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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的黎明一片漆黑,窗外滴水成冰,內室裡面卻越來越熱。

含珠半撐在牀沿上,身上蓋着他跟被子。

又到了侍衛需要輪值放年假的時候,程鈺還是選了年後休息,今早進宮後就要等除夕晚上回來了。即將分別半月,含珠捨不得丈夫,程鈺更捨不得她跟元哥兒,這兩晚都留元哥兒跟他們一起睡的,今早更是早早將含珠欺負醒了。

他心都在她身上,被子漸漸滑了下去,幸好屋裡燒着地龍不算太冷,含珠也被他欺得心無旁騖。

直到他山一樣壓下來,呼出的氣息如山風從她耳邊經過,含珠才覺得站在地上的腿有點冷了,無力地催他,“起來吧……”

程鈺也覺得有些冷,親親她紅撲撲香噴噴的小臉,退了開去。

含珠毫無準備地聽到了滴水聲,她身體一僵,意識到是怎麼回事,慌忙就要站起來。程鈺搶先一步按住她,熟練地抓過她衣裳替她擦。含珠羞極了,一動不動地等着,他一鬆開她腿,她馬上爬上去鑽進了被窩,背對他躺着。

還可以賴一陣,程鈺收拾好自己後,也跟了進去。

“在那邊多住幾晚吧。”她想穿衣服,程鈺不許,抱着她道,聲音還帶着剛剛饕餮過後的暗啞,“那邊人多熱鬧,你們娘倆不怕沒伴。”他不在家,總擔心她留在這邊出事,正好楚蓉出嫁,楚傾讓她回去幫忙操持,是個好藉口。

含珠按住他亂動的壞手,回頭道:“大嫂快生了,要是她生的快,我就住到孩子洗三完了再回來。”臘月最後幾天總要回王府過的。

程鈺點點頭,“都隨你。”楚淵跟柳玉妝感情不錯,她更是從沒發覺楚淵有過異樣心思,彷彿男人裡面只在意他似的。

“真捨不得去宮裡住,你不知道,宮裡特別冷清。”想到要熬半個月,程鈺忍不住跟她訴苦。

含珠愛聽他撒嬌,笑着建議道:“那你多帶兩個暖婆子去……”

她不知道心疼他,還敢說風涼話,程鈺霸道地壓在她身上,盯着她瀲灩含笑的美麗杏眼道:“那個不管用,我只想帶你這個媳婦去暖被窩,剛剛那樣多暖和。”說着手上又要使壞。更累了一場,肯定不會再來,就是想逗逗她。

含珠怕癢,扭頭躲,一轉過去,卻見睡在裡面的兒子不知何時醒了,正睜着烏溜溜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爹爹孃親,白裡透紅的小臉,嫩嫩光潔的臉蛋,剛睡醒,是小傢伙最乖的時候。

含珠朝丈夫遞個眼色,輕輕地拍兒子,“元哥兒再睡會兒吧,天還黑着呢。”還沒到兒子平日睡醒的時候,小傢伙多半是被他們吵醒了,拍拍就會睡過去。

孃親聲音溫柔,元哥兒眨了眨眼睛,瞅瞅爹爹瞅瞅孃親,打了個小哈欠,抿抿小嘴兒剛要睡,目光忽然落到了孃親脖子下面,爹爹壓在孃親身上,被子被爹爹肩膀撐了起來,露出了……

自己的口糧被爹爹壓住了,元哥兒登時急了,一翻身就往孃親身邊爬,嘴裡啊啊地叫喚。

看着虎頭虎腦無比靈活爬過來的兒子,含珠心裡明白,小傢伙肯定睡不着了。

她狠狠瞪了程鈺一眼。

程鈺訕訕地笑,識趣地躺到妻子一側,把地方讓給兒子。

元哥兒跪趴在孃親懷裡,嘴裡佔了一個,小手捂住另一邊,大眼睛警惕地盯着爹爹。

程鈺笑着看兒子,等他吃的差不多了,他將兒子提到夫妻倆中間,摟着不停想要逃到孃親那邊的兒子道:“爹爹今天進宮就不回來了,明天也不回來,元哥兒會不會想爹爹?”

元哥兒雖然差一個月就滿週歲了,但肯定也聽不懂這種話,咯咯笑着還要往孃親那邊鑽。

程鈺心裡發酸,用力捏了捏兒子的小屁.股。

元哥兒一股腦鑽進孃親懷裡,用後腦勺對着爹爹。

含珠瞅瞅外面,擔心道;“行了,你快起來吧,別遲了。”

程鈺嘆口氣,挨個親親他們娘倆,起身穿衣。含珠將兒子換個方向,抱着兒子一起看他,程鈺眼睛頓時不夠使了,一會兒看看妻子,一會兒看看兒子烏溜溜的大眼睛,穿好了,沒有理由再耽擱,再過去親親,出去時順手滅了燈。

他沒有馬上離開,站在內室門口聽裡面的動靜。

“爹爹走了,元哥兒想不想他?”

“不是剛吃完嗎?怎麼又想吃了?”

“不許玩,快點吃,吃完好好睡覺,醒了娘帶你去看外祖父小舅舅,小姨也會去……”

兒子大概是忙着吃,只能聽到妻子柔柔的聲音。

程鈺又嘆了口氣,兒子剛出生時他捨不得進宮,以爲時間長了就習慣了,可是一年快要過去,兒子會自己扶着牆走了會含糊不清地喊爹爹孃親了,他反而越發不捨。

再不捨,也得走了。

男人進宮當差,含珠摟着兒子睡了個回籠覺,飯後收拾收拾,抱着元哥兒出門時,在門口撞上一個穿錦袍的男人翻身下馬,看起來二十左右的年紀,個頭比程鈺矮些,但站在那兒也是玉樹臨風俊朗挺拔。瞧見她們主僕浩浩蕩蕩地出來,男人沒有多看,規規矩矩避讓到一側,垂眸靜立。

含珠猜到對方來意了。

程嵐與楚蔓同歲,眼看過完年也十六了,楚傾忙着操心楚蓉楚蔓的婚事,程敬榮也沒有閒着。含珠沒有刻意打聽,但同住一府,有些消息還是零零碎碎傳了過來,好像程敬榮想爲女兒挑個勳貴子弟,謝氏不願意,程敬榮叫了幾個好人選過來,謝氏看都沒看,程敬榮無奈,纔開始降低身世要求,也聽謝氏的意思,只在京城以外挑女婿。

程嵐是個好姑娘,家裡遇到這樣大的變故小姑娘也吃了很多的苦,所以含珠忍不住多看了門口的男子一眼。容貌與程嵐足夠相配,目不斜視君子守禮,品行應該也不差,不過路遙知馬力,到底是不是良人……

自有程敬榮夫妻幫忙相看。

含珠很快就收回視線,抱着兒子上了馬車。

他們才走,靜王府的管家就迎了出來,客客氣氣地請陸堯往裡走,“三公子請。”

大梁朝有兩家書院最爲有名,如果說京城的西山書院是北方的龍頭,岳陽的松鶴書院便是南方的翹楚,而這位陸三公子,正是松鶴書院陸家的子弟,父親是陸家下一任家主,乃一代鴻儒,註定會接管松鶴書院。陸堯其人,少時才名便傳了出來,雖然陸家祖訓不得爲官,有這樣的書香底蘊,配王府貴女也夠了。

陸堯頷首回禮,從容跟在管家身後,並未多看靜王府的氣派。

程敬榮還是靜王府世子時去過岳陽,機緣巧合救了他一個被人販子擄走的當時還是個女娃的堂姑,陸家欲出重金報答,程敬榮沒要,畢竟是堂堂王府子弟,怎會看得上金銀俗物,沒等陸家找到合適的謝禮,程敬榮已經去別處遊歷了。但陸家始終記得這份恩情,現在程敬榮想用救人的恩情換陸家照顧他的女兒,陸家恰好又只有他適婚未娶,父親就派他來走一趟。

“三公子先請喝茶,王爺王妃稍後就到。”管家殷勤地道。

陸堯示意他隨意,他走到一幅字畫前,仰頭賞鑑。

稍頃,程敬榮謝氏並肩來了。

陸堯上前行禮,“晚輩陸堯見過王爺、王妃。”

程敬榮虛扶他起來,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陸家子弟。他先前也沒見過陸堯,實在是找了太多人妻子都不滿意,他也不想讓女兒嫁身份太低的,思來想去猛地記起陳年往事,纔派人送了信過去。

謝氏也在觀察陸堯,別的不說,光看陸堯容貌舉手投足,她就有些喜歡了。女兒好字畫,嫁到書香世家,嫁到一個不問世俗的岳陽書院,每日與書爲友,在京城有再多的煩心事,離得遠了,漸漸都會看得淡了,直到忘卻。

一番談話後,程敬榮安排管家請陸堯去客房休息,他與謝氏回了後院。

“找機會再讓阿嵐相看一下,阿嵐也喜歡的話,就是他了。”謝氏平靜地道。

“你真捨得阿嵐嫁那麼遠?”只要妻子堅持,程敬榮就聽她的,但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兒子孫子不跟他親了,他只能寄希望於女兒外孫,可嫁到岳陽,來回來去得兩個月,女兒願意折騰,他也捨不得。

“我被禁足,連累阿嵐也受曾經的姐妹排擠,嫁的近了日後出門走動她也會被人議論,還是嫁遠些吧,只要她過得好,我知道她過得好,見不到面我也滿足。”謝氏心意已決,取來還沒縫完的小兒衣裳,低頭,難得笑了笑,“快點嫁吧,我這衣裳好能送出去。”

看着她手裡的衣裳,想到妻子已經縫了不知多少件,程敬榮莫名有種不安,坐到她身邊按住她手道:“別縫了,夠穿了,遠嫁就遠嫁,你放心,等阿嵐生了孩子,我帶你去岳陽看她,順道一路遊覽名山大川,散散心。”

“真的?”謝氏擡頭看他,眼裡有不加掩飾的羨慕,“我長這麼大,只在京城附近逛過。”

兒子死後,她很少如此溫順,程敬榮心中起了漣漪,抱住她道:“沒事,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去,皇上那兒,我去跟他求情,他要忙朝廷大事,不會一直爲難你一個弟妹的。”

謝氏點點頭,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睛喃喃道:“那就早點將阿嵐嫁了吧,嫁了,咱們好有理由出京。去看女兒外孫,總比老夫老妻出去遊山玩水強,不會讓人笑話。”

程敬榮愛聽她說老夫老妻,情動難以自已,低頭去親她。

謝氏面容平靜,手卻悄悄攥緊了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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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嵐尚要議親,楚蓉再在侯府住這一晚,明日就要嫁了。

含珠柳玉妝跟在大夫人身後一起去看她。

含珠送了親手繡的一對兒鴛鴦枕套,遞給楚蓉時誠心賀喜道:“祝妹妹與妹夫婚後恩愛,早生貴子,一輩子圓圓滿滿。”

日子過得多快啊,她還記得她與楚蓉在假山旁偷聽楚薔夫妻談話的情形,還記得她出嫁那天楚蓉領頭捉弄程鈺的熱鬧,一轉眼,楚蓉也要嫁了。

楚蓉看着面前的美麗少.婦,也想到了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

她笑了笑,裝羞接了過來。

她不怨她,也不想再見她,很快就天各一方了,最後再做幾日姐妹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