪天,李秘也是怕冷到死,按說該縮在馬車裡纔對,然而今年冬天卻有些奇怪,李秘竟是一點都不覺得冷!
他總覺得小腹處暖洋洋的,一股股暖流傳遍全身,甄宓便如樹袋熊一般,在車廂裡便抱着李秘取暖。
李秘也覺着反常,不過經過索長生一解釋,估摸該是那小蛟殘留體內的東西作祟,再加上司馬徽傳授的內功引導,使得李秘氣血運行比別人更加充沛而有力。
如此一想,倒也就不是甚麼壞事,到有種因禍得福的慶幸,倒是水獅七子讓李秘感到有些驚訝。
因爲他們只是穿着一件袍子,便行走自如,並不覺寒冷,李秘是個好奇心極重的人,問了沉魚才知道。
原來七人離了水就渾身不舒服,所以常年穿着潛水用的水靠。
水靠也就是古代的連體潛水服,一般用蛟皮或者鯊魚皮之類的製成,表面光滑且保暖,緊繃貼身,能夠減少水流阻力,便是在冰河裡都不怕,水裡來去的人都離不開水靠。
沉魚倒是活潑,不過甄宓整日裡抱着李秘縮在馬車裡取暖,她也不敢靠近,也好在於濟侗是個鬼頭鬼腦的,大家又都是舊識,整日裡吵鬧打罵,旅途也就輕鬆了許多。
早番也已經提過,薊鎮邊鎮西起嘉峪關,東至山海關,而遼東鎮則是從山海關到鳳凰城這一段。
遼東的治所就在後世的遼陽,古時稱爲襄平或者遼東城,洪武年間太祖設立了遼東都司,治所就在遼陽,轄下有二十五衛二州,當時便已經開墾屯田近乎六千頃,又開了鐵礦冶煉等產業。
經過這麼多年的發展,遼陽早已成爲了大明東北地區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同時也是軍事指揮中心!
歷任遼東總兵在大明歷史上都是可圈可點的大人物,遼東戰事也牽動着整個大明國的氣運,可見遼東鎮是何等樣的要塞了。
遼東鎮建立了完善的防禦體系,建立各種屯兵城,遼東都指揮使司在遼陽,是副總兵和巡按的駐地,廣寧則是都指揮使分司和巡撫以及總兵駐地,除此之外,還有五路屯兵以及二十五衛所。
這些衛所之中的一部分,在後世也是大大有名,比如廣寧、寧遠、鐵嶺和瀋陽等等,二十五衛下設一百二十七所,城堡一百零七座,關城二十座,堪稱是東北門戶!
然而可惜的是,後世是見不到遼東長城了。
清兵入關之後,爲了保護他們的祖宗之地,大肆拆除明朝的遼東長城,甚至將這些地方從地圖上抹去,將遼東劃爲禁區,山海關設爲關卡,限制出入。
在這些禁區之中,清朝人以大明長城爲基礎,插以柳條,作爲禁區的標誌,所以叫做柳條邊。
大明長城就這麼被改成了清柳條邊,清朝人的書籍裡,幾乎全部抹去這部分記載,所以後世看到的柳條邊那是清朝的東西,只是利用了部分大明遼東長城,路線上也並不一致,柳條邊與大明遼東長城根本就不可混爲一談。
這些也都是閒話了,只說李秘的隊伍來到遼東之後已經快十一月中了,因爲天降大雪,所以戰事稍歇,朝鮮方面也算是得了喘息之機。
此時邊鎮早已戒嚴,虧得李秘等人是從後方上來的,又帶有兵部文書,軍士通報進去,衆人聽說是李秘來了,紛紛出來見面。
這裡頭自是少不得神機新營以及五千下營的諸多兄弟,這些人在遼東冰天雪地裡,早已是思鄉心切,見得李秘又如何能不親熱!
即便是周瑜,也都出來見了李秘,只是見得司馬徽守在李秘身邊,周瑜驚愕了一番,也就沒了與李秘交談的興致。
至於吳惟忠和戚楚等人,自是歡歡喜喜擺下接風宴,又把趙廣陵和熊廷弼張黃庭等人都召了過來,熱熱鬧鬧通宵達旦。
李秘這三百多衛隊也不是甚麼都沒做,他帶着朱常洛的物資,以皇帝陛下以及朱常洛的名義,犒賞三軍,這冰天雪地裡總算是送來了一陣陣的溫暖,軍心士氣頓時大振!
這些邊軍早知道朱常洛要出征,此時停駐在後方的薊鎮,若是能夠來遼東,必然是歡呼雀躍的,只是眼下天寒地凍的,他們也就不奢望了。
李秘正是藉着犒軍的名義,到了這遼東來,接風宴到了夜裡,諸人各自熱鬧,李秘與吳惟忠等人才有閒暇說些真心話。
李秘把沈惟敬給叫過來,把秘密出使以拖延時間的計策說了一遍,吳惟忠卻沒有太大的熱情。
因爲眼下已是冬季,日本軍隊還在朝鮮佔領區裡蓄勢,他們四處掠奪物資來保暖和果腹,對朝鮮平民實行“三光政策”,後世那些個鬼子估計也是傳承了他們老祖宗的邪惡基因,連泯滅人性都如出一轍。
雖然有朝鮮方面接應,但眼下主將李如鬆還未抵達,想要發動反攻尚需時日,倒是倭奴四處作惡,朝鮮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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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得吳惟忠有些心不在焉,李秘也不好多說甚麼,沈惟敬爲了彰顯自己是主事的地位,倒是嘮嘮叨叨說個沒完。
這才說着,外頭突然衝進一個人來,一把就將沈惟敬給揪了起來,怒氣衝衝的吼道:“你胡說甚麼議和!我李氏王朝死了這麼多子民,如何能與這些倭奴議和!”
李秘聽得這聲音,也是耳熟,放眼一看,原來是朝鮮的光海君!
一段時日不見,這光海君雖然身材沒長高多少,但氣度卻已經非常的鐵血,想來戰爭也逼迫他急速成長起來了。
沈惟敬是個色厲內荏的人,被光海君如此對待,也怕了,只是弱弱地解釋道:“這不過是緩兵之計,是緩兵之計……”
光海君卻不以爲然,高聲道:“大明帝國威震四海,雄師百萬,倭奴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若此時議和,倭奴必覺示弱,到時候對我朝百姓,豈非加害愈烈,爲所欲爲!”
“眼下大雪封天,不利於戰事,倭奴也是偃旗息鼓,但他們的物資武備絕計比不上大明上國,不趁機將他們驅逐出去,待得開春,他們將我朝掠奪一空,養得癡肥,可就更是難打了!”
光海君也是憤怒,因爲李氏王朝之中也有投降派,不少人勸說李氏王朝宣宗(廟號後來才改成宣祖)李昖,將南半領土割讓給日本,虛以委蛇,喘息過來在收復失地。
這個朝鮮宣祖李昖或許很陌生,但他有件事卻值得一說,那就是“孝子說”。
根據李氏朝鮮實錄宣祖大王實錄的記載,上書:“天朝(明朝使者)王通判謂:“中國一視同仁,兩國(李氏朝鮮與日本)之事以和爲上。”上曰:“設使以外國言之,中國父母也。我國與日本同是外國也,如子也。以言其父母之於子,則我國孝子也,日本賊子也。父母之於子,雖止於慈,豈有愛其賊子同於孝子之理乎?”
這段話大概的意思是,大明朝的使者王通判轉達大明皇帝的意思,調和朝鮮和日本的戰事,大明既是朝鮮也是日本的宗主國,不好厚此薄彼。
然而宣祖卻說,大明朝是爸爸,朝鮮和日本都是兒子,但朝鮮是孝子,日本是賊子,父母對於兒子雖然要仁慈,但對待賊子和孝子,怎麼能賦予同樣標準的愛護?
這可不是甚麼野史記載,而是李氏朝鮮的實錄裡頭記載的,後世的棒子也不要再搶華夏民族的文化了,自家歷史裡頭都承認了,大明朝可是你朝鮮的爸爸啊!
光海君雖然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子,卻是個有大野心的,野史也說他後來與尚宮金介屎毒死了宣祖,不過真假不得而知。
總之,光海君不僅到大明朝來求援,在這場戰事之中,也極力表現,他知道大明天國有多麼厲害,因爲他親眼見識過,所以也狠抱明朝大腿不肯鬆手。
此時聽說沈惟敬竟然要用議和來拖延時間,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麼!
光海君一臉怒容,悲憤地朝衆人道。
“豐臣秀吉這老狗以小西行長爲先鋒,又有加藤清正和島津義弘等輔佐,領兵十六萬,還派了九鬼嘉隆和藤堂高虎等率領戰船七百餘,水師足有四萬,攻破釜山,登陸侵擾,四處燒殺!”
“我朝將士奮不顧身,戰死方休,然則賊倭奴勢大,讀過漢江,攻陷漢城,城中宮殿宗廟社稷衙署全被燒燬,便是城門都保不住,生靈塗炭,這些倭奴根本就不是人!”
“國君父王此時率領軍民在平安道義州抵抗,然則也是勢若累卵,大明天朝上國,船堅炮利,若是出兵,那便是摧枯拉朽,便是倭奴再多,也只是土雞瓦狗,又豈能輕言議和!”
光海君說得悲憤,吳惟忠等人臉上也着實羞愧,雖然倭奴十幾萬人,但誠如光海君所言,大明朝的武器裝備在當時那是天下無雙的,更何況還有周瑜的神機新營!
沈惟敬雖然滑頭,但此時被光海君嚇住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話來,過得許久才支吾道:“我大明自是天威無窮,也沒說不打,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吳惟忠見得沈惟敬如此懦弱,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朝光海君道:“光海君,這是我朝軍務,如何決策,到底是咱們的事,你先坐下說話。”
吳惟忠說話自是分量十足,光海君也意識到自己失態,畢竟是有求於人,若因爲自己一時衝動,大明朝乾脆不出兵了,那可就麻煩了。
此時也只能頹然坐下,卻是低着頭,默然不語,過得許久,才重新燃起希望來,轉頭朝李秘道:“李大人也支持議和麼?”
衆人看向李秘,李秘倒是有些難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