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月底的時候,四隻小狗都能睜開眼睛了,在孃親懷裡拱來拱去的。
方氏帶凝珠過來做客,阿洵興奮地拉着凝珠去看他的小奶狗,一大一小蹲在旁邊聊得可歡了。凝珠故意逗弟弟說想要一隻,阿洵傻了眼,摸摸自己的小狗,假裝沒聽到,跑到姐姐身後,藏一會兒探出腦袋,對着凝珠壞笑,被凝珠抓住撓癢癢。
姐弟倆玩鬧,方氏同含珠說正事:“程嵐下月初八生辰,謝氏給你下帖子了嗎?”
含珠搖搖頭,面露疑惑,“舅母收到帖子了?什麼時候的?”
自打楚傾答應她與程鈺的婚事後,就擋住了與靜王府有關的任何消息,不許她派人打聽,也不許如意四喜她們往外傳,兩個丫鬟想出門都得經過富貴同意,出去後還派人跟着,含珠猜測楚傾是怕她遞消息給程鈺。不過前天晚上程鈺又來了一次,含珠都告訴他了,程鈺也說明天楚傾休沐時他再來試試。
那程鈺沒跟她提王府宴請的事,是程鈺也不知道,還是昨天謝氏剛派發的帖子,亦或是送過來被楚傾攔下了?
“昨天送來的。”方氏很快爲她解了疑惑,只是有些納悶,“以前也沒見她爲女兒大辦過生辰宴,這次怎麼大張旗鼓了?”
除了及笄,小姑娘過生辰有的就自家熱鬧一下,有的會請女兒特別交好的姐妹過來,像含珠姐妹倆,算不上程嵐的手帕之交,論親戚關係那更是尷尬,謝氏請她們簡直就是故意給自己添堵。
“竟然沒給你送?”方氏更疑惑這個。
含珠尷尬地笑笑,“表哥好像又惹他不高興了,興許被他攔下了吧。”婚事,她與程鈺都覺得落實後再告訴方氏比較好。
程鈺跟楚傾關係惡劣不是一天兩天了,方氏毫不懷疑,想了想道:“不去也好,我打聽過了,那邊給顧家也下了帖子,顧瀾沾了郡主嫂子的光,也算是宗室親戚了。那我也不帶阿凝珠,我自己過去瞧瞧,看看他們在弄什麼名堂。”
小生辰大辦,肯定有個原因的。
含珠聽了,心中忽然一沉。
她想起前陣子去東院做客,大夫人老太太都在發愁楚淵的婚事,說是趁年底出門做客時好好瞧瞧各府的姑娘,給楚淵挑個合適的。那這次靜王府宴請是不是也有這層意思?不怪她多想,程敬榮可是剛知道程鈺想娶她又冷硬拒絕了啊。
程敬榮是程鈺的父王,他要爲兒子安排婚事,都不用經過程鈺同意的,找到人選直接登門提親就好,以前沒逼兒子,一是世子程鐸去年才成的親,程鈺的不急,二來程鈺也沒有喜歡高門女的意思……
含珠越想越不放心,傍晚楚傾過來,趁阿洵忙着在狗舍逗狗的時候,她硬着頭皮端茶過去,小聲問道:“爹爹,今天舅母來了,說是嵐妹妹生辰要熱鬧一下,那邊,給咱們府上送帖子了嗎?”
那日被楚傾捉弄後,含珠對這人的懼怕少了些,最近兩人相處也確實有了點父女的味道。人心都是肉長的,楚傾待她越來越像親生女兒,感受過他的那些好,含珠不受控制地想要回應,儘量像對待父親那樣對他,除了孝敬,也包括放開了與他說話。
“送了,不許你去。”楚傾直截了當地道,女兒過去了肯定會與表哥見面,楚傾纔不會給程鈺佔他女兒便宜的機會。
含珠也沒想去,猶豫片刻,把自己的擔心說了。
楚傾皺了皺眉,強行替兒子安排婚事,以程敬榮對外甥的態度,他還真做得出來。
念頭一起,楚傾本能的不高興,他女兒看上的夫君,程敬榮竟然想送給別人?
但他面上不顯,側目過去,對上女兒擔心的小眼神,楚傾笑了,“怎麼,怕你表哥娶了別人?”
含珠慢慢紅了臉,低頭不語。
楚傾哼道:“他要是連這關都過不去,那他就更配不上你了。菡菡什麼都不用管,安心在家等消息,若他這次解決地好看,爹爹可以考慮提前一年嫁你過去,十六歲出嫁,正合適。”
含珠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楚傾這話的意思。
提前一年還十六歲才能出嫁,那他原打算的莫非十七歲才準她嫁人?
小姑娘眼裡不自覺露出哀怨,分明是恨嫁了,楚傾看得胸口發堵,起身道:“我去找阿洵。”京城十六七出嫁的姑娘不少,女兒卻巴不得快點嫁給程鈺,一點都捨不得他們爺倆。怪誰?都怪程鈺。
次日聽說程鈺又來了,楚傾就當沒聽到,繼續與侄子下棋。
富貴很快去而復返,見叔侄倆都聚精會神於棋局,識趣地沒有出聲,等一局結束,才道:“侯爺,表公子還在門口站着呢。”
楚傾氣笑了,“那就讓他繼續站着,少跟我耍這一套,他站到明年這時候我也不會心軟。”
富貴爲難地搓搓手。
楚淵看他一眼,疑道:“二叔爲何不見表公子?”
自家侄子,楚傾沒瞞他,“他想求娶你大妹妹,我看不上他。”女兒胳膊肘往外拐,小兒子這是不知道呢,知道了肯定也會偏心表哥,楚傾需要個站在他這邊的。換成另一個侄子楚淮或長子楚泓,楚傾都不會提,但他知道楚淵沉默寡言,婚事沒有結果之前絕不會對旁人傳。
楚淵捏着棋子的手緊了緊,遲疑道:“大妹妹才十四,還未及笄。”
“可不是?”得了贊同,楚傾更氣了,程鈺就是想娶,他急什麼急?這邊的情況他又不是不知道,明擺着是想跟他搶女兒的,一兩年都等不得。
氣歸氣,楚傾並不想真的把事情鬧大,程鈺一個大活人戳在門口,被人瞧見胡思亂想怎麼辦?
他站了起來,對同樣起身的侄子道:“算了,我還是去見見他吧,早點打發他走,免得他站在門口礙眼。”
楚淵往外送他,“那我留在這邊等二叔?”
楚傾搖搖頭:“他不好打發,你先回去罷,今日算了,改日咱們再對弈。”
楚淵只好離去,走到院門口,他朝蓮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想想楚傾方纔的態度,心中有些複雜。不過算算日子,派出去的人這幾天也該回來了。
侄子走了,楚傾去了廳堂,瞧見程鈺便有氣,“說吧,這次又想怎麼勸我,你若沒有好理由,下次你就是跪上三天三夜,我也不會叫你進門。”
他裝得有模有樣,程鈺並不拆穿,低聲道:“我對錶妹之心,天地可鑑,多說無益,只想問姨父,您可知四皇子也在打表妹的主意?聽說他還特意去鎮北將軍府上見了表妹一面,足見他對錶妹的覬覦並非一時之念。”
“他覬覦又如何,我還怕了他不成?”楚傾毫不在意地道,“我就不信他敢跟皇上求娶我的女兒。”他手裡有兵權,那些皇子們就是想拉攏他也不敢明着來,至於暗的,誰敢打他女兒的主意,他先折對方一條腿。
程鈺看了一眼門外,直視楚傾道:“姨父別忘了,皇上上面還有太后,若是四皇子求了太后暗中幫忙,就算姨父有辦法拒絕,都是一樁麻煩。”
楚傾臉色變了變。
程鈺再次跪了下去,鄭重道:“姨父,我知道您捨不得表妹,如果不是四皇子那邊有變數,我也不會如此急切。還請姨父成全,我先去皇上跟前求了旨意,如此表妹也心安,至於婚期,全憑姨父做主。”
楚傾並不怕太后,因爲壽安長公主的關係,太后早看他不順眼了,而四皇子不敢求聖旨,更不可能蠢到越過皇上直接去求懿旨,他們只能想別的辦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楚傾自信都能回絕。但他怕女兒忐忑不安,一個沒經過大風大浪的小姑娘,他明明都答應了還一拖再拖最後導致她擔驚受怕,女兒會不會怨他?
“聽說你那繼母要爲女兒大辦生辰宴?”楚傾忽然轉移了話題。
程鈺早就想過這事,楚傾一提他便聽出了楚傾話外的意思,從容道:“確有此事,而且應該是爲了替我選親。”那人沒跟他打招呼,但他會猜,原本給他的期限就是今年年底,這會兒得知他心繫楚傾之女,那人肯定着急了。
“那你打算怎麼拒絕?”楚傾話裡多了幾分玩味兒,看來臭小子心裡早有計較了啊。
程鈺笑了笑,壓低聲音說了幾句,末了道:“故此想先徵得姨父的同意。”
他一副成竹在胸篤定他會答應的模樣,楚傾偏就不答應,寒着臉送客:“說的好聽,誰知道你能否做到?回去吧,我先看看你這次做的如何,若他成功送了個女人給你,你也不必再來糾纏我女兒。”
程鈺明白,只要他做到,楚傾肯定會答應他,因此不再贅言,躬身朝楚傾行個大禮,轉身離去。
離開侯府,程鈺策馬緩行,快走出雲陽侯府所在的巷子時,迎面拐過來一道快馬。
擦肩而過,程鈺只覺得那人有些面熟,又往前面走了幾步,才憶起那是楚淵的貼身侍衛。
程鈺沒有多想,繼續琢磨自己的事了。
而那黑衣侍衛快馬趕到侯府東院一處角門,下馬後直奔楚淵的院子而去。