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玄閣外,突然有輕輕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然後腳步躊躇一下,居然不經過通傳就直接推門而入。
北冥爵的臉色頓時在黑暗裡冷起來,這一年來苦於修煉,勤於政務,忙於北聖東陵兩國之間,沒有時間去處理曹文清這個女人,可是她居然還沒有自知之明的主動往槍口上撞。
“皇上,怎麼都不點蠟燭。”曹文清藉着月光,輕輕上前,將燉盅放在桌案上,就要去拿火摺子點燭臺上的蠟燭。
“不用點,有時候黑暗才能看清一個人。”北冥爵的聲音清清冷冷,沒有一絲溫度。
曹文清一愣,根本就不知道北冥爵說什麼:“皇上,您今天將自己關在銘玄閣一天了,不吃不喝,是心情不好麼?”
北冥爵輕哼一聲:“朕的確是心情不好。”
曹文清一聽北冥爵如此說,小心問道:“皇上,那臣妾能斗膽問,皇上是因爲手下人犯錯心情不好,還是國事過於勞累而心情不好呢?”
“手下的人不省心,着實讓朕煩惱。”北冥爵揉着太陽穴來一句。
曹文清見北冥爵今天有心和自己聊天,便立刻殷勤的道:“要臣妾說啊,誰敢惹皇上不痛快,那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皇上何須做什麼猶豫呢,直接殺了完事。”
北冥爵輕笑一聲,尾音高高挑起:“是麼?不必猶豫,直接殺了?那樣朕怕有人不服,說朕暴斂呢。”
曹文清見北冥爵笑了,還以爲自己是將他說高興了,於是更加賣力的說道:“皇上,您是皇上,一國之君,托起萬民福祉,那也就掌管萬民生死。您若是連殺一個惹自己不痛快的人都要猶豫這麼一天,那不是太優柔寡斷,讓下面人覺得皇上好糊弄麼?”
北冥爵皮笑肉不笑的點點頭:“曹貴妃說的似乎有道理,那曹貴妃既然如此說了,就跪安,自己去了斷了吧。”
曹文清心裡一咯噔,以爲自己聽錯了,忙笑着說:“皇上別開玩笑,嚇唬臣妾了。臣妾可不敢惹皇上不痛快,臣妾今兒還特意頓了排骨冬瓜湯來孝敬皇上呢。”
北冥爵沒因爲曹文清的賠笑而改變主意,反而殘忍的打破曹文清的幻想:“朕沒有和曹貴妃開玩笑,也沒有嚇唬曹貴妃,是真的聽了曹貴妃的建議,決定讓你自縊,給你一具全屍的。”
曹文清一聽這話,再忍不住,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若是知道皇上在銘玄閣一天,是在盤算要殺自己,那就是打死她都不會說出之前挑撥的話的。
“皇上……皇上這是爲什麼啊,臣妾自問入宮以來,一直小心翼翼,從不敢有半點忤逆皇上的意思啊。”曹文清抱着北冥爵的腿就痛哭求饒:“皇上若是因爲今天臣妾不經過通傳就來,打擾了皇上,那臣妾知道錯了,臣妾以後再也不敢了。”
北冥爵狠心的一腳踢開曹文清,曹文清的身體頓時好像在冰面上一樣滑出去好
遠:“曹文清,不,金無燕,你想知道朕爲什麼這麼對你。那你就該問自己,你爲什麼那麼對先皇后!”
金無燕捂着心口,慢慢從地上爬起,昏暗中,眼眸中露出幾許恨意。居然是因爲先皇后,居然是因爲那個女人!可是那個女人都走了多久了,皇上居然還提起她!
“皇上……皇上明察啊,先皇后當時在宮中的時候,臣妾就是一個小小的才人,怎麼可能有機會害先皇后。肯定是皇上誤聽讒言,才錯怪了臣妾啊。臣妾一直以來對皇上的心,難道皇上還不明白麼?”
北冥爵拿起火摺子打開,一根一根蠟燭的點上。剛纔還黑暗的銘玄閣頓時亮堂起來。亮堂的金無燕看清了北冥爵眼中的失望,也看到了自己生的絕望。
北冥爵森冷着瞳孔,聲如寒芒:“朕明白,朕一直都明白你對朕是什麼樣的感情。所以,你即使耍了手段,朕都不想爲難你。因爲朕的這個江山,有你很大的功勞。可是你不該二次進宮,還繼續玩弄你的陰謀,去謀害先皇后。你可知當初選秀,朕完全不想選你,是先皇后在後面勸說朕,點你進宮的。可是先皇后的大度就換來你的一盆相思豆,恩將仇報麼?”
相思豆,原來一切都源於那盆相思豆。
金無燕還想做最後的掙扎:“那相思豆是楚貴妃送給先皇后的,皇上怎麼能賴在臣妾的身上?”
“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楚貴妃從小長在深閨,從不知相思豆爲何物,更沒有本事從偏器的太白之地弄到相思豆。而朕沒記錯的話,你曾有恩與太白門的掌門,你若跟太白掌門要一盆相思豆,太白掌門會不立刻奉上?你想害人,卻假借楚貴妃單純的手,將自己摘的一乾二淨。金無燕啊金無燕,你真是讓朕太失望了。”
北冥爵的話,讓金無燕癱坐到地上,再無可能爭辯。原來皇上早就是對一切都一清二楚,可是居然是過了這麼幾年,才舊事重提。今天,自己真的出門沒看黃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來這兒的。
“是,我是惡毒,我是算計了先皇后,可是你有多可笑你知道麼?一心愛着先皇后,可是先皇后卻是一開始就打算離開你!你以爲,我當初爲什麼那麼痛快把兵權給你?那是因爲先皇后跟我保證過,只要我助你登基,她就會離開你,將你讓給我。是我天真,我聽信了一切,我給了你江山,回頭卻是她又食言來進宮做後。試問,這樣出爾反爾的人,我會容下?我從來就是想恨不能親手殺死她!”
金無燕到了絕路,終於說實話了。她恨問蒼天,自己就是愛了一個男人,就是想得到他,這有錯麼?爲什麼苦苦守了,等了,算計了這麼多年,到頭來還是一場空。今天本來是郎中跟自己說,自己的身體恢復了,可以有孩子的時候,她高興的迫不及待的來,想請北冥爵去她的房中坐坐。不成想,這高興卻成了催命的符咒,一腳踏進來,卻再無出去的可能了。
北冥爵聽着金無燕充滿恨意的話,卻是閉上眼睛,想那時候荼蘼心中的矛盾。不惜暗中出力爲自己掙下江山,知道要走,便將自己交給最愛自己的金無燕。她安排好別人的一切,卻獨獨給自己安排了死亡。
這個女人好殘忍,對自己好殘忍。
“金無燕,這麼些年,我一直將你養在宮中,是因爲曾對你愧疚。如今我覺得我們兩清了,你走吧,我不殺你。但是我從此不想再看到你。”
北冥爵冷聲說完,一揮袖子離開。
而不用死的金無燕卻沒有一絲絲高興,反而朝天淒厲的大笑:“哈哈……不想再看見我?攆我出宮?我金無燕十六歲進宮,如今十二年,我的一切都留在了宮中,你卻攆我出宮……哈哈……”
有些人是爲了一個人而生。有些人是爲了一個地方而生。
金無燕是生來就合該在宮中這漩渦生存的,一身算計,兩手狠辣。只是時運不濟,沒有碰到個好的皇上助威,讓她施展宮鬥才華。二十八年,跟了兄弟兩個皇上,一個太窩囊,死的太早,一個太凌厲,不能駕馭。
“我不會出宮,我是宮中的皇后,我是宮中的貴妃,宮中就是我的家,我若是出宮,我能去哪兒?”金無燕爬起來,歇斯底里的大叫。
但是外面進來兩個侍衛,不由分說的架着金無燕就往外帶:“曹文清,從現在起,你已經不是貴妃了,就是一庶民。皇上有旨,即刻出宮。”
“不,我不出宮,我是皇后,你們誰敢碰我,我滅了你們九族!”金無燕掙扎着,大叫着,精緻的髮髻也變得散亂,頭上的金簪也滑落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曹文清,你還是認清現實吧,如今皇上已經下旨,你是不想出宮也由不得你了。”另一個侍衛下了重手,一點不憐香惜玉的拖着金無燕就走。
世人都說,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前一刻,曹文清還是人人恭敬巴結的貴妃,主子。如今就變成了誰都能慢待的庶民一個。
銘玄閣出宮,要路過一條從宮中穿過的陽明河。侍衛拖着金無燕走到橋上的時候,金無燕突然用力掙脫侍衛的鉗制,奮力衝到橋欄杆上,然後縱身一跳。
新月下,夜幕裡,金無燕的這一跳就好像斷翅的蝴蝶,在空中劃下最美的弧度。
她是勾心鬥角一輩子,她是雙手沾滿鮮血,但是她也是個可憐女人。她的生命休止在宮中的陽明河,至死不要離開皇宮。她來不及留下什麼話,卻在心裡詛咒北冥爵生生世世,永生永世都得不到愛人。
“皇上,曹文清寧死不肯出宮,投了陽明河了。”雙喜進來清寧殿,小心的稟告。
“死了?”北冥爵皺眉。
“死了。”雙喜又躬身。
“既然死了,就按照貴妃的級別厚葬吧。不入皇陵。”北冥爵特意吩咐後面,然後擺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