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玉墜因爲黃貓姿態舒展,所以能看得很清楚,除了不能翻面。
這是個小玉人。
高度有個四釐米左右,最大寬度差不多也這個數兒。玉質白膩細潤,光感冰瑩,頭部一側和身體下側有些灰白的沁色。
這個小玉人是個跪坐的男子,諧音“遇貴人”。
男子頭上戴有冠飾;臉部顴骨很高,兩眼大而且長。身上的衣服沒有紋飾,腰帶是幾何線條勾勒的。這也是典型的漢代樣式。
這個男子不僅是跪坐,而且右手放在膝蓋上,左手擡得很高,好像在說什麼或者唱什麼。
總體生動傳神,很有韻味。
餘耀一時間很喜歡這個小玉人。
蕭影此時正在翻看幾本散裝的古書,餘耀便也沒打擾他;起身之後,又在店裡轉了轉,最後拿了一件大筆筒,來到了櫃檯前。
“看上東西了啊?”小夥兒不知是玩遊戲正好掛了,還是能掌握好分寸,一看餘耀拿東西過來了,便放下手機站了起來。
“嗯,這青花筆筒,最低什麼價兒?”餘耀將筆筒放到了櫃檯上。
這筆筒確實很大,二十多釐米高,十五六釐米的直徑,胎體不厚,青花髮色挺青翠,有種清麗之感。
畫片的內容也比較複雜,人物衆多,是“四路劫法場”。
這是水滸裡的故事。
宋江在潯陽樓題了“敢笑黃巢不丈夫”的反詩,被黃文炳發現後下了大牢,蔡京的兒子蔡九時任知府,派“神行太保”戴宗給蔡京送信詢問如何處理。作爲宋江小弟的戴宗直接拿着信上了梁山。
軍師吳用安排蕭讓和金大堅僞造蔡京書信印章。結果因爲緊急導致一時疏漏,用了個翰林蔡京的印章。當爹的給兒子寫信,一般不會用印章;即便用,也不會用這樣一枚。最後,無奈之下,天王晁蓋帶領一部分兄弟,在宋江即將被砍頭之際,去劫了法場。
因爲除了晁蓋爲首的梁山兄弟一路,同時不謀而合劫法場的,還有黑旋風李逵一路,浪裡白條張順一路,矮腳虎王英一路,所以叫做四路劫法場。當然,剩下這三路,最後都跟着宋江上了梁山。
有這種畫片的筆筒,就算是真品,最起碼也能說明兩個問題:
第一,不可能是官窯。因爲官窯哪能畫這種內容?
第二,這個筆筒,肯定是明晚期以後的。別看水滸傳在元末明初就寫出來了,但是有關水滸內容的版畫,卻是明晚期纔有,瓷器上出現相關的畫片,比版畫更晚。
當然,要判斷第二點,也不用從畫片來,因爲筆筒本身就是明晚期纔有。
在古代,筆筒是“沒用”的一件東西,因爲寫字用毛筆,不管筆毫衝上、衝下都沒法兒放;衝上散開了,衝下就杵壞了。毛筆用完洗淨後只能吊着放。
所以,筆筒只能裝沒用過的毛筆,但沒用過的毛筆裝哪兒都行。所以,在所有文房用品中,筆筒出現是最晚的,最重要的,還是裝飾作用。
小夥兒看了看這個筆筒,“你真想要?”
“不想要我問你啊?”
“這東西是少見的貨,不便宜。”
“少見的貨?”
“這是明末清初的精品民窯,胎釉和青料,用得都挺講究;這畫片,其實也是反應了民間‘反清復明’的一種心理。”
餘耀不由微微一愣,這小夥兒年紀不大,而且看起來還是個遊戲迷,沒想到挺在行啊!
“便宜不便宜的,你報個價兒聽聽唄。”
“你誠心要,我給你個實在數兒,八萬!”小夥晃了晃岔開的拇指和食指。
“太高了。”餘耀連連搖頭。
“那你倒還個價兒我聽聽。”小夥兒伸手把一個大煙灰缸往面前拖了拖,低頭點了一支菸,也沒讓餘耀。
餘耀見他抽,自己也點了一支。“你抽菸啊!早說啊!”小夥兒冒出一句。
“兩萬。”餘耀接口,“我也給你個實在價兒。”
“這位老闆,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不是外行,這東西你肯定懂,這麼砍有點兒沒意思了。”小夥兒笑了笑。
兩人一來二去,小夥兒最後總算讓到了六萬,但再也不肯降了。
“對了,我剛纔被你那貓嚇了一跳,好像見它脖子上掛了個小玉墜;它躺下後,我就蹲着看了看,還不難看,就是不大,要是六萬買筆筒,搭給我得了!”
小夥兒突然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
“那件玉人,能頂十個筆筒,你說讓我搭給你?”
餘耀被戳破,倒也不急不惱,不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看來,處處都有高人,想撿漏不能只碰上好東西,還得貨主眼拙才行。
“兄弟,你可以啊,大幾十萬的玉墜子,就掛貓脖子上?”
“這是我家老爺子弄的,我哪敢幹涉?這貓他給起名叫發財,還說掛這個小玉人正好是‘發財遇貴人’。”
“哦,這店是令尊的啊?”
“他剛退休,本來是玩家。正好我沒工作,就給我盤下下來的,有他一部分藏品,也有進的貨。他有空也會來視察視察。”
“你的眼力也不弱啊!”
“見笑了,都是我家老爺子教的。”
餘耀心想,這小夥兒的老爺子看來是個高人。
兩人正聊着,蕭影的手機響了,另一個店的老闆來的電話,說朋友帶着東西到店裡了。
這筆筒和小玉人,既然都是實價,餘耀便暫時放放,就此告辭,臨走前取了一張大風堂店的名片。
回到另一個老闆店裡,餘耀和蕭影見到了一個六十歲上下的男子,身材挺拔,容貌周正。
櫃檯上,擺着一個灰綠色的精緻錦盒。
寒暄之後,店老闆請他們三個都坐下了,又給相互介紹了一下。這六十歲上下的男子姓陶。
“我比你們年長,但藏家之間不必客氣,叫我老陶好了。在這市場裡,我兒子還開了家店,一會兒我也可以帶你們去看看,也有一些我以前的藏品。”
“難道是大風堂?”餘耀不假思索地問了一句。
“啊?難道你們去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