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兩張……哎呀怎麼到處都是!她越急,越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兩隻眼睛往屋內一瞧——愣了!這麼多宣紙,壓根沒處塞啊!
正急着呢。外面忽而一聲高喊:“皇上駕到!”
林陌染平生第一次覺得,宮裡太監這嗓門,怎麼這麼難聽啊!沒時間琢磨塞哪兒了!手裡宣紙揉成一團,乾脆胡亂就掖進牀褥下面!
然後整了整衣容和麪部表情,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燕樂晟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她方纔坐的榻上曬太陽,細長的手指拈着一盞白玉杯,放置脣邊輕拂,緩緩啜了一口。木麗他亡。
眼見她出來了,這才擡眼道:“方纔在裡面做什麼呢?”
林陌染撇他一眼,真是明知故問!明明就是自己留了幾個字,緊張兮兮地就想知道她看了沒有!偏生還裝出這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眼珠子一轉,她故意道:“方纔收拾屋子呢!不知道哪個流氓一大早在我房中八仙桌上留了一頁字!居然還是一句豔詞!”
她狡黠一笑,“皇上。妾身念給你聽聽?”
燕樂晟臉色一白,飲了一半的茶差點噴出來,好半晌才咳了一下,一臉不自然道:“不必了。朕不太想知道……”
林陌染不依不饒。“皇上不想聽妾身念,妾身便拿來直接給你看,可好?”
燕樂晟猛地坐起來,“林陌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
他話未說完,林陌染已經嬉笑轉身,進屋一把將桌上那張紙取在手裡!
燕樂晟大急,連忙追過去奪——不料她竟然很是機敏,一下子就躲開了。
瞧那張一臉得逞笑意的小臉蛋,他就覺得心癢難忍!真想抓住她,好好按在懷中“教訓”一番!
“林陌染!把那張紙給朕!”他極力掩飾着自己的不自然。道:“朕就在此間看!”
林陌染和他隔着一張八仙桌大玩捉迷藏,振振有詞地反駁,“此間光線昏暗,只怕皇上看不清呢!還是去外面看,邊看邊念給衆人聽!”
燕樂晟真是苦笑不得!
瞅準了時機,忽然一個猛撲。兩手直接勾住了她的腰身,反正按在了桌子上——剎那間,臉對臉,脣對脣,如此近距離,連呼吸間都是她清潤的香氣!
忍不住了,先親一口再說!
薄脣緩緩急切地印上,斯磨,再狠狠地咬上一口!
耳邊聽見她貓一樣輕聲呼痛的聲音,這才滿意地將她放開,“小東西!敢和朕鬥!”
燕樂晟扯走她抱在懷裡的紙,甩開——然而視線觸及,卻頓時一愣!
只因那一張雪白的宣紙上,什麼字都沒有!空空如也!
瞬間,燕樂晟漲紅了臉。“林陌染!你玩我!”
隔着半張桌子,林陌染像一隻小獸,囂張笑道:“對!玩的就是你!”
喲!耍了當今的皇上,還能如此義正言辭!她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
燕樂晟深深嘆氣,無奈地搬出古訓道:“玩物喪志,玩人喪德!”
“我沒有德!”林陌染立刻反駁,眼中狡黠一閃,“女子無德便是才!”
“怎麼能這樣說?”燕樂晟苦笑,“明明古諺說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不是一樣嗎?”林陌染一臉正色,“無纔是德,有才就不是德,無德便是才了!”
“有才不是德……無德便是才?”燕樂晟一愣,“這是怎麼套出來的?”
林陌染不屑看着他,“逆向推理你懂不懂?”
燕樂晟又是一愣,片刻後纔想明白其間的彎彎折折,旋即就是一陣哈哈大笑,惱得伸手去刮她鼻尖,“你這小腦袋瓜,這麼多歪歪腸子!就知道跟朕擡槓!”
林陌染嗆道:“是你先寫那些豔詞調戲我!”
“是嗎?”燕樂晟望了望手裡的紙面,嘴邊忽而也噙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邊繞着桌子來到她身旁,邊抖開手中那張空白的紙,挑眉道:“若說我是寫豔詞調戲你,那你在這些紙上寫的……又是什麼?”
他一把將紙攤開,只見本應雪白的紙面上,赫然可見星星點點的墨跡,而且很明顯,墨跡的軌跡,就是仿着他那一句話的筆畫!
林陌染頓時渾身一僵!
糟糕!只顧着將有字的藏起來,竟忘了墨汁會滲透紙面,染黑下一頁!
與其同時,燕樂晟忽然俯身,伸手在她牀褥下一抽——
“嘩啦”!
她方纔掖好的宣紙一下子全被他找了出來!!
林陌染的臉,瞬間滾燙泛紅!連忙奔過去要搶!
燕樂晟仗着身高比她高,一手舉高——待看清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時,不禁啞然失笑!最後再也忍不住,誇張地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這寫的,是字嗎?!若非朕早已知道你寫的是什麼,還道是哪位大師在畫符呢!”
林陌染面上更加燥熱,知道醜態已暴露,哪裡還肯留在此間任由他嘲笑!乾脆一個轉身就要往外走!
燕樂晟將她帶回懷中,斂去了笑聲,柔聲道:“在朕面前,還害什麼臊!”
他扶正她的雙肩,深深望着她的眼眸,“陌染,你若是想學字,朕教你!”
爲了彌補方纔笑她的舉動,他語氣忽然轉爲如此鄭重,彷彿在承諾她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般。
林陌染一愣,其實原本就沒有怪他笑自己,如今聽他一個大忙人,竟然願意抽出時間陪她練字,心中頓時泛起點點暖意。
然而嘴上卻依然固執地嗔道:“我不學!有你在,哪輪到我來寫!”
“怎麼會輪不到?你當然要寫,寫給朕!”
燕樂晟深笑,已經抓起了一支筆,沾上墨,握進她手中,把着她的胳膊,臉就貼在耳鬢邊,專心道:“今天便先教你寫這句詩。春,先一橫,末尾頓一下……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她看着自己在他的帶領下,一筆一劃寫出這一列字,不自禁地,嘴邊就揚起了一抹止不住的淡淡笑意。
這本是在形容昏君貪戀美色誤國。可是如今在她看來,卻更像一位丈夫對妻子的許諾:因爲有了她的相伴,他寧願放棄早朝,放棄一整個敵國,只爲能延長與她的一夜春宵……
燕樂晟放下筆,看着兩人合力完成的作品,神色十分滿意,“學得有模有樣,你看,寫字一點也不難!”
林陌染忍着笑意,依舊撇嘴,扯着自己的袖邊道:“還說不難?墨水都把我的雲袖染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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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黑了,朕便給你買新的!”
“有錢任性!”
正說話間,門外忽而走入一道身影。
辰靳一身青玉色蟒袍,揚着一抹清爽的笑意,大步走了進來,隨意道:“給皇上請安!”目光轉到林陌染身上,眼中笑意分明染上了一層不懷好意,“給美麗的九王妃請安。”
燕樂晟當即皺了眉。
辰靳卻毫不收斂,大咧咧走過來,就突然執起了林陌染的手,放在脣邊輕嗅,嘆道:“好香的墨香!”
林陌染嚇得猛然將手扯回來,被他涼脣碰到的地方,就如同觸電一樣!口中頓時訝然:“你想幹什麼!”
辰靳笑意更加放肆,深深凝望着她,道:“我晚上是他的暗衛,白天是趙府長公子,晚上我不能碰你,白天卻想……怎麼,不行?”
林陌染還未回答個“不”字!
那邊燕樂晟已經極不耐煩地將他一把推開,催促道:“得了得了!該幹嘛幹嘛去!朕讓你在趙琅坤面前表現出喜歡她的意思,如今他不在,你也沒必要演!”
辰靳訕訕一笑,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恭敬退到一邊,這下才有了從前當暗衛的樣子。
林陌染迷惑不已,鎖眉盯着燕樂晟,“你把話說清楚,爲什麼他要在趙琅坤面前表現出喜歡我的樣子?”
燕樂晟低笑,“這是在保護你。將來,萬一發生不好的事,比如趙家謀反,起兵攻城……他可以用這個理由,向趙琅坤請求留你一命。”
wWW▪ ⓣⓣⓚⓐⓝ▪ ¢ o 林陌染一詫。忽然想起昨晚!
原來,在他的棋局中,她是佔有一席之地的。
不是衝鋒陷陣的棋子,不是他留給自己的後路,而是他要保護的那唯一的一個主帥。因爲他把她藏得太好了,所以昨晚他分析時,她根本沒聽出來。
眼眶一熱,她佯裝低頭理順發鬢,在沒人看見的時候,輕輕牽起了他的手,五指相扣——
感覺到手心突如其來的溫暖,燕樂晟神色一滯,愣愣地看向她,那冷峻的眉眼中,漸漸暈開幾分驚喜和寵溺!
她看在眼中,加深了手中的力度,更緊地握住他,恬然道:“不是要送我下崑山麼?這便走吧。”
前往馬車的路上,辰靳沒忘此來的目的,緊緊跟在燕樂晟身邊,向他彙報昨日追兇的進展。
“一無所獲。屬下們追出去時,那人早已不見蹤影……但昨日回府,卻聽聞二弟半夜出去,聲稱是逛窯子……是否?”
燕樂晟一擺手,斷然道:“再等六日。”
回程的馬車上,林陌染如來時那樣,依偎在燕樂晟懷裡。
兩人什麼也不說,就這麼靜靜地相依偎着,恬靜宜人的氣氛,就如同牛奶一樣,帶着淡淡的甜香,將兩人寸寸裹了起來,裹在一起。
馬車行近九王府時,燕樂晟忽然道:“崑山行竊的賊人還未抓到,這幾日你且安心呆在府裡,哪裡都不要去。”
頓了頓,神色一暗,續道:“六日後是太后安排選秀的日子,你……”
不等他說出口,林陌染乖順應道:“我不去。我相信你。”
燕樂晟愣了愣,半晌,嘴邊漸漸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鄭重道:“好。”
然而,兩人都不曾想到,這一別後,崑山的數日歡愉……竟成了絕唱。
平生歡。
最恨平生曾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