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啊!”滕昆吾起身,“雖然咱們之前素昧平生,但我今天還真想多聊兩句。”
餘耀也跟着起身,“老爺子請講。”
“你知道太顛方鼎的來歷麼?”
“據說是民國時期,許太炎先生輾轉保護,最後到了江州文物部門。”
“嗯。你聽說過中谷安次郎這個人麼?”
“倭國的古玩商。”
“狗屁古玩商,就是個強盜!倭國鬼子打進來了,他跟着搶東西。”滕昆吾踱了兩步,“當年,他對太顛方鼎,也是垂涎欲滴。”
餘耀接口,“許太炎先生自是費了不少周折。”
“中谷安次郎這個強盜,還是有些眼力的。當年他曾經叫囂,有兩樣青銅器必須得手。一樣,就是這太顛方鼎,另一樣,是毛公鼎。”
“毛公鼎我還無緣得見。”餘耀心道,毛公鼎的事兒比太顛方鼎流傳要廣,當年的收藏大家葉恭綽先生,最終保住了毛公鼎,如今在臺島故宮博物院。
“當時,葉恭綽先生把毛公鼎交給了他的弟弟葉公超,結果葉公超被倭國憲兵隊抓了。不過葉公超也是條漢子,在憲兵隊吃了倆月苦頭,就是不說毛公鼎的下落。但是葉家急了,因爲如果不交出毛公鼎,葉公超可能就沒命了。”
餘耀心裡暗暗吃驚,滕昆吾知道得太詳細了!
同時,餘耀隱隱感覺到有點兒不妙。不過,也得先認真聽下去。
“最後,葉恭綽交出了毛公鼎!不過,卻是一件高仿!足以以假亂真的高仿!”
“難道,太顛方鼎也是這麼保住的?!”餘耀不由自主開了口。
“沒錯。不過具體過程我也不知道。而且,太顛方鼎並沒有像毛公鼎這麼廣爲人知。當時,倭國軍方更看重毛公鼎,畢竟銘文數量之多,是青銅器之最。太顛方鼎,應該是經手中谷安次郎。”
餘耀連忙問道,“倭國有個千賀美術館,館長是個老頭兒,叫中谷豐一,是不是中谷安次郎兒子?”
“你知道的不少啊?”滕昆吾摸了摸青茬頭頂,“這個中谷豐一,據說是半個華夏人,所以精通華夏文化。”
有點兒亂。
“老爺子,您還是接着說太顛方鼎的事兒吧!”
“小余啊,別看你眼力過人,拜我爲師,不虧。你可知道,當年是誰做的太顛方鼎麼?”
餘耀沒說話,只是看着滕昆吾。
“是我的父親!”滕昆吾也看着餘耀,“要不是起了收徒之念,我不會告訴你的。”
餘耀苦笑,“老爺子,您這是綁架啊!”
“沒那麼嚴重。我這把年紀了,恐怕再也不會遇上合意的人了,總不能帶着這些入土吧?不管你願不願意,我想收你,就算是你我的緣分趕上了,告訴你這些過往,算是間接了了一樁心願。”
餘耀肅然,“是我淺薄了。”
滕昆吾微微擺手,繼續說道:
“我父滕公諱鉉。他本來的名字,是玄妙的玄。但是早年拜師的時候,有很多講究的,他的師父專攻金銅器,收徒後要改名,加一個金字旁,就變成了金字旁的鉉。”
“我父和許太炎先生相識,是因爲他的師兄,也就是我的師伯。我的師伯當年追隨許太炎先生,他們乾的是大事。具體不能說。”
雖然滕昆吾不能說,餘耀卻一下子明白了!
追隨許太炎?那滕昆吾的師伯,滕鉉的師兄,就應該是當年鬼眼門的金字口掌眼啊!
衣鐵寒。
對,也有個金字旁的鐵。
本來,餘耀還懷疑滕昆吾就是金字口傳人,但蕭影一說衣鐵寒,他便泄了氣。沒想到,這峰迴路轉,居然還是有關係!
不過,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餘耀耐着性子繼續聽下去。
“當時他們的師父早就不在了。我師伯在鑑定眼力上,要高於我父親,但是在手藝上,卻又稍遜一籌。倭國人盯上了太顛方鼎,爲保萬無一失,許太炎先生想做一件高仿,我師伯便找上了我的父親。”
“這件太顛方鼎做出來之後,交給了許太炎先生。那時候還沒有我呢,再說我父親也不知道許先生後來是怎麼運作的。不過,這中間有這麼多年,倭國方面卻從來沒傳出過太顛方鼎的消息。”
餘耀暗道,這事兒是有點兒蹊蹺。
餘耀暫時想到了兩種可能。
一種可能是,許太炎雖然想給倭國人假的,但是最終中谷安次郎卻拿到了真的,假的反而到了江州文物部門。
如果是這樣,倭國方面卻一直沒有傳出消息,中谷豐一號稱是不久前才發現父親遺物,那可能是中谷安次郎一直視若珍寶,秘密隱藏,不想讓別人知道。死後的遺物,也不是公開的,中谷豐一好不容易或是偶然間才發現。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到手後,中谷安次郎最終識破了這是一尊假鼎,但太過逼真又不捨得丟棄,就這麼一直放着。既然是假的,那就更沒法聲張了。而中谷豐一這個兒子也一直不知道,不久前發現之後還以爲是真的!
如果是前面一種可能,那東江省博的,就應該是假的了!
雖然餘耀不願意承認,但後面一種的可能,就算千賀美術館的不是真的,東江省博的也很懸。因爲他已經感覺到了氣韻不對,而且不光是他一個人,另一個高手賀文光也有這個感覺。
正在餘耀琢磨的時候,滕昆吾嘆息道,“不久之後,許太炎先生離奇去世。這裡面複雜的真相,恐怕很難有人知道了!”
餘耀收回思緒,“那您更應該去江州,看看東江省博那件啊!”
“你還是沒聽懂啊!”滕昆吾微微搖頭,“楊四海沒有對我隱瞞,說倭國人找上門來了,事關重大,希望我出山鑑定。但我還是拒絕了。”
“我確實有點兒懵圈。”
“你不是懵圈。你老在想這一真一假到底會有什麼樣的流轉過程,有點兒拔不出來了。我已經說了,這裡面複雜的真相,恐怕很難搞清楚了。但不知道過程,不代表不知道結果啊!”
餘耀這才一拍腦門,“我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楊四海不知道這個淵源,賀文光也不知道這個淵源,滕昆吾卻告訴他了!
這麼深的淵源,滕昆吾之前應該去東江省博看過這尊太顛方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