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急着救人,程鈺沒時間細想,見到楚淵那一瞬,他總算明白爲何今晚楚家防衛如此鬆懈了。守衛鬆懈,分明是提前知道有人要夜襲,那是楚淵一人安排的,還是他與楚傾合謀?楚淵是楚傾一手培養出來的,兩人情同父子,更是將軍與士兵的從屬關係,楚淵肯定不會隱瞞楚傾……
程鈺馬上肯定,今晚之事楚傾是知道的。
也就是說,她是聽了楚傾的話才躲起來配合他們一起佈局的,而非聽楚淵的。
確定她與楚淵沒有私底下接觸過多,程鈺胸口舒服了些,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如意,不答反問:“到底是怎麼回事?菡菡阿洵在哪兒?”
聽他喊堂妹小名,楚淵不由懷疑自己聽錯了,剛剛程鈺背對他,身份不明,楚淵怕他對如意不利急着現身,或許一着急沒有聽清,將程鈺口中的菡菡聽成了旁的。
程鈺不回答他的問題,楚淵也沒有馬上回他,二叔只告訴他今晚有人過來,讓他保護好堂弟堂妹,並未透露黑衣人的身份,程鈺及時趕過來,或許他知曉內情?
“你怎麼知道這邊會出事?”楚淵走到兩個黑衣人身前,扯下他們臉上的黑步,沉聲問道,“那你可知他們的來歷?”
程鈺不知,他也聽出來了,楚淵知道的並不比他多。
“菡菡阿洵沒了母親,侯爺先前對他們也不聞不問,我便一直派人暗中保護他們。”簡單解釋了自己爲何會過來,程鈺看看廂房的方向,對楚淵道:“這些人就交給你處置了,我去看看他們。”
“等等。”楚淵馬上站了起來,轉眼走到了程鈺前面,低聲道:“阿洵睡着了,菡菡估計正害怕,我先叫她出來,免得她驟然聽到你的聲音誤會是那些人的同夥。”程鈺是堂妹表哥,專門趕了過來,他沒有理由阻止程鈺見她,況且他熟悉程鈺爲人,並不擔心程鈺會不老實。
程鈺卻覺得楚淵這番話很是刺耳,他知道楚淵喊的是哪兩個字,但發音相同,就像是喊她的小名,還有聲音,楚淵憑什麼認爲她分辨不出他的聲音?
心裡千迴百轉,還是默默跟了上去。
東廂房,含珠緊張地站在炕頭,手裡攥着楚傾送她的防身匕首,說是可以削鐵如泥的。
看看窗外,含珠不禁替如意與石頭擔心,那些人來了嗎?會不會一進屋就朝如意石頭下手?楚淵一人躲在裡面,能及時救人嗎,他呢,他會不會出事?
外面好像有些動靜,側耳傾聽,又一片寂靜。
月光如水,照亮了炕頭,阿洵穿着肚.兜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兒,含珠都不知道小傢伙何時踢開的薄被。
正要替他蓋上,南面的木窗被人輕輕敲了三下,緊接着傳來楚淵冷靜的聲音:“妹妹開門,是我,都解決好了。”
含珠心頭一喜,放下匕首就要過去,走了兩步,忽然又有些不安,重新撿起匕首,到了外間門口,暫且沒有開門,隔着門板輕聲問道:“大哥,如意沒事吧?”
輕輕柔柔的聲音,摻雜着害怕與防備。
程鈺又心疼又欣慰,她要是因爲光聽楚淵的聲音就開門,要麼是太信任楚淵,要麼就是傻到認爲旁人不會裝故意裝楚淵的聲音騙她出去了,幸好她沒那麼傻。
楚淵也聽出了堂妹的防備,想到裡面柔弱的姑娘明明很害怕卻佯裝鎮定試探自己的模樣,微微軟了聲音,“沒事,石頭也沒事,對了,程大人也來了。”
如果程鈺與楚傾關係好,楚淵該喊他一聲程二哥的,但程鈺擺明了只認阿洵姐弟倆當親戚,他再喊二哥就有點巴結的意思,楚淵便按照在宮裡遇上的稱呼喊他。
程大人……
含珠愣了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誰是程大人,還是外面傳來程鈺低沉的聲音,她才猛地回過味兒來。
知道是他,含珠心跳一下子就亂了,沒見的時候怨他一句解釋都沒有,不看重她的清白,突然要見了,一點準備都沒有,含珠就巴不得他沒來了。
好在還記得必須開門了,含珠悄悄藏好匕首,咬咬脣,開了門。
木板門輕輕打開,月光急着往裡涌,全部灑在了裡面的姑娘身上,一身白裙,眼簾低垂,晚風拂動她耳畔一縷碎髮,柔軟的髮絲起起落落,爲她安靜的美又添加了三分靈動飄逸,美得像隨時可能會被月華簇擁着飛去的仙子。
門外兩個男人都看呆了。
含珠根本沒敢擡眼看,目光掃過兩人的衣襬,竟分不清哪個是他。男人們誰都沒說話,含珠等了會兒,瞅瞅裡面,強迫自己不去想那日在竹樓上與程鈺做過的事,疑惑地問:“那些人都抓住了?”
提起正事,楚淵收回視線,轉身對程鈺道:“你先安撫她,我去收拾。”
程鈺目送他走,等楚淵轉了彎,他纔回頭看她。
只剩下兩人,含珠腦袋垂得更低了,這會兒想到的不是要他解釋,而是記起當時她抱他了,他會不會覺得她太輕浮?
幸好這是晚上,纔沒讓人看出她的臉紅來。
程鈺這會兒沒有想那些風花雪月,皺眉問道:“阿洵睡了?”
他聲音冷,與最初認識的時候差不多,如一盆冷水澆下,滅了她心頭那莫名其妙的火。
含珠自嘲地笑笑,在他眼裡,她從來都只是用來照顧他家人的吧?阿洵還小,她要替他照顧,周文嘉也是他表弟,他不想周文嘉繼續錯喜歡她,就要求她陪他演戲,演戲的時候只要是爲了刺激周文嘉,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不考慮她的感受。
“睡了。”再無羞澀再無緊張,含珠擡起來頭,只是依然沒有看他,目光落在了院中的槐樹上。
“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程鈺盯着她臉問,“爲何沒有提前告訴我?萬一出事怎麼辦?”
語氣裡滿是不悅。
含珠卻一點都不怕了,看着槐樹投在地上的影子道:“侯爺說有人要害我,讓我假作不知,別告訴任何人。他盯得緊,我怕告訴如意她們,她們給你送消息時被他抓到。”
“他何時告訴你的,你就那麼信他?”想到楚傾的丰姿,楚傾的女人緣,程鈺胸口發堵。
含珠一無所覺,他問什麼她就答什麼,“來九華寺前一日說的,他這半年都很照顧我們,我有什麼不信他的?你也看到了,他安排大哥護着我與阿洵,什麼事都沒有。”
她還喊楚淵大哥喊得這麼親暱……
程鈺胸口積攢的火越來越多,不忍責怪她,低聲提醒道:“下次再有這種事情,不管他說什麼,你都得告訴我,如意四喜是我的人,他應該知道。”
因爲不滿,他聲音很冷,像是命令,含珠很久沒有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與她說話,忽然一點都不奇怪,好像這樣冷冰冰的他纔是真正的他,那些溫柔體貼,都是礙於形勢裝出來給別人看的。
“好,我記住了。”含珠垂眸道。
她聲音也是冷的,程鈺終於察覺到了不對,仔細看她,就見她嘴脣抿得緊緊,眼睛更是一次都沒有朝他看過來,分明是生氣了,又或許,她一直都在生氣,因爲他那日的冒犯?
程鈺頓時心虛,一心虛,就不知該說什麼了。
“還有事嗎?”兩人之間再次恢復沉默,含珠別開眼,委婉地逐客。
“我,我……”她看着屋檐下的花壇,程鈺也順着她目光看了過去,試了幾次,終於鼓足勇氣,啞聲道:“那日,是我對不起你……”
話沒說完,她忽然轉身進去了,程鈺震驚擡頭,“嘭”的一聲,兩扇木板門狠狠地在他眼前關上,若是他再往前一步,那門定會拍在他臉上。
正震驚她第一次如此生氣,氣到忘了女兒家的儀態,忽聽門板後傳來她壓抑的哭聲,響了一下忽然消失,像是被她捂住了嘴。
程鈺心裡發慌,本能地喊她:“含珠……”
“我姓楚名菡,你別忘了!”聽他又喊自己的名字,含珠忘了掩飾,哭着斥道。
程鈺噎住,記起那次醉酒闖的禍了。
裡面她小聲抽搭,他不知該說什麼做什麼,忽聽她轉身插門,程鈺頭腦一熱,想也不想使勁兒推了一把,怕她插門今晚都不給他賠罪的機會,程鈺情急之下下了十分力氣,含珠擔驚受怕了一晚上,晚飯也沒吃,哪裡受得了他這樣用力一撞,手被門板震得生疼,人也不受控制朝後面跌了過去。
程鈺還沒進來,見她要倒,急着伸手拉她,不想大跨進門的腳與她的絆住,雖然拉住了她,他卻也跟着撲了下去,結結實實跌在了她身上。
她痛呼一聲,如被山壓,前胸後背都疼。
他卻像是陷進了軟軟的棉花裡,渾身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